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有巨商,劉備起家就是靠兩位中山大商人,甄家的實力在整個冀北都是數得上號的,若非如此,怎麽有資格和袁紹聯姻。這樣的人頭砍了太可惜,要充分挖掘其價值。別說幾千匹馬,就算能換幾百匹也是賺住了。


    對江東來說,戰馬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戰略物資。擊敗袁紹這個巨毋霸後,天下大亂,不管是公孫瓚、劉備還是韓遂、馬騰都不會再無限量的供應他戰馬,他必須開辟新的渠道。馬的壽命隻有三十年左右,能充當戰馬的時間也就十來年,如果沒有穩定的戰馬供應,無法維持一支真正的騎兵。


    他可以確信,十來年時間內還無法實現天下太平,戰馬將會一直是他的軟肋。


    甄儼看著孫策,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早就聽孫家商賈出身,用兵就像做生意,可是戰場上一見麵就談生意還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過孫策沒殺人之意,他沒有生命危險,這倒是好消息。


    孫策命人將甄儼看管起來,翻身上馬,繼續追擊。有騎士追了過來,遞給孫策兩截斷刀,說是剛從戰場上撿來的,看著裝飾華麗,應該不是凡物。孫策翻來覆去看了兩眼,覺得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便命人收著。走了一會兒,他突然靈光一現,想起這刀是誰的了。


    剛才袁紹拔刀砍開霸王殺,死裏逃生時,用的好像就是這口刀。他連忙重新取過刀,仔細辯認,果然在發現刀身上有兩個古字,不過說來也巧,這刀正好從兩字之間斷裂,也是天意。


    孫策經過官渡,魯肅正在渡河。袁紹撤退時,高覽也撤了,臨走之前,他毀掉了浮橋。滿寵、徐盛帶著水師趕到官渡,緊急搭建浮橋,接應魯肅渡河。孫策與魯肅簡單交流了一下情況,繼續追擊。


    沿途到處是屍體,到處是被拋棄的輜重和武器、甲胄,慌不擇路,淹死在水裏的潰兵數不勝數。袁軍已經崩潰,建製已經被打亂,根本無法組織有效的反擊。尤其是那些胡騎,一個逃得比一個快。他們隨袁紹南下,本以為能大殺四方,發點橫財,沒想到接連受挫,先折了匈奴單於於扶羅,現在又陷進去一個烏桓汗盧王,沒人再願意和孫策對陣。為了能逃得快一點,他們無所顧忌,誰擋道就殺誰。


    最先被擊潰的是高覽。


    高覽原本與魯肅對峙,得知袁紹被孫策擊敗,他第一時間撤退,為了阻止魯肅等人渡河,他還毀掉了浮橋,耽誤了一些時間,落在了後麵,很快被韓銀追上。高覽本打算立陣阻擊,為袁紹爭取點時間,奈何除了他自己的部曲,其他人根本不聽他的,一通鼓還沒敲完,戰場上就隻剩下他的本部千餘人。高覽無可奈何,知道憑這點人馬起不到什麽作用,隻會將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葬送在這裏,隻得放棄了阻擊的計劃,隨眾逃命。


    見他人數雖然不多,但陣型完整,尤其是強弩兵張弩以待,韓銀也沒和他多糾結,越過他,繼續向前衝擊。高覽不是知名大將,價值不大,韓銀一心要追袁紹,才不想在高覽身上耽誤時間。況且他知道追擊的人不是他一個,除了閻行率領的騎兵外,還有大批步卒,高覽翻不起什麽浪花來。


    韓銀過去後,高覽卻沒有放鬆警惕,他咬咬牙,帶著部下鑽進了圃田澤。圃田澤麵積廣大,地跨鴻溝兩岸,裏麵長滿了茂密的圃草,沼澤遍布,步卒勉強可行,騎兵卻無法發起衝鋒,最適合眼下的境遇。雖有迷路之險,隻要順著鴻溝向前,錯也錯不到哪兒去。


    孫策趕到的時候,剛剛看到高覽最後的背影。他沒看到高覽的戰旗,也沒想太多。在這種時候,除了袁紹,他是不會冒險進圃田澤去追的,萬一陷進去,那可折了老本。


    孫策繼續向前,聽到前麵戰鼓聲正激烈,知道有戰事,急忙趕去,卻還是慢了一步,閻行率部來回兩個衝鋒,就將韓荀的隊伍衝垮,臨陣斬殺了韓荀。韓荀一死,他的部下一哄而散。


    孫策與閻行合兵一處,繼續向前衝擊,沒多久又遇到張延。張延原本與高覽一起,高覽準備轉身迎戰,他先跑了,卻還是沒能逃出生天,先是被韓銀追上,一陣衝殺,傷亡數百人,還沒回過魂來,又被孫策追上。看到孫策的戰旗,張延根本沒有勇氣迎戰,扔下步卒,帶著親衛騎逃命,被馬超率部砍上,龐德搶先一步,一刀砍下了張延的首級。


    孫策一路追擊,斬將十餘人,校尉、都尉級別的將領近百人,跪地投降的袁軍數以千計,孫策一概不理,將這些事留給步卒去處理,隻有遇到負隅頑抗的袁軍,他才會停下來發起攻擊。


    ——


    四輪馬車沿著馳道急行,車夫手中的馬鞭甩得啪啪作響,兩匹駿馬發足狂奔,風馳電掣。數十名騎士夾侍車側,用手壓著馬車,以免馬車顛簸得太猛烈以至傾覆。十餘名甲騎殿後,連續的奔跑已經讓戰馬不堪重負,一匹接一匹倒斃,甲騎不得不換乘普通戰馬。


    即使如此,車夫還是不敢放慢速度。


    袁紹躺在大車中,被兩個侍從騎士抱在懷裏。一個用手壓著他肩膀上的傷口,一個用布纏緊了他的大腿,急切之間,他們找不到醫匠為袁紹療傷,隻能用這種方法減緩流血,但袁紹還是能感覺到鮮血不斷的湧出,浸濕了戰袍,流得馬車裏到處都是。隻是他感覺不到哪怕一點點疼痛,他覺得自己似乎飄離了身體,出奇的平靜。


    我袁紹怎麽會走到這一步?他不斷的問自己。


    往事一幕幕的掠過他的麵前,從洛陽城高門大院裏的一聲呱呱啼哭,到少年時期的意氣風發,從汝陽袁氏墓地的六年冷清,再到洛陽城裏賓客盈門的熱鬧,從大將軍府的運籌帷幄,到界橋的絕地反擊。一個個鮮活麵孔從眼前掠過,何進,荀爽,伍瓊,韓馥,一個個是那麽清晰,那麽開心,一如當年聚會,高朋滿座,談笑風生。


    當所有的麵孔都散去,眼前隻剩下一張臉,一張帶著鄙視,帶著輕蔑的臉。


    “賤奴,你也有今天?”


    看到這張熟悉而又令人生厭的臉,袁紹失聲道:“公路,你不是……”話音未落,袁紹忽然驚醒,劇烈的疼痛像潮水一般湧來,冷汗就透體而出,讓他痛不可當,臉色蒼白如雪。他剛才看到的那些人都已經死了,包括袁術。夢到死人,也就意味著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我要死了麽?”袁紹睜開眼睛,呻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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