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騎著一匹高大雄駿的黃驃馬,站在圃田澤畔,看著被風吹起漣漪的水麵,看著隨風搖擺的蘆葦,心情歡暢。大雨洗去了暑意,澤畔涼風習習,清爽宜人,就連溢到岸邊的水都是那麽清澈。得到雨水滋潤,青草長得更快,抽出嫩芽,戰馬低著頭大快朵頤,流連不去。


    袁紹心曠神怡,一時感慨不已。“這時候應該一鬥笠,一蓑衣,一葉扁舟,垂釣於澤上,隨風起落,不問西東,豈不比披重甲、乘快馬更愜意?”


    郭圖勒了勒坐騎,不緊不慢地說道:“鬥笠蓑衣隻能釣魚,閑則閑矣,卻不如釣猛虎更痛快。”


    袁紹放聲大笑,爽朗的笑聲驚得遠處幾隻野鴨呱呱的叫著,展翅飛起,向遠處去了。郭圖一聲輕歎。“這些野鴨雖然形似鴻鵠,卻身形醜陋,叫聲粗啞,雖欲效鴻鵠振翅,焉能高飛?”


    袁紹聽了,心中更加快意。郭圖說的醜類自然不隻是眼前的野鴨,更是孫氏父子。許攸的計劃進展順利,兩萬大軍已經在圃田澤周邊埋伏就位,數千胡騎正在浚儀、新鄭之間馳騁,連日來擒殺孫堅、孫策的信使數十人。孫氏父子之間的聯係已經被截斷,孫堅接連數日得不到任何消息,心裏應該已經慌了。


    接下來隻要放出誘餌,孫堅就有可能冒險出城。隻要他出了城,再想回去就難了。圍住孫堅,就等於扼住了孫策的脖子,讓他進退兩難。


    “公則,你說孫策會來嗎?”


    “很難說。”郭圖淡淡的說道:“不過來不來,結果都差不多。來了身死,不來心死。”他頓了頓,又道:“主公,如果可能,最好生俘孫堅,活的比死的更有價值。”


    袁紹點了點頭,眉宇閃過一絲怒意。朝廷居然封孫堅為車騎將軍,這擺明了就是針對他,如果擒住孫堅,不僅能讓孫策俯首聽命,還可以對朝廷還以顏色。隻可惜縱使擊敗孫氏父子,暫時也不能攻取長安,身後的公孫瓚、身側的黑山賊,還有青州的沈友、太史慈都需要一一清理。


    一想到青州,袁紹的心情就有些惡劣。在沈友和太史慈的夾擊下,袁熙節節敗退,青州全線失守,隻剩下半個平原郡,如果不是他調渤海太守臧洪助陣,沈友、太史慈可能已經殺入清河了。


    原本以為有逢紀輔佐,袁熙會比袁譚強一點,沒想到更加無能。袁譚還和孫策僵持了幾年,小黃一戰甚至兩敗俱傷,袁熙卻連孫策的部下都擋不住,一敗再敗,簡直顏麵丟盡。


    “能生俘孫堅固然好,可是孫堅狡悍,抓住他都難,更何況生俘。說起來,論勇悍,我帳下還真沒什麽人能和孫堅比肩。公則,你說勸降有沒有可能?”


    “可以試一試。不管怎麽說,孫氏父子也是公路的舊部,也是袁氏支脈。昔人又逝,就算有什麽恩怨也該解了。”


    “是啊,是啊。”袁紹讚同地點著,感慨不已。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如果張郃能及時趕回來,也許可以和孫堅一戰。”


    郭圖沒有回答。袁紹驚訝地轉過頭,卻見郭圖看著遠處。他順著郭圖的目光看去,隻見遠處數騎飛奔而來,當前一人有些眼熟,隻是看不清楚。等他們走近些,袁紹不禁笑道:“公則,你看,我們剛提到張郃,他就來了,還真是一念在斯……”


    郭圖一聲不吭,眼神越來越凝重。袁紹沒有得到想要的響應,有些意興闌珊,也閉上了嘴巴。這時,張郃策馬來到跟前,翻身下馬,快跑幾步,來到袁紹馬前。袁紹低頭一看,這才明白為什麽郭圖的臉色不好,心也不禁拎了起來。


    張郃臉色蒼白,雙眼充滿血絲,身上的衣甲、大氅沾了不少泥垢,一雙戰靴更是看不出本色。戰馬更慘,連腹部都是泥點,四腳打顫,氣息急促,一看就是連續奔馳所致。


    出事了。


    袁紹心頭浮起不祥的預感。他勒緊坐騎,強作鎮靜,俯身看著張郃。“儁乂,你這是……”


    “主公,潁川戰場告急,我是奉荀將軍之命,回來向主公通報軍情的。”張郃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取出荀衍的軍報,雙手托起,送到袁紹身前。


    袁紹低著頭,打量著那份被汗水浸得軟塌塌的軍報,半天沒有動彈,腦子裏一片空白。潁川戰場告急?荀衍的軍報?麹義呢,他怎麽樣了,他為什麽不匯報軍情,反倒由荀衍代筆?張郃說奉荀衍之命,他是在提醒我荀衍奪了麹義的指揮權嗎?


    郭圖翻身下馬,快步走了過來,從張郃手中取過軍報,查看了封印,確認完整,這才打開。他雖然沒露出什麽表情,手指也很穩定,眼神卻有些不安。他迅速掃了一遍軍報的內容,額角鼓起的青筋不由得跳了跳,半天沒有說話。


    “公則,休若說些什麽?”袁紹按捺不住,催促道。


    “雲天正與孫策對壘,孫策軍械犀利,將士精練,雲天壓力很大,戰事不如預期的順利,受了些挫折。”郭圖將軍報遞了過去。“休若進退兩難,進則怕屯田兵嘩變,退則擔心雲天不敵……”


    “笑話!”袁紹鬆了一口氣,忍不住笑罵了一聲:“雲天兵力與孫策相當,還有匈奴騎兵助陣,就算不能順利擊敗孫策,又何至於有危險?勝負乃兵家常事,一時不察,受些小挫在所難免,休若初次上陣難免有些緊張……”他一邊說一邊看,剛看了兩行,眼神突然一變。


    “去卑遇襲,被孫策的親衛騎擊敗?儁乂,此事當真?”


    張郃點點頭,卻沒有做進一步解釋。去卑此刻和荀衍在一起,也許正馳援麹義,他如果說去卑怯戰而逃可能會節外生枝。現在還是以麹義的安全為重,去卑的事等以後再說不遲。況且袁紹又不傻,去卑的兵力兩倍於閻行,不管什麽原因,戰敗就有責任。


    見張郃沉默不語,神情悲憤,袁紹更加不安。他太清楚冀州人和汝潁人的矛盾,也清楚文武之間的隔閡,張郃與麹義交好,他在潁川這幾天大概受了不少氣,麹義又遇到了麻煩,他心情不好,言語之間給荀衍下點套也不奇怪。他自己注意,不要被張郃誤導就行了。


    看完荀衍的軍報,袁紹雖然心情依然不好,緊張的情緒卻消散了很多。形勢不如預期,但也沒有惡劣到失控的地步。出於禮貌和安撫的慣例,他收起軍報,遞給郭圖,翻身下馬,拉著張郃的手臂。


    “儁乂辛苦,你參與戰事了麽,說說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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