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夢?


    什麽夢?


    雲若夕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意識到,這絲絲磁性仿佛能讓人耳朵懷孕的好聽聲音,來自身邊抱著她的拓跋焱。


    拓跋焱的性子太高傲了,平時說話的調子,都是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這突然低沉清幽……她居然一下子沒聽出來。


    “夢到黑夜裏的曼珠沙華,開成一片花海……”


    雲若夕還沒反應,拓跋焱的聲音就又傳了過來,這讓她本以為拓跋焱說話是錯覺的想法,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本想回問過去,你是不是有病,什麽夢不夢的,但一想到自己住在乾月殿的那段時光,的確夜夜做夢,她的心髒不由漏一拍。


    一般人知道自己做夢,是因為腦海裏有殘餘的夢境,但雲若夕知道自己做了夢,卻很怪異,她沒有殘餘的夢境,隻有殘餘的感覺。


    她很清晰的知道自己做了夢,卻不知道夢到了什麽。


    “孤從未做夢。”拓跋焱的聲音再次低低想起,從他開始學會用修煉代替休息後,他就沒有過普通人想當然的睡眠,也自然就不會有夢。


    但在雲若夕身邊,他卻會很容易睡著,且一旦睡著就會做夢,隻是最開始的時候,他沒有怎麽在意,因為夢境並不清楚。


    可當一些情景在他強烈的潛意識的作用下,被記了下來,他發現有些不對了,因為沒有一個人的夢,是會重複的。


    但他每一次殘留下來的夢境去,卻都是一樣的——


    夢裏的曼珠沙華花開成海,在漆黑寂寥到有些陰森的夜色下,開得熱烈而淒清。


    一個身著雪色衫裙的女子,站在血色的花海裏,安靜佇立。


    拓跋焱的視角看到她的時候,下意識的想要靠近,去看清她的樣子,可無論他怎麽靠近,那女子都和他保持著遙遙的距離。


    最開始的,拓跋焱沒什麽感覺,但看得多了,他就發現這道模糊的身影很熟悉,像極了身著白衣的雲若夕。


    於是他知道,他可能是夢到雲若夕了。


    知道了對方的身份,拓跋焱自然不再在試圖靠近,反正靠近也無法接近,他也就隻是看著那道身影,不做任何動作。


    然而當那道身影轉身消失在漫無邊際的夜色與血色裏時,無論他怎麽告訴自己這是夢境,他都會難以自持的追上去。


    但他永遠也追不到。


    那道雪色的身影,就像一個縹緲虛無的夢中夢,一個轉身,就破碎成煙,消失得幹幹淨淨,一點可以尋覓的痕跡也沒有留下。


    而沒到這個時候,他就會驚醒,疼得驚醒。


    胸腔處的刺痛,甚至比剜心還要痛上千倍,隻有睜眼看到身邊的雲若夕,將睡得迷糊的她迫不及待的擁入懷裏,那股疼痛才會消失。


    最開始的時候,拓跋焱想的很簡單,人的夢境無非是平時所見所思混雜而成,他會做這夢,隻是因為經常看到乾月殿外的曼珠沙華花海,以及不想讓雲若夕離開他的身邊。


    但重複的時間長了,他開始發現這夢境的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處處都透露著詭異。


    首先不對勁的是感覺。


    他在夢裏看到那道肖像雲若夕的雪白身影時,並沒有什麽明顯的感覺,連素常對雲若夕會有的那種興味和占有感都沒有。


    夢的他隻是漠然的看著那道身影,好似她和那些盛開著的曼珠沙華沒有區別。


    可當那身影轉身離開的時候,他的情緒就崩塌了。那種強烈的痛楚和害怕,根本就不像是他會擁有的情緒。


    拓跋焱沒有告訴任何人,他首次自我承認他對雲若夕有別種感情時,就是因為這些怪異的、不斷重複的夢境……


    麵對拓跋焱的這突如其來的莫名問題,閉眼休息的雲若夕沒有回答,因為她就算做過這樣的夢,也沒必要告訴拓跋焱。


    而拓跋焱麵對雲若夕的沉默,也沒有什麽明顯反應,他並不失望,因為他不覺得雲若夕會跟他做一樣的夢境。


    如果雲若夕真的做了,他就得好好的去查乾月殿的人或物了,因為世間沒有那麽多巧合的事。


    拓跋焱雖然得利於西梁人對神明的信仰,但他自己卻不信這些。


    如果他遭遇一件不能解釋的事,他不會把它往神明的方向上想,隻會去尋找人為的因素。


    畢竟想要人做用一個夢,對催眠師而言,並不是一件難事。


    拓跋焱看向倚在懷裏的雲若夕,眸子深處,漸漸的起了讓人難以察覺的幽深。


    他開始懷疑,他對雲若夕這般執念和在意,是不是中了什麽術法?


    而雲若夕又是不是並不像表麵上那般,隻是一個會三腳貓功夫,有點小聰明的普通女子?


    如果雲若夕不是,如果雲若夕會些連他都會中招的催眠術法……


    拓跋焱的目光挪到她的脖頸上,眸光染上嗜血的冷笑,他想,他會很有興趣的破解這術法後,讓她付出愚弄他的代價。


    突然生出的冷沉和殺機,雲若夕沒有感覺到,始終拉著雲若夕的手站在一邊的慕璟辰,卻是立刻抬眸警告般的看向了拓跋焱。


    “我和若夕的孩子都不在這裏,就算和你同歸於盡,應該也沒有什麽問題。”慕璟辰帶著強烈殺意的話,傳音入密到拓跋焱的耳中。


    同歸於盡?


    拓跋焱冷嘲道:“孤不會死。”如果真的打起來,“死的隻有你們。”不過……“孤並不想讓她死。”


    拓跋焱看向懷裏的女人,雖然覺得他對她的執著和想要,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像極了傳說中中了類似情蠱的人。


    他也非常厭惡有人左右他的身心,控製他的行為,恨不得立刻那人抽皮扒骨,扔下地獄。


    但真要他殺了雲若夕,或者看著她受傷死亡……術法解開了後的自己會如何,他說不準,但現在,他至少是不想這麽做的。


    不然,他又怎麽會和這群螻蟻,和平共處在在這樣肮髒的環境下。


    “嗬。”慕璟辰聽到拓跋焱的話,輕嗤了一下,濃墨般的眸子裏,有對拓跋焱自傲自信的嘲弄,也有對他自己的嘲弄。


    從他意識到喜歡上雲若夕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給自己裝了個致命弱點,而現在,就是那弱點起作用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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