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瀟月再回來時,溫婉瞧著她的氣色比先前好了很多。


    等人落座,溫婉投去一抹安慰的笑容。


    林瀟月扯了扯嘴角,很快將視線挪回案幾上的小香爐。


    剛把火紅的炭埋入香料,裏頭傳來的香味兒頓時讓她忍不住又想嘔。


    林瀟月一手拿著夾炭的小鉗子,一手捂著內裏翻湧的胸口,想盡快把那股惡心感壓下去。


    溫婉已經放好了炭,將香爐蓋蓋上,朝林瀟月這邊看來,見她又有點兒不對勁,悄聲問:“要不要緊?”


    林瀟月麵上擠出笑來,搖頭,“沒事兒。”


    溫婉道:“實在難受的話,跟先生告個假吧,別強撐著,身子要緊。”


    林瀟月輕哼,“誰要你關心了?我好著呢!一點事兒都沒有。”


    說著,垂下捂胸口的那隻手,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正常人。


    不管溫婉有沒有瞧出什麽來,她就是不想讓對方給看扁了。


    ——


    傍晚被接回府,林瀟月都還來不及跟蘇擎打個招呼,直接就讓下人拖過痰盂來哇哇往裏吐。


    丫鬟擔憂道:“想是七奶奶吃錯東西壞了腸胃,奴婢這就去請大夫。”


    林瀟月製止她,“先等等。”


    蘇擎進門時,見她已經吐得翻腸倒肚還不肯請大夫,眉頭微蹙,讓丫鬟退出去,挨著她坐下,伸手輕輕替她拍了拍背,沉聲問:“怎麽回事?”


    林瀟月端過桌上的茶水漱了口,抬頭看向男人時,滿臉討好的笑,“我要說了,七爺能不能同意我繼續去鴻文館?”


    蘇擎臉廓冷峻,不容置喙的語氣,“如果是懷孕,那就免談。”


    “相公~”林瀟月扯著他的衣袖,“我才剛入鴻文館沒多久……”


    蘇擎湛黑的眼眸看向她略顯虛弱的小臉,“真懷了?”


    林瀟月沒否認,不敢看他,垂下腦袋小聲嘀咕,“孕吐不是很正常的反應嗎?”


    蘇擎問她,“擱在一個未出閣的十五歲黃花大閨女身上,也正常?”


    她入鴻文館,向先生謊報的年齡與溫婉如出一轍。


    都是十五歲,剛及笄。


    林瀟月噎了噎,過了會兒,又繼續據理力爭,“那我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好好待在府上養胎,鴻文館那邊,我會處理。”


    蘇擎顯然並不會給她任何再踏入鴻文館一步的希望,語氣決絕。


    林瀟月望著眼前站起身的高大男人。


    他叫蘇擎,是相爺那一輩的子嗣,行七,也是蘇家最小的長輩,庶出。


    老太爺老太太相繼作古之後,幾房分了家。


    老太爺在世時,蘇擎的生母賀姨娘本就不受待見,作為庶子,分家更是幾乎沒他什麽事兒,好的貴重的,全都被嫡出先挑走。


    嫡出那幾房兄弟對相爺有用,因此相爺作為主持分家大局的長子,當時選擇了睜隻眼閉隻眼,並沒有照著老太太的遺願均分。


    輪到蘇擎頭上,已經不剩什麽,他沒接那少得可憐的幾處田契,用它們換了一套勉強能住人的院子,徹底從蘇家大宅裏分出來。


    兩年前的武舉場上,蘇擎一舉摘下武狀元,光熹帝另外給他賜了宅邸,便是現如今的武狀元府。


    蘇擎的婚姻,是他的嫡母——已故老太太在世時一手包辦的,原本娶的是商戶林家庶女。


    庶女心高氣傲,瞧不上蘇擎是從姨娘肚子裏爬出來的,連夜收拾東西跟著情郎跑路。


    林家就倆閨女,庶女跑了,隻能嫡女來頂。


    於是林瀟月就這麽糊裏糊塗上了花轎。


    蘇擎在蘇家是叔輩,林瀟月對他知之甚少,以為是個糟老頭子,嫁得有些心不甘情不願。


    她第一次見到蘇擎,是在揭開蓋頭那一刻。


    冬月寒天,白雪鋪地,男人那雙眼像潑了墨,深邃而奪目,讓她在突然之間覺得這日子興許還能勉強過下去。


    ……


    林瀟月出身商戶之家,規矩散漫慣了,出嫁前就愛跟人爭強好勝,偶爾會耍大小姐脾氣。


    這次入鴻文館,主要是想著蘇擎前途有望,自己不能拖他後腿。


    可她沒想到會在那地方碰到一個跟自己差不多的人。


    林瀟月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覺,那天傍晚來鴻文館大門外接溫婉的男子,肯定是她家相公。


    而溫婉本人,也絕不可能像她自報的那樣隻有十五歲。


    不知道為什麽,林瀟月就是很想跟這個女人一較高下,不管是學東西的速度還是脫離男人的“獨立性”,甚至於溫婉的發髻和妝容,她都想比一比。


    想到這兒,林瀟月越發不甘心離開鴻文館,她站起來,繞到蘇擎跟前,主動摟住他精壯的腰,開始撒嬌,“相公,我保證孩子不會出事兒,你就讓我去,好不好?”


    蘇擎麵上一派冷硬,“生了孩子再去。”


    “那不成,我不同意!”


    等生了孩子,溫婉已經學朝前一年的課程了,她再入鴻文館,什麽都得重新開始,哪還有可能追得上?


    見蘇擎還是不肯鬆口,林瀟月繼續軟磨硬泡,“你好不容易幫我弄到的名額,要是放棄,豈不是白白浪費?我在裏頭是上課,又不是跟人打架,不會有事的。你要是不同意我去,我就不高興了,我一不高興,肚子裏的孩子肯定也不高興,沒準他還會提前離開……”


    話沒說完,被男人溫熱的大掌捂住嘴。


    林瀟月眨眨眼,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蘇擎垂眼瞧著懷裏的小女人,完全拿她沒辦法,最終作出讓步,“起碼得等胎像穩定下來,我一會兒讓人去請大夫來給你看。”


    林瀟月聽人說過,胎像要穩定,至少也得三個月。


    她掰著手指頭算了算。


    三個月啊,自己還是得落後一大截。


    可是瞅瞅相公那態度,自己要是不同意胎像穩定再去,一會兒便連去鴻文館的機會都徹底沒了。


    默默歎了口氣,林瀟月小聲嘀咕,“三個月就三個月,但是明天我還得去一趟。”


    蘇擎伸手,替她撥了撥頭上鬆動的步搖,“又想幹嘛?”


    林瀟月沒說找溫婉,隻道:“向先生告假。”


    “我會親自處理。”蘇擎說。


    “……你怎麽說?告訴先生我懷孕了,不能再去鴻文館?”林瀟月有些急眼,溫婉都不需要男人出麵,她也不能要!


    不就是告個假,至於把她想得那麽虛弱嗎?


    這副模樣,看得蘇擎失笑,“在緊張什麽?”


    “我哪有緊張,反正你不準去!”林瀟月態度堅決,“你要替我去了,我……我就收拾東西回娘家。”


    ……


    孕者為大,這場談判以林瀟月勝出而告終。


    次日入鴻文館,她沒有第一時間找先生,而是找上溫婉,遞了本厚厚的冊子給她。


    溫婉不解,“給我的?”


    她接過,翻看了一下,發現冊子上全是空白的。


    林瀟月道:“我家裏有事兒,要告長假了,起碼得三個月,這三個月內,你得幫我把先生講的重點抄下來。”


    溫婉驚訝看著她,“三個月這麽久?”


    林瀟月心虛地挪開眼,沒敢正眼瞧溫婉,“沒辦法,我也不想這樣。”


    要是孕吐能不這麽明顯,她沒準就能說服相公繼續留下。


    可是想想,也不大可能,這是成親四年來相公的第一個子嗣,他會格外重視也無可厚非。


    溫婉道:“其實若是條件允許,你大可以請先生單獨教,不用再來鴻文館。”


    林瀟月聽了這話,有些惱,“名額在那掛著,我憑什麽不來?你要是覺得我討厭,不想見到我,那我更得來了,多膈應膈應你。”


    溫婉扶額,“行吧,這三個月之內,我會幫你把重點都摘抄出來,你就安心……處理家裏的事兒。”


    險些說漏嘴,溫婉暗暗唏噓。


    林瀟月瞅著她,“不過你那個提議倒還不錯,這三個月來不了,大可以請先生在家裏教。”


    溫婉挑眉,打趣她,“你不是有事嗎?哪還有時間學?”


    林瀟月小臉一垮,“過分了啊,我都不打探你的事兒,你倒好,拐著彎地套我。”


    溫婉抿嘴笑。


    林瀟月沒再逗留,跟著就去找先生,說家裏有事兒,要告三個月長假。


    入鴻文館的名額相當難得,一般情況下,若非學生犯了大錯,館內是不會主動把人開除的。


    因此林瀟月這個長假請得十分順利。


    要走的時候,她又來溫婉跟前晃了一圈兒,說給她送點吃的。


    溫婉打開一瞅,半盒酸溜溜的梅子。


    不在孕期,溫婉壓根吃不了這麽酸的東西,想想都倒牙。


    林瀟月見她一副吃癟的樣子,心情很是愉悅,哈哈笑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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