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婚期,溫婉這段日子的頭等大事就是待在家裏繡嫁妝,自己的嫁衣繡鞋,給未婚夫和未來公婆的行頭。


    外麵已經下了雪,到處一片白茫茫,風一刮,冷得刺骨。


    溫婉房裏燒了炕,她腿上蓋著塊兔毛毯子,是宋老爹自己打的兔子,剝了皮以後宋巍送去縣城裏加工做出來的,早就隨著聘禮一塊兒送來,隻不過溫婉沒舍得蓋,怕撕著扯著弄壞,可今日實在是太冷了,她不得已才拿出來的。


    放下繡繃,溫婉將雙手放到嘴邊哈口氣搓了搓,正準備拿起來接著繡,就聽到外麵傳來說話聲。


    “今兒這麽冷,路不好走吧?三郎怎麽不挑個好天氣來?快別在外頭站著了,進屋去,我這就燒水給你泡杯熱茶暖暖身子。”


    是周氏的聲音。


    緊跟著,宋巍輕輕“嗯”了一聲,“有勞嶽母。”


    “一家人你還跟我客氣啥?”周氏把人接到堂屋,招呼著坐下,見他帶的禮不少,心下滿意,嘴上客套了句,“你來就來唄,還帶這麽多東西,見外了不是?”


    “是今日剛殺的過年豬,送些肉來給嶽父嶽母嚐嚐鮮。——對了,嶽父不在家嗎?”


    周氏說:“大伯子家今兒個也殺豬,他過去幫忙了,三郎還沒吃飯吧?你先坐會兒,我這就去給你做。”


    宋巍搖頭,“來前吃過了,嶽母不必忙活。”


    周氏幹笑兩聲,“那我給你燒點兒水泡茶。”


    出門的時候,周氏把外麵玩雪的溫順叫來,吩咐,“快去喊你大姐姐,就說你姐夫來了。”


    溫順不滿地撇撇嘴,“又沒給我帶好吃的,我才不去!”


    周氏給了他一腦掌,“小兔崽子,怎麽不能耐死你?”


    溫順吃痛,蹲下去捏了個硬邦邦的雪團,站起來以後朝著溫婉的房門上扔,嘴裏大聲嚷嚷,“小啞巴,你未婚夫來了!”


    周氏臉一黑,生怕堂屋裏的宋巍聽到,忙一把捂住溫順的嘴。


    宋巍自然是聽到了,雙眼微眯,眼底透著幾分不同於以往的寒意。


    木板門上那“咚”地一聲,把溫婉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掀開毯子下了暖炕,推門走出來。


    溫順扔來的雪團早就砸得稀巴爛,門上留了個亂糟糟的水印子,沾了些碎雪。


    溫婉的目光從門上挪到了周氏身上,帶著質問。


    哪怕自己不會說話,開不了口斥責溫順,也斷然沒有就此息事寧人的道理。


    五六歲,本來就是撿著什麽說什麽的年紀,若非周氏不止一次地這麽喊過她,溫順一個半大小子,怎麽可能隨口就來?


    宋巍已經走出堂屋,瞧著院裏的這一幕,唇線緊繃,麵色冷峻。


    周氏心下尷尬,陪上笑臉道:“婉娘,順子還小,說話做事沒個分寸,你別跟他一般見識,等回頭我一定收拾他。”


    周氏話才說完,院牆上就飛來兩個雪團,一個砸中周氏的後頸子,另一個砸在溫順的屁股上。


    力道挺大,溫順疼得想罵娘。


    周氏皺了眉頭,轉身,正對上跨坐在院牆上的宋元寶那張笑嘻嘻的臉。


    怎麽是這個小兔崽子?


    周氏準備罵人的那些話瞬間吞回肚子裏,扯了扯嘴角,“是元寶啊,來都來了,怎麽不進屋?還爬那麽高,你仔細摔著。”


    說完,用手肘捅了捅溫順,“快去給元寶搬個梯子踩著下來。”


    溫順氣都氣死了,哪裏肯,站著不動。


    宋巍負手走過來,看向周氏,把原話奉還回去,“元寶打小野慣了,行事沒個規矩,嶽母不必與他一般見識,等回去,小婿一定好好調教他。”


    “……”周氏噎了個結結實實。


    溫順不依,拽了周氏一把,“娘,宋元寶打我,你怎麽不幫我罵他?”


    “你給我閉嘴!”周氏連拖帶拽,把溫順弄到了灶屋裏,讓他幫著添柴燒水。


    宋元寶跳下石頭砌的院牆,蹦躂到宋巍跟前,瞧了一眼不遠處門外站著的溫婉,問他爹,“爹爹,我以後管她叫啥?”


    宋巍不答反問,“教你讀的書,全都還給我了?”


    宋元寶摳了摳手指,蹭到溫婉身邊,沒急著說話,似乎是在做心理建設,小臉紅撲撲的,過了會兒才伸出小手去拉溫婉的手,嘴巴裏軟糯糯地叫了聲,“娘親。”


    溫婉:“……?!”


    那震驚到石化的小模樣,讓宋巍之前的冷肅盡數褪去,眼底染了笑,“不喜歡他這麽喊你?”


    溫婉點頭也不是,不點頭也不是,一臉的哭笑不得。


    她才十五歲,有個七歲大的兒子成天跟在屁股後麵喊娘親?


    訂婚之前,她一直都把宋元寶當成弟弟看的……


    宋元寶順勢用腦袋蹭了蹭溫婉的手臂,那副模樣,比親生的還像親生的。


    周氏燒水泡了茶,請宋巍和溫婉進屋裏坐。


    沒多會,溫父幫完忙回家。


    聽說宋巍來了,他快速洗了手就進去陪客。


    溫父來之前,周氏一直戰戰兢兢,宋巍畢竟是做學問的人,跟他說話,一字一句都得反複琢磨才能出口,就怕哪裏不得體讓他笑話。


    這讓周氏心理壓力很大。


    好不容易等到溫父來,周氏終於鬆了口氣,讓他們坐,說她去把那些肉都給醃上。


    溫婉想著,男人之間有些話,她這個小姑娘未必適合聽,就跟著周氏一道出來,卻沒打算去幫忙醃肉,她回了自己屋,從箱子底下把早就做好的兩雙鞋拿出來,準備一會兒宋巍要走的時候悄悄給他,讓他先拿回去試試腳,如果不合適,趁早改還來得及。


    ……


    大人們在屋裏說話的時候,宋元寶主動要求加入溫順的堆雪人隊伍裏,在溫順的拒絕之下,他以一聲“小舅舅”表示了自己對長輩的尊重和熱情,再以十二分的尊重和十二分的熱情,給他這位小兩歲的舅舅捏了個雪人像。


    溫順瞅著眼前肥頭大耳豬鼻孔的他“本尊”雪人像,臉黑得像鍋底。


    宋元寶舌綻蓮花,用他那溜須拍馬的本事,著重表揚了豬肯吃肯長的偉大精神,把這尊豬像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溫順。


    罵人豬還能讓人心服口服,真他娘的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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