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巍這麽一說,溫婉覺得有些臉熱,小聲嘀咕,“反正是你喊又不是我喊,想怎麽著還不是你自個兒說了算?”


    聲音雖小,宋巍還是一字不漏全聽到了,他沒說什麽,淡笑著讓她坐下來。


    芳華見小外孫沒多會兒就啃完一塊綠豆糕,想著怕是餓了,提議道:“都別幹坐著了,一塊兒吃頓飯吧?”


    “我去安排。”陸行舟說著要起身。


    宋巍喚住他,“嶽父無需麻煩,我跟著就得去趟衙門,時間上可能有點趕。”


    陸行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溫婉。


    溫婉感覺到,看向宋巍,“相公忙的話,隻管去,我陪幹爹幹娘吃,你讓林伯送你去衙門,一會兒再讓他折回來接我就是了。”


    宋巍沒立即接腔,猶豫的神情裏明顯有著不放心。


    不是擔心嶽父嶽母會突然捅出當年的真相甚至是把婉婉如何。


    那種擔心,純屬是站在大人的立場,不放心自家孩子一個人留在外麵。


    年齡上的差距,以及打小看著婉婉長大的經曆,讓宋巍在對上她的時候,責任感大過男女之情。


    陸行舟見狀,笑道:“三郎要是不放心,一會兒我們夫妻親自把人給你送回去。”


    “那樣的話,太麻煩嶽父嶽母了。”宋巍已經站起身,“待會兒我再讓林伯來接。”


    “那我送送你。”


    陸行舟話完,和宋巍一塊兒出了門。


    看出嶽父有話要單獨跟自己說,到樓下的時候,宋巍的腳步不由放緩。


    “三郎是擔心你不在,我們夫妻倆會情難自禁跟女兒相認吧?”陸行舟問。


    宋巍沒否認,即便他壓根就不是這麽想的。


    陸行舟不怒反笑,“你連我和阿音都提防,可見對婉婉保護得太好,把她的下半輩子交給你,我們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宋巍說:“婉婉性子純善,她不該有太過複雜的身世,以免今後再惹來牽扯不清的麻煩。”


    “我明白你的顧慮。”陸行舟很讚同他的看法,“阿音也正是這麽想的,不相認。像今日這樣,能認個幹親,讓我們以幹爹幹娘的身份跟她一塊兒吃頓飯就已經挺好。”


    說著,似乎又想到什麽,陸行舟成熟俊朗的眉目間攏上一層歡愉,“還有個好消息忘了跟你說,阿音懷了身子,已經兩個多月。”


    宋巍有些意外,怔了一下,隨後麵露笑容,“確實是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無法與親生閨女相認,兒子又被判刑。


    三十年,這期間可能會發生許許多多令人意想不到的變故。


    到那時候陸晏清還能否活著回來,誰都不敢斷言。


    同為男人,宋巍能理解嶽父心中有說不出口的苦楚。


    這個孩子的到來,好似一場及時雨,雖說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現狀,但起碼,填平了嶽父在子嗣方麵的缺憾。


    “恭喜嶽父了。”


    宋巍發自內心地說。


    藏在心底的驚喜與旁人分享出來,並且得到祝福,陸行舟說不清當下心裏是什麽感覺,隻是麵上流露出笑意,“到時候孩子生下來,我再給你們寫信。”


    宋巍輕嗯一聲。


    陸行舟又說:“公主府的暗衛,我們帶走一半,留了一半在京城,會隨時保護你們,暗衛首領叫衛騫,往後碰到困難,隻管使喚他帶著人去辦。另外,我和你嶽母這些年的積蓄都存在隆盛錢莊,這裏麵是取錢的信物。”


    陸行舟遞了一個錦囊給宋巍,又說:“就當是臨別前送給婉婉的一份心意,我無法當麵給她,便隻能交給你了。”


    站在宋巍的立場,他本不能收,可那是嶽父嶽母留給婉婉的,他沒有拒絕的道理,隻好出言道謝。


    陸行舟伸手輕拍他肩膀,“入了官場,可能很多時候無法獨善其身,但嶽父還是希望,你能堅守本心做個為國為民的好官。”


    “小婿明白。”


    陸行舟望望天色,“時辰不早,你要趕著去衙門的話,我就不耽擱你了。”


    宋巍拱手,道別之後坐上馬車,很快消失在茶樓前。


    ——


    雅間內。


    陸行舟和宋巍下去以後,芳華主動要過進寶來抱。


    小家夥上次見過她,瞧著眼熟,就沒認生,在外祖母懷裏扭捏了會兒,安靜下來,伸手去拿桌上的茶碟。


    溫婉有些詫異,進寶認生厲害,換了平時,不熟悉的人一抱他準哭,怎麽今天乖成這樣?


    不等她細想,房門被人推開,陸行舟走了進來,說已經點了菜。


    這家茶樓是混合式經營,除了茶,還附帶吃食。


    跟著,陸行舟在芳華旁邊坐了下來,看到進寶,眉梢眼角都染了慈和的笑,伸手要抱他。


    進寶雙手抱著茶碟,烏溜溜的眼睛在陸行舟身上打量著,像是確定了不認識,他不讓人碰,直接把茶碟扔出去,嘴裏含糊不清地說著:“打……打……”


    “進寶!”溫婉暗中瞪他一下,這小崽子,淨會給她找事兒。


    陸行舟被打中小腿,彎腰把茶碟拿起來還給他,麵上的笑容愈發深刻,“小家夥才一歲就知道防備陌生人,可真聰明。”


    進寶剛接過茶碟,就感覺小腦瓜被一隻大掌揉了揉。


    那力道不輕不重,像極了他親爹。


    小家夥忽然乖覺下來,沒再往外祖父身上扔東西。


    等飯菜上桌,陸行舟把小家夥抱到自己腿上坐著,親自給他喂豆腐泥。


    進寶之前吃了幾塊點心,這會兒不太餓,隨便咽了兩口,小屁股就在外祖父腿上扭啊扭,要人陪他玩兒。


    溫婉了解自家兒子,一到吃飯就折騰人,她趕緊扒了兩口擱下碗,準備把兒子抱過來讓幹爹好好吃口飯。


    陸行舟看穿她的意圖,忙說:“婉婉你快坐下吃飯,我不餓,就是想抱抱這小子。”


    溫婉麵露尷尬。


    芳華對她笑笑,“快坐下吃你的吧,你幹爹他好久沒這麽抱孩子了,一時新鮮也正常,讓他幫你抱抱,免得我們請你吃頓飯,你最後還得餓著肚子回家,讓你婆婆知道了,還不得罵死我們夫妻倆?”


    一麵說,一麵往溫婉的小碗裏夾菜。


    溫婉推拒不過,隻好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吃。


    ……


    臨別的時候,芳華讓陸行舟先下樓,說自己想單獨和幹閨女待會兒。


    等陸行舟關上門,芳華再沒壓製心底衝動,張開雙臂抱住溫婉。


    除了相公,溫婉基本沒被人這麽抱過,剛開始有些不適應,但很快,她發現幹娘抱著自己的時候,身軀在微微的顫抖。


    溫婉不解,抬頭看她,“幹娘,您是不是因為陸晏清的事兒,心裏難受?”


    溫婉不開口還好,一開口,芳華憋了好久的眼淚再也沒忍住,一顆顆往下掉,有幾顆落到她發頂,溫婉甚至能感受到灼熱。


    瞧著那張像極了自己的臉上布滿淚痕,溫婉忽然覺得很難受。


    她掏出帕子遞給芳華,小聲說:“幹娘您別哭,兒子不在,您還有我這個幹女兒,以後就算去了寧州,我們也可以常常書信來往的呀!”


    芳華接過女兒遞來的帕子,擦擦眼淚後問她,“聽三郎說,婉婉的生母很早就不在了,你這些年,有沒有想過她?”


    “想過。”溫婉如實點頭,“在寧州那會兒,我每隔一段時間就去給娘親掃墓,那個時候我不會說話,隻能靜靜地跪在墳前,想說什麽,就在心裏過一遍,我相信娘親在天有靈,肯定能聽到的。”


    芳華眼圈再一次不受控製的濕潤,“那你都在心裏跟她說些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被人問及隱私,溫婉非但不反感,反而有種迫不及待想和對方傾訴的衝動。


    她想,大概是因為她們擁有著相差無幾的一張臉,所以說起話來比旁人親近。


    深吸口氣,溫婉緩緩道:“會說很多,比如,求娘親保佑後娘是個好的,不要苛待我,也有求她保佑我不要被後娘五兩銀子就賣給王瘸子做填房……我十六歲之前去給娘親掃墓,都是求她保佑我,十六歲嫁入宋家,多了個相公和護短的婆婆,感覺日子忽然之間踏實了,有什麽事兒,他們都能第一時間給我扛。再去看娘親,我就在心裏默默告訴她,自己過得很好,讓她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溫婉說完抬起頭,發現幹娘已經捂著嘴哭得泣不成聲。


    這一幕,讓她覺得有些揪心。


    “幹娘……”溫婉不知道該怎麽安撫她。


    芳華快速抹了淚,雙眼已經紅腫,“婉婉恨不恨你娘親早早就離開你?”


    “不恨。”溫婉搖頭,“娘親的那座墳是空的,並沒有屍骨在裏頭,爹跟我說,她是被河水衝走的,找不到屍身。我知道爹沒說實話,甚至有可能,我的親娘還在人世。可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她離開我離開那個家,我都不怨她,我自己就是當娘的人,明白若非逼不得已,沒有誰能狠得下心拋下骨肉一走了之。”


    話音剛落,溫婉再一次被緊緊抱住,耳邊聽到幹娘的聲音,“有你這麽個聰明伶俐乖巧懂事的閨女,你的親娘一定覺得很榮幸。”


    這話有點莫名其妙的,不過溫婉沒多想,半開玩笑地說道:“她要知道我曾經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沒準兒會更不喜歡我。”


    “不會。”芳華慢慢鬆開她,“就像你剛剛說的那樣,這天底下沒有不疼兒女的娘,倘若你的娘親還在人世,曉得你的遭遇,必定會為當年做下的某些錯誤決定而後悔。婉婉哪怕不會說話,也是個聰明乖巧的姑娘,幹娘都這麽喜歡你,你親娘就更喜歡你了。”


    被她這麽一說,溫婉有點難受,吸吸鼻子,“幹娘,您不怨我相公把陸晏清送到那麽遠的地方去嗎?”


    芳華撫了撫她額前發絲,語重心長地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世上的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晏清犯下滔天大罪被流放,是他該承擔的苦果,而我作為生母,沒有管教好自己的親生兒子,就該被除族去寧州守靈。同理,你的娘親當年離開你,不管是不是身不由己,等她將來後悔的時候,所有事情都已經回不去了。”


    ……


    溫婉跟相公在一塊的時候,他很少會跟自己說這麽多話,相公教給她的東西,多數時候表現在行動上,然後不管是說話還是行事,她會在潛移默化中朝著相公靠攏。


    難得有人跟她說這些,雖然話題有些傷感,她還是覺得很開心。


    芳華看了眼溫婉的反應,見女兒似乎一點也沒有懷疑到自己頭上來,她不由感慨,三郎果然是把婉婉保護得太好了,難怪他一直不希望他們相認。


    這樣的平衡一旦被打破,婉婉會成為受傷最多的那個。


    ……


    直到進寶弄翻矮桌上的茶盞,母女倆才分別回過神來。


    溫婉彎腰把進寶抱入懷裏,想著出門前婆婆讓回去吃飯,自己卻在茶樓逗留了這麽半天,家裏肯定都還在等著,她不打算再耽擱下去,匆匆與芳華道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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