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氣氛僵持,林瀟月出言道:“靜姐兒,溫婉是我的朋友,不得無禮。”


    視線明顯在林靜靜手中的簪子上停了停。


    她認識溫婉的時間雖然沒有這兩個表妹長,但溫婉的性情她了解。


    那麽內向的人,要換了平時,她在大街上見著自己,連招呼都不會主動打一個,又怎麽會主動要自己頭上的簪子拿過去看?


    想到這兒,她又說:“這簪子既然是送給我的,那便是我的,我樂意讓溫婉看看,你就讓她看看好了,能吸引到她,說明你眼光不錯,分明是值得高興的事兒,你緊張什麽?”


    林靜靜攥著簪子的手指緩緩收緊。


    她本不該這麽衝動的,隻不過剛剛見這個名叫“溫婉”的女人已經找到了藏毒的機括,一旦她真的按下去,藏在中空簪子裏的毒就得暴露出來。


    所以她不得不提前把簪子搶回來。


    如今後知後覺,自己的反應確實是有些過頭。


    為了掩飾方才的行為,林靜靜退一步,麵上露出幾分嬌怯,小聲道:“溫姑娘別見怪,我對剛碰麵的陌生人就是這樣,會第一時間站在家人這頭,所以……”


    所以,剛才的反應都成了維護家人,理所應當?


    溫婉仍舊保持著先前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樣,絲毫沒有要生氣的跡象,並未接林靜靜的話,隻是對著林瀟月說:“簪子挺好看的。”


    完全被忽視的林靜靜臉色變差。


    林瀟月歉意道,“兩位表妹來府上做客,再過幾日就要回去了,臨走前說送我件禮物,沒成想會在這兒遇上你,先前是靜姐兒不對,我替她給你賠個不是。”


    溫婉抿唇笑笑,目光從林瀟月麵上掃過,說話的腔調沒有多大變化,“我聽人說,懷孕期間往臉上塗脂抹粉多少對孩子有影響,你往後還是注意些。”


    勸她少往臉上塗脂抹粉,就是盡量少打扮的意思。


    都不打扮了,誰還會突兀地佩戴金簪?


    林瀟月不傻,當即聽出溫婉話裏話外的提示,越發篤定林靜靜手中的簪子有問題。


    她頷首,不著痕跡地轉移開話題,“下學了吧?”


    如今在林瀟月跟前,溫婉就隻是個穿著鴻文館製服還在上學的小姑娘而已。


    見對方沒有要拆穿自己已婚小婦的身份,溫婉無聲感激,點頭,“剛下,路過街市,打算給家人買點東西。”


    “那你慢慢逛,我們先告辭了。”


    對於溫婉,林瀟月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歉疚。


    那天自己主動找上門,哪怕最後什麽都沒說,她相信以溫婉的聰慧,已經猜到自己那一趟的目的不是為了坦白示好,而是打算表明身份立場之後再不往來。


    今日再碰到溫婉,林瀟月才明白這場“絕交”似乎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在對方眼裏,她們仍舊是好友,所以才會想方設法提醒她簪子有問題。


    林瀟月沒去想溫婉為什麽會知道林靜靜在簪子上動了手腳,她隻是覺得難受。


    林靜靜和自己哪怕是表親,終歸沾了個“親”字,更何況還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姐妹。


    如今害自己的是沾了親的,提醒自己的反而是自己要絕交的。


    這莫大的諷刺,好似一個響亮的巴掌,讓林瀟月覺得臉疼。


    ……


    簡單道別之後,林瀟月帶著林靜靜和林安安朝著武狀元府走。


    這地方距離她家近,幾人沒有乘坐馬車。


    半道上,林瀟月看向林靜靜,對方還把那支簪子攥在手裏,似乎不打算再給她。


    林瀟月彎起唇角,“不是說送給我的臨別禮物,怎麽我才隨便戴了下,你自個兒倒先拿回去了,難道不是真心送的?”


    林靜靜這會兒腦子裏還在一團亂,聽到林瀟月的話,立時回過神來,急忙斂去眼底的慌色,把簪子遞過去,想到什麽,又頓了頓,“還是我親自給大姐姐戴上吧!”


    “不用。”林瀟月直接朝她伸出手,“你給我,我拿回去,改天心情好了再佩戴也不遲,畢竟是金簪,跟我今日的著裝也不搭配。”


    林靜靜沒有將簪子給她,而是咬緊了唇瓣,“大姐姐,你是不是因為溫姑娘的幾句話就懷疑我送你簪子是不安好心?”


    林瀟月忽然笑起來,“先前溫婉講的話,咱們三個都親耳聽到的,她什麽時候在我跟前挑撥你半句不是了?”


    林靜靜半低下頭,眼周微微泛著紅。


    那模樣,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再說了,你又沒真做出對不住我的事兒,我為什麽要懷疑你?”


    林瀟月說著,手又往前伸了伸。


    林靜靜還是沒給,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後退了半步。


    林安安一開始並不知道林靜靜的計劃,可事情到了這一步,她再蠢,也看出點端倪來,見林瀟月咄咄逼人,她馬上插話道:“既然大姐姐不戴,那就收回盒子裏,我姐幫你拿著也行的,天色已經不早,咱們該回去了,否則晚了七爺會擔心。”


    林瀟月沒反應,隻是看著林靜靜。


    林靜靜與她對視一眼後忽然低下頭,眼淚簌簌往下掉。


    林瀟月都還沒說什麽,她柔弱的聲音已經傳來,“分明咱們才是姐妹,大姐姐卻因為外人的幾句話而懷疑我,妹妹無顏回去見姐夫,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話音剛落,握著簪子的那隻手已經抬了起來,尖端抵在細嫩的脖頸上。


    那雙眼睛,水霧蒙蒙。


    林安安大驚,“姐!”


    林靜靜沒吭聲,隻是看向林瀟月。


    一副林瀟月不說句公道話她就以死證清白的架勢。


    這樣的畫麵,林瀟月看在眼裏並不覺得生氣,也沒多擔心林靜靜會突然做傻事,麵上笑意略淡,“靜姐兒不是小孩子了,心虛就心虛,何必在大街上當人眾麵來這麽一出,你想用百姓的言論壓製我也成,隻管把人招攬過來,咱們當麵鑼對麵鼓掰扯清楚了,省得你老覺得我聽信別人的話冤枉你,上公堂還講究個人證物證呢,你要鬧,總得拿出個說法來。”


    才剛說完,後方便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鬧什麽?”


    林瀟月微愣,回頭一看,見來人正是蘇擎,她有些意外,“七爺?”


    蘇擎輕嗯了下,“怎麽還不回家?”


    他白天去了趟兵部衙門,回來的時候聽下人說月娘外出到銀樓取簪子,眼瞅著天色已晚,人還沒回來,蘇擎有些不放心,問了具體位置以後自己出來找。


    沒成想剛來就看到林靜靜紅著眼將簪子往自己脖子上刺的那一幕,心下多少有些不悅。


    林瀟月沒回話,轉頭去看林靜靜,卻發現她手裏的簪子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林靜靜這會兒眼圈還是通紅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看出對方是趁機把簪子給扔了消滅罪證,林瀟月無從指摘她的不是,隻好轉過身,“七爺,咱們走吧,我有點兒餓了。”


    蘇擎湛黑的視線帶著涼意,在林靜靜身上掃了一圈,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


    等那二人走遠,林靜靜才終於大鬆口氣,抬起手來一看,發現掌心因為緊張而出了一層汗。


    ——


    林瀟月回到府上,蘇擎第一時間讓人傳飯。


    她拿起筷子半晌沒動,有些心事重重。


    蘇擎看過來:“不是說餓了,怎麽不吃?”


    林瀟月不想在他跟前提及那幾個糟心人,“剛剛肚子有些不舒服,已經緩過來了,這就吃。”


    蘇擎給她夾完菜,擱下筷子,“還在想林靜靜害你的事?”


    林瀟月低頭吃飯的動作一頓,“你都聽到了?”


    蘇擎把玩著桌上的酒杯,“這件事可大可小,關鍵在於你對她們是什麽態度。”


    林瀟月陷入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覺得很心涼,分明是姐妹,卻為了一個妾位而自相殘殺,甚至不惜使出下毒的手段來,今日若非溫婉及時出現提醒了我,恐怕過不了多久,我和孩子就得一屍兩命。”


    聞言,蘇擎淡漠的臉上顏色不太好看。


    ——


    為免夜長夢多,林靜靜次日便帶著妹妹林安安啟程回濟州。


    一直到她們離開,蘇擎都沒有明確表示對“下毒事件”的看法。


    林瀟月想著既然人都走了,再扯著那些也沒什麽用,自己身子慢慢重起來,精力有限,不想再因為她們整日鬱鬱寡歡。


    本想就這麽算了的,誰料幾日後,有消息傳來,林靜靜和林安安在回濟州的途中被一夥人給糟蹋了。


    ------題外話------


    寫這對姐妹,是為了給林瀟月和婉婉往後幾十年的交情打基礎,不是湊字數,不會占多少篇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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