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速取廮陶,橫亙在劉備眼前的一道難關渙然冰釋,大半個冀州唾手可得。


    劉備很興奮,隨即設宴為關羽慶功。在慶功宴上,劉備宣布了新的作戰計劃,兵分兩路,一路以易侯、領軍將軍關羽為主將,以張飛、田豫為副,夏侯蘭任軍謀,步騎共三萬,沿大道直撲邯鄲,一路他自領,以牽招、種劭等人為副,逢紀任軍謀,步騎兩萬餘,經略安平、清河,與關羽異道會於鄴城。


    雖然不是所有人都滿意,至少也沒有明確反對,尤其是種劭等人。袁熙被殺,袁譚退守邯鄲,袁尚守鄴城,魏軍主力都由關羽對付,他們跟著劉備經略諸郡,既有功勞,又無須苦戰,等於是撿便宜。


    隻有崔鈞不爽。他一向自恃家世,以將帥自任,根本看不起關羽,幾天前還發生了衝突,現在卻看著關羽成了一路主將,與劉備比肩,心情非常糟糕。不過,想到逢紀將他比作叔孫通,他又不甘心,主動請纓,要獨領一部,掠取渤海。


    劉備與逢紀商量後,答應了崔鈞的請求,任他為左將軍,分中山、涿郡郡兵一兵,上穀胡騎三千,去取渤海。


    關羽對此不以為然,當場表達了自己的質疑。渤海太守臧洪這幾年戰績可圈可點,崔鈞恐怕不是他的對手。且渤海臨海,就算擊敗臧洪,將來也要麵對吳國水師的奔襲,崔鈞能是甘寧的對手嗎?不如留著臧洪,讓他對去付甘寧,先取冀州腹地。待冀州形勢分曉,臧洪若還不知去就,再取渤海不遲。


    崔鈞勃然大怒,拂袖而去,與他交好的文武對關羽的態度很不爽,先後借故離席。


    關羽報之冷笑。


    劉備很無奈,隻能強顏歡笑,喝得酩酊大醉。


    ——


    宴後,關羽留下了田豫,商量攻取邯鄲的戰事。


    田豫很擔心。關羽攻取廮陶,解了劉備的燃眉之急,卻也將自己推到了險處。邯鄲不是廮陶,袁譚也不是袁熙,更何況袁譚身邊還有沮授相佐,速取邯鄲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久攻不克,甚至傷亡慘重,關羽勢必成為眾矢之的。


    田豫是劉備的故交,與關羽合作多時,雖然談不上推心置腹,還算是談得來。麵對田豫的提醒,關羽也敞開了心扉。他對田豫說,他知道邯鄲不易攻取,但他別無選擇。吳王孫策磨刀霍霍,太史慈、徐琨、沈友虎視眈眈,隨時可能發起進攻。如果不吞並冀州,合幽冀於一體,中山國的國運岌岌可危。正是因為邯鄲不易攻取,他才主動接受這個任務,否則誰能擔此重任,崔鈞那樣的書生,還是中山王自己?


    “國讓,大王視我為手足,事關中山存亡,我義不容辭。”


    見關羽慷慨,田豫雖然擔心,卻也不好再說什麽。他想了想,又問了關羽一個問題:“君侯,若順利滅魏,全取冀州,君侯與吳軍隔河相望,甚至有可能與吳王親自對陣,奈何?”


    關羽撫著胡須,微微一笑。“吳王麾下大將雖多,能做我對手的不過寥寥數人。若吳王親至,我將憑河而守,拒敵於境外。若朱桓、沈友輩來,何懼之有?我擔心的不是南,而是北。”關羽在地圖上漁陽的位置點了點。“若太史慈西來,劉德然恐怕不是對手,即使大王親自上陣,亦難保萬全,屆時我或將北上,冀州不是交給你,就是交給益德。國讓,努力!昔年曾謂王霸疾風知勁草,今日你我當共勉,指望崔鈞之流是不行的。”


    田豫躬身領命。他隨即提了一個建議:誘袁譚出城。


    邯鄲曾是趙國故都,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城防堅固,易守難攻。袁譚退守邯鄲,擺明了就是要固守邯鄲。如果圍而後攻,少則數月,多則經年。不如誘袁譚出城野戰。袁熙被困廮陶,袁譚見死不救,可以利用這個理由,四處勸降,同時征集糧草。可以想見,有一部冀州世家會對袁譚失望,或者懾於兵勢,主動投降,有一部分則或是據險自守,或者繼續效忠袁譚,對後一類人,則派大軍圍攻,逼袁譚派兵解圍,然後擇機在野戰中殲其主力。


    如果袁譚見死不救,那他這個魏王也做不長,冀州人很快就會拋棄他。


    關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欣然接受,隨即將這個任務交給了張飛。張飛粗猛嗜殺,這種事由他來做最自然了。隻是要提醒他小心,別誘敵不成,反被袁譚抓住了破綻。


    次日,關羽辭別劉備,率領大軍南下。


    ——


    張飛收到命令,立刻行動起來,分派將領到周邊各縣,大肆宣揚關羽斬殺高覽、袁熙的戰績,勒令各縣認清形勢,在限定的時間內提供錢糧、民伕,否則格殺勿論。


    對很多將領來說,征集糧草就是奉命打劫,雞飛狗跳是正常的,一旦有人不服,起了衝突,殺個血流成河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尤其是對那些胡騎來說。有關羽的授意在先,他們的行動自然更加放肆,沒等關羽率部趕到邯鄲,趙國、巨鹿就發生了好幾起滅門事件,人心惶惶。


    冀州震動。有的世家被嚇壞了,主動向關羽投降,獻錢獻糧,有的世家帶著部曲來助陣,還有的世家不甘心、不願意向劉備投降,派人向袁譚求援,請袁譚出兵驅逐關羽,保護冀州。


    田豐、沮授都是巨鹿人,不少世家都求到了他們麵前,請他們進諫,請袁譚出兵,解民於倒懸。


    與此同時,安平、清河也傳來消息,劉備率部進入兩郡,分派使者四處聯絡,不少世家都向劉備投降,即使有忠於袁譚,不肯就範的,也不是劉備的對手。隻有渤海在臧洪的控製下,還算穩定,臧洪親自率部迎戰,在東光一帶與崔鈞對峙。


    總體而言,冀州風雨飄搖,易主在即。


    袁譚進退兩難,焦慮萬分。他現在意識到了沮授建議他進據廮陶的意義,卻悔之晚矣。袁熙被殺,廮陶失守,邯鄲以北淪為關羽魚肉,讓他在形勢上、人心上都極端被動。出戰成了唯一選擇,否則等劉備全取了安平、清河,與關羽會師邯鄲,他還是死路一條。


    沮授不同意袁譚的建議。


    他對袁譚說,劉備、關羽看似來勢洶洶,有如利刃破竹,其實徒有其表。冀州世家望風而降,並非仰慕劉備的仁義,隻是迫於形勢,減少損失的權宜之計。一旦劉備退走,他們自然會放棄劉備,重新選擇魏國。就算劉備不走,他們也會被戰事的巨大消耗拖累,遲早支撐不住,與劉備貌合神離。


    劉備能在冀州多久?快則一兩個月,多不過三四個月。一旦太史慈收到消息,揮兵西進,劉備就不得不退回幽州防守,否則他將一無所有,中山國會亡在魏國之前。


    三四個月的時間,劉備、關羽能拿下邯鄲和鄴城嗎?肯定不能。所以大王要考慮的不是如何迎戰劉備、關羽這兩隻螳螂,而是如何迎戰吳王那隻鳳鳥。幽冀交兵,自相殘殺,原本就有限的實力又折損了不少,就算現在重歸於好,也不足以抵抗吳國的進攻。如何將戰事引到幽州,為魏國爭取喘息之機,才是關鍵。


    沮授沒有明說,但意思已經很明白。事情到了這一步,逐鹿天下對袁譚來說已經不現實了,原本的三成機會也已經喪失殆盡,還是考慮考慮如何保住性命和魏國的國祚吧。冀州就別考慮了,反正冀州世家也不願意放棄現有的利益,跟著袁譚投降。


    袁譚對此倒是不反對,甚至是正中下懷。不過他有一個擔心,袁尚身後站著兗州世家,他是否願意就此放棄?如果兄弟相爭,魏國的實力進一步分裂,他連和孫策談判的資格都沒有。


    沮授提議,留張郃守邯鄲,袁譚回鄴城控製局麵,派使者與蔣幹聯絡。


    袁譚接受了沮授的建議,留下張郃鎮守邯鄲,自己趕回鄴城。


    邯鄲到鄴城不到六十裏,袁譚隻帶了沮鵠指揮的三千郎衛,行軍速度很快,黎明出發,中午就到了鄴城。關羽率領的主力未到,張飛兵力不足,隻在邯鄲城外留了一些監視的人馬,又有意誘袁譚出城,並沒有刻意阻擊,看著袁譚突圍而去。等張飛收到消息,集結主力趕來截擊的時候,袁譚已經進入鄴城。


    袁尚沒想到袁譚會突然回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袁譚已經接管了鄴城的防務,並派人召袁尚入宮,並以形勢危急為由,命人守住後宮,將包括劉夫人在內的所有女眷一並軟禁在宮後,不得與外人交通。


    袁尚空有雄心萬丈,無可奈何。麵對袁譚,他暴露出了少年的任性,暴跳如雷,指責袁譚出爾反爾,言而無信,當初信誓旦旦的要讓出王位,還說要兄弟同心,現在卻借刀殺人,致命袁熙死於非命。


    袁譚大怒,命人監禁了袁尚,隨即派人搜查袁尚的住處,很快搜出了劉備寫給袁尚的信。有證據在手,袁尚百口莫辯。袁譚隨即將他關押起來,然後與田豐商量,派人聯絡蔣幹,洽談投降的事宜。


    形勢至此,田豐也無計可施,隻能仰天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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