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聽到親娘的聲音,陸晏清周身的氣勢弱下去大半,扭頭看向長公主,聲音顯得有些忐忑,“娘……您怎麽出來了?”


    長公主看了陸晏清一眼,“今日乃本宮生辰,來者皆是客,你要想為公主府長臉,就該以禮待人,不得出言不遜。”


    陸晏清嘴角往下撇了撇,卻不敢拂他娘的意,心不甘情不願地對宋巍道了聲請。


    宋巍好似沒聽到,視線定格在長公主那張熟悉的臉容上,久久沒能挪開。


    素來波瀾不驚的他,此時麵上的驚愕過分明顯。


    陸晏清看得火冒三丈,他娘的美貌別說在京城,在整個大楚朝都是出了名的,可也輪不著一個鄉巴佬覬覦。


    “再看,爺就把你那對眼珠子挖出來喂狗!”


    陸晏清咬牙切齒的聲音,很快讓宋巍的思緒歸位。


    他收回目光,拱手行禮,“微臣翰林院編修宋巍,見過長公主。”


    長公主完全沒想到宋巍會突然找上門來,見到他的第一眼,神情有些複雜。


    當下人多眼雜,長公主隻當做不認識,出聲問:“翰林官怎麽會來本宮府上?”


    宋巍緩緩道:“微臣聽聞長公主喜好晉朝柳先生的墨寶,剛巧微臣手上有一幅,隻是難辨真偽,想請長公主幫忙掌掌眼。”


    長公主笑看著他,“那你為何偏偏選在今日來?”


    “微臣還聽聞,長公主常年深居簡出,若是平日裏無事前來,沒準會擾到您的清靜,所以趕在今日長公主的生辰宴。”


    長公主勾了下唇,“是皇帝讓你來的吧?”


    宋巍:“……”


    他或許太過低估這位公主的頭腦了。


    其實不是長公主生了火眼金睛,而是她太過了解宋巍。


    他的性子一向沉穩,如今又是官場新人,做人做事必定會萬分謹慎,每走一步都得踩穩。


    若非有命在身,他怎麽可能貿然剛巧在自己生辰這天來公主府請她鑒畫?


    還沒進大門就被正主直接戳穿,宋巍也不覺得窘,神情仍舊坦蕩,如實道:“雖是皇上派遣,但此畫卻是微臣得手多年的藏品。”


    他沒說“還望長公主笑納”之類的話,隻是在陳述事實。


    原以為會被拒絕,沒成想長公主突然輕笑一聲,“本宮信你。”


    陸晏清納悶地看向長公主,“娘?”


    長公主直接吩咐他,“晏清,單獨把宋大人請到茶軒,我隨後就來。”


    得知宋巍是帶著光熹帝的皇命來的,陸晏清再不敢造次,領著宋巍去了茶軒。


    期間陸晏清嘀咕了幾句什麽,宋巍都沒聽進耳朵裏,他一直在回想先前在大門外見到的那一幕。


    哪怕時隔多年,他也覺得自己沒可能認錯。


    長公主的容貌,和陸嬸嬸一模一樣。


    隻不過長公主的氣質偏清冷,不像陸嬸嬸那樣平易近人。


    是巧合,還是說,她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宋巍正冥思苦想,聽到太監扯著嗓子喊長公主到的聲音。


    宋巍忙起身立在一旁,垂首躬身。


    長公主走進茶軒,讓陸晏清領著下人退開,以優雅的姿態緩緩落座。


    拎起茶壺,往茶盞裏注了湯色清亮的茶水,爾後看向對麵低垂著眼眸的宋巍,唇邊淺淺彎起一抹弧度,“皇帝除了讓你帶畫,就沒說別的?”


    宋巍頷首,“皇上隻是吩咐微臣來給長公主送幅畫作為生辰禮。”


    “哦?那要是本宮不收,你當如何?”


    宋巍平靜道:“這禮是皇上的心意,收不收是長公主的權利,微臣隻是個跑腿的,無權幹預長公主的選擇。”


    長公主飲茶的動作稍稍一頓,擱下茶盞,突然歎氣,“算算也有十五六個年頭沒見了,三郎這性子,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輕描淡寫一句話,讓宋巍俊朗的麵容出現了僵硬的痕跡。


    當年親眼得見那麽多腰佩長劍的護衛將陸嬸嬸帶走,他就猜想她的身份必定不一般,後來溫順無意中挖出來的那些首飾也越發篤定了自己的想法。


    隻是,宋巍猜測過很多種可能,卻唯獨沒猜到,陸嬸嬸竟然會是太後之女,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更意想不到,她會是陸晏清的生母。


    突如其來的真相,讓宋巍從前的某些認知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尤其是對於陸晏清的身份,他心裏生出微妙的抵觸來。


    宋巍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之所以抵觸陸晏清,是在為婉婉鳴不平。


    茶軒附近的下人都被撤走,屋內又沒人說話,氣氛詭異的安靜。


    過了會兒,長公主先開口,“三郎不必拘束,過來坐下說話。”


    宋巍沒動,“長公主身份尊貴,微臣還是站著回話。”


    一聲“長公主”,無形中拉開了距離。


    長公主眼底有落寞劃過,“我竟有些懷念你當年管我叫聲‘嬸嬸’了。”


    說著,抬眼去瞧宋巍,見他麵上神情變化不大,又收回目光,“這些年,你幫我把婉婉照顧得很好,欠了你十多年的一句謝,今日補上。”


    “婉婉如今是我妻,照顧她理所應當,長公主不必對微臣言謝。”


    “你這小子。”長公主失笑,語氣裏淨是無奈,“都把我閨女照顧到你們家去了,見了我,還左一個‘長公主’,右一個‘長公主’的,再喊錯,我可不認你這女婿。”


    宋巍默了默,改口,一聲“嶽母”喊得平緩無緒。


    這人大概天生就是這樣的性子。


    長公主也不逼他帶著感情再喊一聲,招手讓他過來坐。


    宋巍走到桌前,緩緩落座。


    長公主親自給他倒茶,嘴裏忍不住問:“婉婉最近如何?”


    宋巍聽著,想到長公主怕是一直在暗中觀察婉婉的狀況,所以才會問得這麽自然而然。


    “挺好的,恢複嗓子以後,性情比以往開朗了。”


    聽到他親口說好,長公主心裏覺得舒坦,“一會兒我讓人備些補品,你帶回去給她,隻說是你自己買的,別跟她提起我。”


    怕宋巍誤會自己狠心不認女兒,長公主又多解釋了句,“當年的事牽扯太深,並非一兩句話能解釋清楚,關於背後的真相,我希望婉婉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隻要她能安好,我寧願在她心裏已經死了。”


    宋巍記起去年年尾溫父帶著周氏和溫順去宋家送年禮的時候曾經單獨跟他說過,假如有一天在京城不慎碰到了婉婉生母,不要讓婉婉知道她的存在,有的真相,怕婉婉承受不住。


    當下聽到長公主也這麽說,宋巍思忖片刻,還是把心中疑惑問出來,“婉婉她是否並非溫二叔親生?”


    長公主沒打算瞞他,“婉婉的生父,便是我如今的丈夫,駙馬爺陸行舟。”


    聽到這個答案,宋巍多少覺得意外。


    可細細想來,又在情理之中。


    陸嬸嬸性子那麽堅毅的人,怎麽可能一轉頭重新嫁個陌生男人?


    隻不過嶽父突然換了人,又是一早因為陸晏清而跟他打過照麵的駙馬爺,短時間內,宋巍不太能轉換過來。


    長公主也看出了他的猶豫,“我聽駙馬說你們很早就見過,可能一時之間你不適應,沒關係的,我們原就沒指望能認回婉婉,你的嶽父,還是你溫二叔,這一點不會變。”


    門外又接茬來了不少貴婦人,長公主要忙著招待客人,來不及談別的,隻看了眼桌上的長盒,對宋巍道:“這幅畫我收下了,你大可以安心回去交差。”


    從茶軒出來,有公主府的下人領路,準備送他出府。


    到前院的時候,宋巍不可避免地碰上了陸行舟。


    像是意外宋巍的到來,陸行舟有些失神。


    “宋巍?你怎麽突然來公主府了?”


    陸行舟說著,仔細觀察他麵上的情緒,想判斷宋巍有沒有跟長公主碰了麵。


    宋巍行了一禮,如實道:“微臣奉命來給長公主送禮。”


    陸行舟眯了眯眼,“皇上讓你來的?”


    “正是。”


    “那這麽說,你已經見過長公主?”


    “微臣剛從茶軒出來。”


    陸行舟深吸口氣,看來阿音已經跟他說了什麽。


    不等對方開口,宋巍先行提出告辭,“微臣還得回去複命,駙馬爺若是沒什麽事,微臣便不多留了。”


    想著該交代的,阿音應該都有交代,陸行舟就沒再多說什麽,吩咐人送宋巍出府。


    宋巍第一時間入宮複命。


    光熹帝得知長公主已經收了畫,心下意外。


    要知道,往年不管是誰去送,他那個妹妹總會毫不留情地直接給退回來,像今年這樣坦然收下的,還是頭一次。


    哪怕收下一幅畫並不代表什麽,光熹帝也覺得欣慰。


    他看向宋巍,“這次你立了大功,朕給你升官如何?”


    宋巍搖頭,“微臣剛入翰林沒多久,並未做出任何政績,皇上這時候給微臣升官,其實是給微臣樹敵,如果皇上非要給賞,不如全了微臣一個心願。”


    “哦?什麽心願?”


    宋巍抬眸,看向光熹帝,“微臣想向皇上討個入鴻文館的名額。”


    “就這麽簡單?”


    “微臣目前所求,隻此一樁。”


    “行,朕準了。”


    不要升官發財要名額?不愧是他看中的人,有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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