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意和明慧的婚禮請了很多留學生,大家聚在一起一點也不拘束,很快,酒樓就沸騰起來,隔壁桌上還有人劃拳,那響亮的聲音吵得蕭晴頭暈眼花。


    吃了點菜填飽肚子,等明慧和謝意來桌旁敬了酒,蕭晴趕忙趁機開溜了。


    跑到外麵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蕭晴剛鬆口氣,就見不遠處一輛熟悉的車子正往這邊開來。


    車子穩穩地停在蕭晴的麵前,沈君則搖下車窗,揚了揚眉,“上車吧。”


    蕭晴開門上車,係好安全帶,笑著說:“真巧啊,我剛出來你就到了。”


    沈君則沒有回答,從口袋裏拿出個小盒子遞給她,“你的充電器。”


    蕭晴接過來,打開一看,果然是跟她那款諾基亞手機相配的充電器,順手收進包裏,“謝謝你,我差點忘了。你剛才就是去買這個?”


    “嗯。”沈君則應了一聲,沒再說話,蕭晴想起他說過的“開車時不喜歡打擾”,也就沉默了下來。


    不知為何,今天跟他獨處時總有一種奇怪的壓迫感,再加上那場令人尷尬的意外,蕭晴還是覺得自己閉上嘴比較好,免得又惹火這個脾氣古怪的男人。


    片刻之後,車子停在了一家餐廳的門前,沈君則帶著她走到了二樓的包間。


    見蕭晴緊張地握著手心,沈君則忍不住低聲道:“隻有我爺爺在,你不用緊張。他若問起我們相識的過程,你就按騙謝意的那一套來編。”


    蕭晴點點頭,又擔心地問:“萬一他問到我不會答的問題呢?”


    沈君則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放心,有我在。”說著,推開包間的門,“進去吧。”


    蕭晴昂首挺胸一臉嚴肅地往屋裏走,那姿勢就像要奔赴刑場。


    屋內坐在一個老人家,留著一寸多長的白胡子,頭發也全白了,一雙眼睛正盯著門口看。他的手邊放著根拐杖,還雕了個精致的龍頭,蕭晴突然想到那些武俠小說裏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好像都是長他這樣的……心底不由得顫了一顫。


    剛才在婚禮上一臉笑眯眯就像慈祥的月老,現在收斂了笑容,倒有點不怒自威的氣勢。這個爺爺,一看就得罪不起啊……那拐杖敲下來真是太可怕了。


    “爺爺,她就是蕭晴。”沈君則帶著蕭晴走到桌旁,替她拉開椅子,“過來坐。”


    被老人家一直盯著看,蕭晴有些心虛,在沈君則的指示下端正坐好,擠出個燦爛的微笑說:“爺爺,您好,我是蕭晴。很高興見到您。”


    說罷,還很狗腿地鞠了個躬。


    沈爺爺的胡子抽了抽,看了君則一眼,壓低聲音道:“你不會又在玩花樣吧?上次請了個演員來騙我。”


    沈君則微微一笑,湊到他耳邊輕聲道:“您放心,她真是蕭晴。您不是見過她的照片嗎?”


    沈爺爺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蕭晴,咳了一聲,嚴肅地問:“你就是蕭晴?”


    “嗯。”蕭晴點點頭,“是的。”


    沈爺爺的目光繞著蕭晴轉了好幾圈,這才笑嗬嗬地說:“真沒想到,你們居然能走在一起。嗬嗬嗬嗬……”


    蕭晴準備好了一堆見家長的問題應對方法,比如家裏是做什麽的,兩人怎麽認識的,對將來有何打算……老爺爺突然什麽都不問,隻在那莫名其妙的笑,蕭晴反倒有些不習慣,忍不住扭頭看向旁邊的jesen。


    他倒是一臉氣定神閑,好像這一切早已料到一般。


    沈爺爺看著蕭晴,越看越喜歡,那慈愛的目光讓蕭晴全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這孫兒可沒讓我少操心,這麽多年一直不找女朋友,說什麽男人要以事業為重,遇不到喜歡的女人他也不想將就。幸虧,現在有你在他身邊,我也就放心多了,嗬嗬嗬。”


    “嗬嗬……”見他一直笑個不停,蕭晴也配合地笑了一下,尷尬地摸了摸頭。


    沈爺爺繼續語重心長:“蕭晴啊,以後你也多管管他,讓他趁早收了心。你們感情好的話,就早點結……”


    “爺爺。”沈君則一聽苗頭不對,趕忙打斷了他,“現在說這些還早。”


    “哦,也是。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慢慢來,不急不急。”沈爺爺笑眯眯地看著蕭晴,“蕭晴啊,以後有空多來我家裏玩。”


    “嗯。”蕭晴趕忙點頭答應。


    “剛才在婚禮上,我看你坐在那挺局促的,是不是沒吃飽啊?”


    蕭晴忙說:“吃飽了。”


    “哎,不用跟我客氣,我看你肯定沒吃飽,出門的時候還拿了兩塊蛋糕。”沈爺爺眯起眼睛笑得特別高興,好像發現了什麽大秘密一樣。


    “……”蕭晴尷尬地垂下頭。這爺爺是當偵探的嗎?居然把她觀察得那麽仔細,汗,連她偷蛋糕都發現了。


    “自家人,不用見外,不愛吃酒宴上的菜,我再給你叫點好吃的。”沈爺爺摸了摸胡子,衝旁邊的君則道,“你去給她弄點吃的來。她喜歡什麽口味,你應該很清楚吧。”


    “好。”沈君則站起身來,看著緊張到攥緊手指的蕭晴,還是有點不放心。路過蕭晴身邊的時候,忍不住俯下身來,在她耳邊低聲說,“遇到沒法應付的問題,你就按老辦法,借口去洗手間。”


    “……嗯。”原來她上次見謝意時用的“尿遁”這一招,早就被他看穿了?蕭晴尷尬地點了點頭,見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視線內,麵對著這位笑得很慈祥的老人家,心裏不由得更緊張了。


    “蕭晴啊,你今年二十二了吧?”


    “嗯,是的……”這老爺爺連她的家底都摸清楚了?突然覺得壓力好大……


    “你跟爺爺說實話,你真的喜歡他嗎?我這孫兒脾氣古怪,性格也很冷淡,一點也不懂浪漫,似乎不是年輕女孩喜歡的類型啊。”說罷,長長歎了口氣,臉上也有些發愁。


    “我……我覺得他挺好啊。性格冷淡,也可以說成是成熟冷靜。脾氣的話,兩個人相處久了,總會互相適應的。浪漫有什麽用,又不能當飯吃,我更喜歡他這樣實實在在的人。”蕭晴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他人挺好的,咳咳……真的,挺好的。”


    “這麽說,你很喜歡他?”沈爺爺胡子在那抖啊抖,兩眼放光。


    “嗯。很,很喜歡。”蕭晴硬著頭皮擠出個笑來,再問下去她都想哭了。


    幸好,jesen及時推門走了進來。


    沈爺爺便把目光移向他,“點好菜了?”


    “嗯。”


    “那好,你們兩個吃飯,我先回去了。下次再請蕭晴到我們家裏來。”沈爺爺說著就站了起來。


    蕭晴也趕忙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目送老人家挺著脊背拄著拐杖離開了房間。


    直到jesen送完爺爺回到房內,蕭晴還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就這麽結束了?


    “就這樣?”蕭晴忍不住扭頭問他,“我還以為你爺爺很難對付呢,看上去挺和藹可親的啊。”


    和藹可親?


    沈君則忍不住頭疼地想,爺爺那是笑裏藏刀好不好!剛才他把爺爺哄來這家餐廳,把跟蕭晴在遊戲裏認識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另外附加一條,她還不知道自己是沈君則,兩人現在感情不牢固,您別把這件事捅破,她知道兩家生意上的關係會有壓力的。女孩子麵皮薄,您也別一見麵就問人結婚的事。


    沈君則把各種預防針都打了下去,爺爺也同意了,並且答應見麵後不逼問蕭晴任何事,一切交給他來處理。沈君則這才放心大膽把蕭晴帶來見爺爺。


    蕭晴跟爺爺見麵的過程,也全都按他預計的方向發展著,非常順利就過關了。


    可就是太順利了,沈君則心底反而有點不踏實。他總覺得,自家爺爺這樣精明的老狐狸,不會這麽平靜就接受他跟蕭晴之間突然冒出來的戀情的。


    晚上回到酒店,蕭晴趕忙把手機充電器給接上。手機關機好幾天,她跟家人朋友一直沒聯係,心裏自然著急。


    衝了一會兒電,手機終於可以開機了,一開機就見屏幕上蹦出好幾條短信。最誇張就屬祁娟的轟炸短信。


    “你一趟美國飛出地球了嗎?發你短信一條都不回?”


    “不會被黑幫綁架了吧?像你這樣的笨蛋,他們綁過去也不嫌累贅嗎?”


    蕭晴哭笑不得,正想給祁娟發短信回複,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爸爸的號碼。


    蕭晴趕忙接起手機,高興地說:“爸爸,我前幾天就到紐約了,手機充電器忘帶了,一直關機呢!我給你的語音信箱留言了,你聽到沒?嘿嘿,媽媽那邊你就幫忙說一聲吧,我可不敢給她打電話,她好凶好凶好凶……”


    還沒說完,就聽耳邊突然傳來個冷靜的女聲,一字一句地道:“我,是,你,媽,媽。”


    “啊?!”聽著熟悉的冷漠聲音,蕭晴的頭皮一陣發麻,吞了吞口水,幹笑道,“媽媽,是你啊……”太可怕了,女王大人千萬別發火,她不是故意在爸爸麵前說她壞話的,真的不是!


    嶽凝輕輕哼了一聲,聲音更冷了,“你的充電器在我箱子裏。我說你也太厲害了,放個充電器,箱子都能認錯。”


    聽著她的聲音,蕭晴隻覺得全身冒冷氣,忍不住摸了摸有些發涼的脖子,小聲解釋:“我們的箱子上次一起買的,太像了……”


    “行了,別找借口。”嶽凝沉著臉打斷了她,“我今天打電話給你,是為了確定另一件事。”


    “嗯,您說,您說。”蕭晴的語氣就像小丫鬟在跟太後說話,要是屁股後麵長了個尾巴,肯定已經搖起來了。


    嶽凝顯然不吃她這套,聲音中依舊帶著涼涼的氣息,“你是不是很喜歡沈君則?跟我說說,喜歡到了什麽程度?”


    “……啊?”蕭晴的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我喜歡沈君則?”


    “沈家今天專門打電話給我,說你跟君則正在熱戀,你還大言不慚說最喜歡他這種類型的,畢業之後就跟他結婚。”頓了頓,冷冷地道,“蕭晴,你真能給人驚喜。這才出國幾天,連婚事都訂了?”


    “啊?”蕭晴震驚之下張大了嘴巴,“媽,我不明白。我跟沈君則才見過兩麵而已,怎麽就訂婚了?”


    嶽凝完全無視了蕭晴微弱的反抗聲,繼續自顧自地說:“你要跟他結婚,我也不反對,你爸爸也很支持。你不知道吧,你爺爺跟君則的爺爺,當年是關係特好的結拜兄弟,還約定下一代如果有兒有女就結個親家,可惜你爸爸這一代,蕭家兩個兒子,沈家三個兒子,這件婚事就作罷了。沒想到,你跟君則居然能有這樣的緣分,沈老爺子高興得很,還說,他現在就備好聘禮,盼著你嫁入沈家。”


    “……聘……聘禮?”蕭晴握著話筒,有些欲哭無淚。


    “你都二十多歲的人了,做事應該知道分寸吧!沈老爺子可是打定主意要娶你這個孫媳婦!你自己作孽,到時候悔婚可別氣得人高血壓發作躺進醫院去。”說到這裏,嶽凝刻意壓低了聲音,顯然在極力控製怒氣,“我說你到底怎麽招惹上沈君則的?知道他是什麽人嗎?結婚這詞是隨便拿來開玩笑的?”


    “……媽,我怎麽覺得,你說的跟我知道的不是同一件事?我跟沈君則?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怎麽就訂婚了?”


    “你就慢慢想吧!別夢遊著把自己嫁出去了,連對方是什麽人都不知道!”深吸口氣,“我掛了,拜。”


    “……”蕭晴還沒來得及說再見,那邊就把電話給掛了。


    看來,媽媽是非常生氣。


    汗,有這樣的女兒,哪個媽媽都會生氣的吧,這可是莫名其妙就多了個女婿和親家來著。


    可蕭晴還是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讓消息這麽快就傳到了父母那裏。


    蕭晴垂著頭坐在床上,從頭開始推理。


    一周前,沈君則在機場沒來接她,她遇到君則的好友jesen,jesen送她到酒店。過了兩天,逛街遇到謝意,並且認識了嬉皮笑臉的沈君則,之後隻在謝意婚禮上見過他一麵,她跟沈君則的相識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過程,中間沒有任何一個環節涉及到“婚事”吧?


    莫名其妙來個沈老爺爺給她指了個娃娃親,還跟她爺爺是結拜兄弟?就算爺爺那一輩關係真的特別好,當年想結親,也是她爸爸這一代,可惜這一代生下來全是男的,那就算了,居然還來個父債子還,繼承到她的頭上?有這麽繼承的嗎?


    說什麽沈老爺子特別開心,還認定了她這個孫媳婦……開什麽國際玩笑!


    蕭晴整個人就像被電擊了一樣癱在床上,這消息比聽到謝意說“你太傻了”還要恐怖。


    她的紐約倒黴史已經寫了十頁了,不會讓她繼續寫下去吧?


    蕭晴在床邊垂頭喪氣坐了好久,終於下定決心給祁娟打了個電話谘詢意見。


    嘟嘟兩聲,電話被接起來,蕭晴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就開始破口大罵:“你這死丫頭還記得給我打電話啊?我以為你到美國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小娟啊,我在這邊,日子過得好苦啊……”聽到好友的聲音,蕭晴忍不住心裏的委屈,就把到紐約以來的遭遇一口氣全給說了出來。


    蕭晴一邊說一邊用手捶床,那邊的祁娟倒是十分平靜,等蕭晴把媽媽打電話的事都說完了,祁娟才淡淡開口道:“怕什麽,難道沈家還能把刀子架你脖子上,逼你進禮堂?”


    蕭晴沉默了一下,沮喪地說:“倒沒那麽嚴重。隻是我們家這幾年生意上遇到很多問題,沈爺爺為人挺仗義的,念著跟我爺爺的交情,一直在暗中幫忙,我就算不嫁進沈家,也不好忘恩負義把老人家氣壞吧。可關鍵是,我根本沒說過要跟沈君則結婚啊!”蕭晴鬱悶地咬牙,“這件事真的很莫名其妙。”


    祁娟想了想,冷靜地道:“聽你說來,那個沈君則嬉皮笑臉沒個正經的,說不定是他一時興起跟他爺爺說想娶你呢,你故意表現差一點,讓他對你徹底失去興趣。這樣,不用你去拒絕,沈君則不敢娶你自然會主動放棄的。”祁娟微微笑了笑,“這不就解決了?”


    蕭晴眼睛一亮:“我明白了,明天我就約他出來,我總有辦法嚇走他。實在不行,我還記得你教我的那個終極大殺招呢。”


    “嗯,大殺招盡管用,必要的時候,姐姐我出麵替你頂。”


    想起祁娟在機場教她的那個大殺招,蕭晴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句話說出口,估計能把沈君則嚇得屁滾尿流。


    蕭晴有些興奮地道:“對了,這事兒要不要跟衛楠說?”


    “別煩她了,那丫頭自己一堆情債還沒搞定呢,你的事定下來再告訴她。”


    “那好,我先準備準備,明天把那個姓沈的給嚇走。居然說要娶我,還鬧到我爸媽那裏,我絕對要他吃不了,兜著走!”


    “加油啊,記得開機隨時跟我保持交流,搞不定的時候就找我要錦囊妙計!”


    “好的!有你這強大的後盾,我頓時覺得全身充滿了力量!”


    “行了,別貧嘴了,早點睡吧,養精蓄銳,明天就去滅了那個姓沈的。”祁娟微笑道。


    “行,等我滅了他,再回來給你報告!”


    蕭晴掛了電話,心情這才好了起來。睡在床上,忍不住低聲詛咒:沈君則,你等著,我蕭晴可不是好惹的。必要的時候,直接把我學醫的姐妹衛楠和學法的姐妹祁娟一起請到紐約來,三兩下把你給屍解了,絕對幹淨利落,還不犯法。


    蕭晴詛咒完畢,倒頭睡了個香。倒是那頭的沈君則,一直在打噴嚏。


    怪了,為什麽他總有種天空的裂縫越來越大,堆成的雪山即將崩塌的不好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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