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尚香小心翼翼地解開孫翊身上的傷布。經過幾天,大部分傷口已經收口,長出了粉嫩的新肉,隻剩下腰背上兩處傷比較重,解開布後,露出淡淡的腥臭味。孫尚香用將巾浸在鹽水中,捏得半幹。


    “阿翊,你忍著點。”


    “沒事的。”孫翊咬著牙。


    孫尚香用布巾慢慢的擦,將傷口上的膿水擦去,直到鮮紅的血流出來才停下,取出藥盒,用手指頭挖出一塊,細心地抹在傷口上。原本發燙的傷口頓時多了幾分清涼,孫翊籲了一口氣。


    “還是咱家的藥好。”


    “袁譚給你用的什麽藥?”


    “開始用的也是咱家的藥,隻是當時我的傷口太多,他的藥很快用完了,隻好臨時用別的藥。那些藥都不行,還死貴,難怪沒人買。”


    “籲——”孫尚香翹起還抹有藥膏的手指擋在嘴前,看看靠在案上呼呼大睡的孫策,提醒孫翊小聲點。


    孫翊會意,躡手躡腳的到榻邊取來一床被子,蓋在孫策身上,然後拉著孫尚香出了門,帶上房門,坐在堂前的台階上,講起了他這幾天的遭遇。他講完了,孫尚香給他講他離開之後的情況,尤其是晚上剛剛收到消息,說孫翊已死的消息時孫策的反應。


    “大兄是真的擔心你,你別怨他。”孫尚香試探地摸摸孫翊腫起來的臉。“這麽多天,他就沒睡安穩過。現在你回來了,他才能睡著。”


    “噝——”孫翊倒吸一口冷氣,抓住孫尚香的小手,按在手心裏。“我沒有怨他,如果換成阿翁,打得比這還狠呢。小妹,我現在算是知道了,一個人的武功再好也沒什麽用,最多隻能保命逃跑,真要想破陣殺敵,還要靠整體實力,結陣而鬥。我遇到的那些騎士,單打獨鬥沒一個是我對手,可是他們人多,我才射了兩箭,他們就射了十幾箭,如果不是有錦甲,我可能連第一次攻擊都扛不過去。”


    他頓了頓,突然說道:“小妹,我也要組建我自己的親衛騎,以後跟著大兄上陣,殺敵立功。”


    ——


    孫策一著睡到天亮,聽到院子裏孫翊和孫尚香說話的聲音,愣了片刻,這才意識到不是在做夢,孫翊真的回來了。他拍拍額頭,歎了一口氣。昨夜本來還想聽孫翊說說他的遭遇的,沒想到一坐下就睡著了。他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酸脹的筋骨,頓時神清氣爽。


    他輕輕的推開門,來到堂前。孫翊正陪孫尚香練武,臉還腫著,神情卻非常平靜,隻是多了幾分沉穩。感覺到孫策的到來,孫翊轉頭看了一眼,走了過來,拱手施禮。


    “大兄。”


    孫策點點頭,本想說點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吃完早飯,自己寫一篇報告,不得少於一千字。”


    “喏。”


    孫策哼了一聲,轉身去洗漱。麋蘭已經將鹽和清水都準備好了,見孫策進來,探頭看了一眼院中的孫翊和孫尚香,悄聲說道:“夫君,你這手也太重了,阿翊的臉都腫了,沒有兩三天消不了。”


    “不打不長記性。”孫策也壓低了聲音。“以前就是對他們太縱容了,才會有這樣的事情,如果不刹住這股歪風,下次還會有。”


    “那倒也是,你這幾個弟弟妹妹膽子都大,這兩個不用說了,尚英想自己物色丈夫,仲謀休沐就出去獵虎,就連喜歡讀書的季佐都因為一點小問題和先生辯論。好在他的先生是張府君,學問淵博,換成別人,還真是不行。”


    孫策隨口問了一句。“你怎麽知道的?”


    麋蘭沉默了片刻。“趙夫人上次來葛陂說起的。”


    “張府君的夫人?”


    麋蘭點了點頭,眼神有些不太自然,不敢與孫策對視。孫策歪了歪嘴角,想起了郭嘉的那句話,不禁苦笑。不過他沒說什麽,麋家有錢,但商賈是賤民,沒地位,張昭這樣的名士願意與麋家結交,麋家沒有理由拒絕。麋家之所以全力以赴的支持他,不就是為了提升門戶地位麽。


    現在他們如願以償了。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也如願以償了。張昭如果沒有從思想上有所轉變,放下名士高人一等的自戀,別說麋蘭隻是一個妾,就算她是正妻,張昭也未必會正眼看麋家。


    婚姻就是政治,用得好,未嚐不是一個手段。


    “趙夫人還說了些什麽?”孫策洗完臉,坐了下來,卻沒有立刻開吃。“這一點,你要和權姊姊多學,不要怕,商人出身也沒什麽丟人的。有些話,男人之間不好說,通過你們轉一下會容易得多,隻是要多一個心眼,別輕易答應他們什麽。一般來說,需要你們轉話的都是官麵上不好辦的事。”


    麋蘭撫著胸口,悄悄地的吐了一口氣,笑靨如花。“夫君,我明白的。”


    孫翊、孫尚香練完武,洗了臉,回來吃飯,孫策讓孫尚香去看看郭嘉起沒起,起了就讓他一起過來吃早飯。孫尚香雀躍著去了。孫策看了孫翊一眼。“傷怎麽樣?”


    “不礙事的,小妹已經幫我上了藥。”


    “小妹懂什麽,回頭找醫匠看一看。”


    “大兄,真的沒事,華神醫幫我看過了,箭還是他幫我拔的。”


    “華佗在陳留?”


    “他在昌邑本草堂,袁使君派人去請的。一來一回六百餘裏,跑死了五匹馬。”


    孫策皺皺眉。袁譚夠意思,這個人情算是兩清了。“昌邑也有本草堂?”


    “有,不過山陽藥草少,又遠在泰山,所以主要還是從南陽購藥。華神醫最拿手的還是外傷,他有一種藥叫麻什麽散,喝上一碗,開膛破肚都不疼。不過聽說那藥喝多了壞腦子,所以我沒喝。”


    孫策驚訝地看了孫翊一眼,到底還是沒忍住,把孫翊拉了過來,掀起他的衣服,查看他的傷口。傷口被布包住了,看不到具體位置,但從腹部對應位置沒有血跡來看,這不是貫通傷,箭頭留在孫翊的肚子裏,要取出來絕非易事。孫翊又帶著箭跑了那麽遠,內髒受了傷,難怪袁譚要去請華佗這樣的外科聖手,等閑醫生根本治不了。


    “還疼嗎?”孫策心疼不已,輕輕地撫摸著孫翊的傷口,口氣溫和了很多。


    “不疼了。”孫翊說著,眼淚卻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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