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隨著二郎媳婦來到宋琦房門外,裏麵沒有點燈,想來人已經歇下。


    二郎媳婦一邊敲門一邊喊,“琦琦,你三嬸嬸來看你了,快開開門。”


    無人應答。


    二郎媳婦皺緊眉頭,繼續拍門。


    仍舊無人應答,好似房裏壓根就沒人。


    二郎媳婦轉頭看向溫婉,“她……我明明親眼看著她進去的。”


    溫婉嗯了一聲。


    房門從裏麵上了閂,自然有人,隻是不願意開門罷了。


    溫婉不再急著把人叫出來,而是問二郎媳婦,“之前發生了什麽?”


    提起這個,二郎媳婦有些懊惱,“白天姐妹倆回來,我問姣姣關於梁公子的事兒,琦琦在旁邊插嘴,說姣姣有意中人,還說一旦讓梁公子曉得,人家肯定不要她,我當時沒說什麽,等晚上姣姣睡了才把琦琦拉出去,本來是想勸她不要害姣姣的,也不知道是咋了,一時沒控製住,就動手打了她。”


    溫婉大概明白了悲劇的起因,宋琦對這個家的絕望應該不是一日兩日,隻不過今日剛好碰到爆發口而已。


    想到三天後她從高塔上一躍而下,溫婉還是覺得膽戰心驚,看向二郎媳婦的眼神略有責備,“十二歲的孩子,容易學乖,也容易誤入歧途,就看父母怎麽教導,碰到這種事,其實我不讚同動手,尤其是在孩子性子偏激衝動的前提下,你打她,除了加劇她的叛逆,起不到任何作用。”


    二郎媳婦不覺得有什麽,“在鄉下的時候,不聽話還不是照樣抄起棍子就打。”


    “二嫂,如今是在京城。”溫婉提醒她,“你的孩子不再是當年嗷嗷待哺的鄉下小姑娘,她們想要的,也不再是簡簡單單的吃飽穿暖,你要是再繼續奉行鄉下那一套,早晚會把她們給害死。”


    二郎媳婦被她嚇了一跳,“三弟妹,沒這麽嚴重吧?”


    溫婉不好說預感,拐著彎道:“有一對夫妻,品性不算太好,剛成親那幾年,老是想學著和尚吃八方到處占便宜,還喜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誰都不像好人。他們家有個閨女,打小就跟著爹娘有樣學樣,好好的小姑娘,學得刁鑽蠻橫不講道理。


    後來,那對夫妻因為一次重大意外到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成功活下來之後打算重新做人,日子久了,夫妻倆發現閨女不聽話,做什麽都跟爹娘反著來,於是一言不合就動手打。


    小姑娘想不通,明明什麽都是爹娘教她的,為什麽到頭來打她的還是爹娘,她覺得爹娘變得好陌生,每被打一次,就絕望一次,終於有一天,她覺得自己被全天下的人遺棄了,頭也不回地爬上高塔,從頂端一躍而下,摔得粉身碎骨滿地是血,她死那年,也不過才十歲出頭而已。”


    話到這裏,溫婉看向臉色發白的二郎媳婦,“二嫂,你覺得是誰害死了那個小姑娘,是她自己活該嗎?”


    二郎媳婦捂著胸口,對號入座的感覺太過強烈。


    有些事,以旁觀者的角度去看,才會發現當局者的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情緒沒繃住,二郎媳婦滾下熱淚,“都怨我,是我和二郎沒能好好教她,是我錯了……”


    屋內,宋琦一直沒睡,她不知道三叔三嬸嬸為什麽會突然來。


    要擱在以往,她指定會第一時間跑出去諂媚討好,可她今日連門都不想開。


    她不想見任何人,不想聽任何話,甚至,不想活了。


    先前在街上,原本打算離家出走的,可是想想,京城這麽大,她連個容身之所都沒有,就算離家出走,又能去哪?


    於是沒走多會兒,她自己又折返了回來。


    不是原諒了爹娘,隻是在盤算死前該做點什麽。


    家裏所有人都欠了她,她就算是死,也要讓他們付出慘痛代價。


    爬高塔自殺是她在回來的路上決定好的,萬萬沒想到,三嬸嬸竟然站在門外講了一個幾乎跟她一模一樣的故事。


    她能感受到故事中小姑娘的所有心情,包括決定自殺時對家人的那種心灰意冷。


    外麵溫婉的話語還在繼續,“十歲出頭,剛打花苞的年紀,花兒都還沒真正綻放過就枯萎了,何其可惜。”


    緊跟著,是生母痛哭流涕的聲音。


    宋琦咬著唇角,手指抓緊蓋在身上的棉被,腦子裏自殺與不能自殺兩個聲音在打架,攪得她心緒煩亂。


    溫婉特地瞧了眼緊閉的房門。


    直覺上,裏頭的人肯定沒睡。


    方才那些話,也全都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半晌沒見宋琦開門,溫婉料想她一時之間肯定難以轉換心境,不再勉強,跟二郎媳婦說:“我和三郎外出有事,路過此處,所以進來坐坐,夜已深,就不打擾你們休息了,告辭。”


    溫婉說完,去往堂屋叫上宋巍,夫妻倆很快離開了胡同院。


    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宋琦一骨碌翻身下床,急急忙忙推開自己的房門,三嬸嬸果然已經不在,隻剩當娘的還守在外麵哭。


    沒料到閨女會突然開門,二郎媳婦扭頭看她,還沒等說上話,就被宋琦“嘭”一聲隔絕在門外。


    二郎媳婦擦了擦眼淚,軟下語氣對著裏頭道:“琦琦,你餓不餓,娘去給你做點兒宵夜。”


    宋琦已經鑽回被子裏,後背對著門板方向,不管她娘怎麽喊,始終沒回應一個字。


    盡管如此,二郎媳婦還是去了廚屋,打算給她煮碗粥。


    宋二郎跟了進來,見婆娘雙眼紅腫,忙問:“咋回事兒?”


    二郎媳婦沒看男人,往鍋裏添了水之後就呆呆站著,像個木樁子。


    “你倒是吱個聲兒啊!”宋二郎心急如焚,婆娘又不說話,他隻得轉個身,打算當麵去問宋琦。


    “你站住!”


    身後傳來媳婦兒的聲音,他頓了腳步,回頭又問:“誰惹你生氣了,是三弟妹?”


    “不關三弟妹的事。”二郎媳婦胡亂抹了把臉,“是我這個當娘的沒領好頭,才會讓琦琦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宋二郎聽她這麽說,嘀咕道:“早說了讓你不要打孩子,你非是不聽,三郎他們肯定是聽到了什麽風聲才會大晚上的來咱家打探情況,琦琦還小,不會說話不是挺正常的嗎,你別跟她一般見識不就得了,幹啥非得動手打人?”


    二郎媳婦瞪著他,“你這會兒來我跟前放馬後炮,早幹嘛去了?”


    宋二郎見她心情實在不好,怕惹得母老虎發飆,馬上轉移話題,“這粥是給琦琦煮的吧?剛好我餓了,多煮點兒,給我也來一碗。”


    說完就拔腿往外溜。


    二郎媳婦收了情緒,捏緊手中的長柄勺,攪了攪鍋裏的米粥。


    煮好之後,她盛了一碗端到宋琦房門外,敲了半天門沒人應,就把粥放在門口。


    宋琦沒起來,外麵消停之後,她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


    回家的馬車上,宋巍問溫婉,“怎麽樣了?”


    溫婉輕歎口氣,“我當時站在她房門外說了不少話,裏頭一直沒動靜,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聽進去,若是這招不管用,隻能想想別的辦法了。”


    手背突然被一隻溫熱的大掌包裹,溫婉偏頭,見他唇瓣微彎,麵上是成熟男人獨有的自信,“她會傳謠言,我們也會,不妨將計就計。”


    溫婉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宋巍沒明說,隻是回到家以後單獨吩咐了衛騫派人去辦事。


    溫婉實在困,沒能等到他回來就自己先睡著了。


    ……


    二郎媳婦夜間跟男人商量了一下,家裏缺錢給孩子添嫁妝,生意不能沒人照管,讓宋二郎隔天一個人去賣早食,她留在家,打算找機會跟宋琦好好談談。


    宋二郎是天不亮就出的門,二郎媳婦瞧著天色還早,睡了個回籠覺,宋姣也還沒起,因此沒人發現宋二郎走後不久,宋琦就帶上自己所有的零花錢,輕手輕腳出了門。


    她去了乞丐最多的那條巷子,花光所有銀錢,請他們把謠言散出去。


    之後,她趕著時間回家,二郎媳婦、宋多寶和宋姣都還沒醒,她站在自己房門前,目光看向地上那碗已經涼透的粥,隻一眼就挪開視線,若無其事地進了房,一整天都沒出來,她娘叫吃飯也不搭理。


    隔天,宋琦特地去外頭打探,發現乞丐們傳出來的謠言,跟她讓傳的一點兒也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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