袁譚很快收到了李乾的消息。


    對孫策的反應,他們並不意外,這早有辛毗的預料之中。孫策不可能輕易就範,他肯定會試探一下。李乾如果繼續追,孫策很可能就會抓住機會打他一下。但這不是關鍵,孫策不會把李乾當作對手,擊敗李乾與否對整個戰局也好,對孫策個人的名聲也好,都沒什麽實質性的影響。


    孫策退向防東、單父,是準備退往睢陽,還是準備迂回到背後,抑或是兼而有之?他是不是看出了袁敘、袁遺離職後的隱患,加以利用?


    辛毗傾向於孫策已經看出破綻,知道這是一個陷阱。但知道這是陷阱,不代表孫策就會一走了之。陷阱和破綻的界線並不是很明顯,破綻有可能是陷阱,陷阱同樣也可能變成真正的破綻。如果袁譚將大部分兵力安排到前方,以解任城之圍為目換,他的中軍和後軍就有可能成為真正的破綻。


    濟陰郡兵是薄弱環節是事實,並非虛構。


    辛毗建議袁譚,暫時不理孫策,按部就班地向東進軍,做出隻想將孫氏父子趕出兗州的姿態,隱藏起真正的目的。孫策別出心裁,將主力交給了孫堅指揮,他率領騎兵在外遊擊,袁譚追不上他,隻有重施故技,希望能圍住孫堅,逼孫策來解圍。


    要進攻任城,必須解決孫策在任城周邊部下的防線,可供袁譚選擇的有三個:湖陸、高平、亢父。湖陸離任城太遠,而且中間還隔著高平、亢父,意義不大。高平也不合適。高平在泗水東,要攻城就先進渡水,這對袁譚不利。亢父是最好的目標,拿下亢父,就可以直逼任城。


    袁譚隨即傳令李乾留駐東緍,掩護大軍右翼,毛玠領五千人守昌邑,自己率領主力四萬餘人直取亢父。


    出發前,袁譚誓師,祭兵主蚩尤。儀式很隆重,聲勢很浩大。作戰前祭祀蚩尤很正常,但袁譚的規模超乎常規,態度過於虔誠,不免讓人覺得他底氣不足,隻能求助於神明。


    看到將士們的反應,袁譚心中暗喜。他這麽做,就是要暴露自己的虛弱,好誘孫策近身突擊。但是孫策在單父一帶遊蕩,或進或退,行蹤不定。他一度出現在昌邑附近,但很快就撤走了,讓袁譚空歡喜一場。


    袁譚不知道孫策究竟在打什麽主意,辛毗卻不著急,他讓袁譚一麵加強警戒,一麵行軍。三天後,他們到達金鄉,五日後,大軍到達亢父,將亢父團團包圍,下令打造攻城器械,準備強攻亢父。


    出乎袁譚的意料,孫堅父子坐視亢父被圍,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孫策在單父一帶遊蕩,孫堅則一心一意的圍困任城,絲毫沒有救援亢父的意思。


    袁譚、辛毗心急如焚,卻又不得不耐著性子,等待著戰機的出現。


    這是最難熬的時候,也是最考驗雙方耐心的時候。


    ——


    媯亭山。


    太史慈站在一塊突兀懸空的巨石上,雙手負在身後,山風拂動鬢邊的發絲,卻吹不動他堅毅的眼神。


    兩名衛士站在他的身後,一人抱著弓袋,一人背著箭囊,警惕地注視著四周。這裏不是他們的地盤,小心謹慎一點總是有好處的。不過他們也不緊張,自從在陽羨銅官山隨太史慈作戰以來,他們還沒有打過敗仗,即使是遇上赫赫有名的丹陽大帥祖郎,太史慈也沒落過下風。


    遠處的山路上轉出十幾個人影,看似鬆散,實際極有章法,有人執弓,有人持盾,一旦出現意外,隨時可以投入戰鬥。太史慈看了一會兒,嘴角露出一絲淺笑。他的目力好,看得很清楚,一眼看出中間偏前的那個漢子身材高大,體形健碩,但眉眼靈動有餘,堅毅不足,和傳言中的昌豨有幾分相似,卻不是他想見的紀靈。


    等昌豨走到坡前,太史慈主動走了過去,拱手施禮。“東萊太史慈,字子義,敢問昌兄起居。”


    昌豨很驚訝,上下打量了太史慈一眼。“我們見過?”


    “昌兄也是泰山群雄中赫赫有名的漢子,我雖然沒見過,卻聽說過。”太史慈開門見山,直奔主題。“紀伏義是嫌我來得冒昧,不願見我嗎?”


    昌豨哈哈一笑,故作親熱地說道:“校尉誤會了,伏義正在糾集人馬,準備配合校尉出擊,奪回魯縣,報一箭之仇。不過你也知道的,我們在魯縣守了那麽久,對魯縣還是略有所知的,人少了可打不下來。校尉,你帶來多少人馬,又有多少糧草?”


    太史慈無聲地笑了起來。昌豨這是坐地起價,想要敲詐他一筆糧食物資啊。他打量了昌豨片刻。“昌兄,恕我孤陋寡聞,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姓,不知道出於哪位先賢?”


    昌豨挺起胸脯,得意洋洋地說道:“校尉有所不知,我們昌姓雖然不算興旺,卻也有點來頭,先祖是戰國名將樂毅,他被封為昌國君,後世子孫以國為姓。”


    “原來是名將之後,怪不得昌兄精通兵法,用兵如神。”


    昌豨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眼神也變得陰冷起來。太史慈這明顯是諷刺他打敗仗,隻能躲進山裏做賊,有損祖先英名啊。“校尉言重了,我們隻是苟活之人,不敢指望像校尉一樣建功立業,封侯拜將。預祝校尉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告辭!”


    他拱拱手,轉身就走。太史慈不攔他,等他走出五六十步,才朗聲說道:“山裏還能活嗎?”


    昌豨停住腳步,扭身看著太史慈,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多謝校尉關心,雖然艱苦些,還能勉強度日。”


    “比在魯縣如何?”


    “雖然不如魯縣逍遙,卻也不錯,尤其是這些日子,吟風嘯風,很是自在。”


    “既然如此,你們是不是該向討逆將軍道聲謝?”


    “哦,為什麽?”昌豨忍不住大笑道:“我們與討逆將軍未曾謀麵,更沒受過他的恩惠。何謝之有?”


    太史慈伸手從衛士手中接過弓,又搭上一枝箭,兩枝箭夾在指間。看到太史慈手中的弓箭,昌豨的頭皮有點發麻。他早就聽說過太史慈聽乎神技的箭術,據說可以百步穿楊。


    “校尉是想以勢逼人嗎?”


    太史慈微微一笑。“昌兄放心,討逆將軍說過,你們都是可用之人,不到萬不得已,不可為敵。”說著,他舉起弓,一口氣連射三箭。三枝羽箭飛馳而去,正中昌豨身邊的一株桃樹。“噗噗噗”三聲悶聲,三枝箭全部命中桃樹,箭矢深入樹幹,形成一個三角形,兩兩之間的距離就像用尺量過的一般。


    昌豨倒吸一口冷氣,根根頭發倒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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