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爺爺嘮了會兒閑話,宋元寶走出榮安堂,打算去外院自己的書房溫書,人還在遊廊上走著,就見書童端硯喜滋滋地跑過來,對著他行了一禮,說:“少爺,宮裏來人了。”


    宋元寶一愣,他才剛到家沒多久,宮裏怎麽會來人?


    瞧著端硯的模樣,應該不是什麽不好的事兒,宋元寶沒問他來人是誰。


    端硯隻是他以前在家時伺候筆墨的書童,沒見過什麽世麵,也沒怎麽接觸過宮裏的人,問了等於白問。


    加快腳步,宋元寶朝前走。


    儀門和大門均已打開,老遠就能見門外停放著一輛寬敞華麗的馬車,馬車旁站著的人是趙熙身邊的沐公公,沐公公手裏捧著個托盤,托盤用大紅綢布蓋著,看不清楚裏麵裝了什麽。


    宋元寶跨出門檻,詫異地看著他,“沐公公,您怎麽來了?”


    在宮裏那會兒,宋元寶雖然跳脫,跟這些下人的關係卻很好,因此沐公公見到他,麵上笑眯眯的,“宋少爺早上走的急,殿下讓奴才給您補送賞賜來了。”


    聽到是趙熙給的東西,宋元寶眉頭一挑,“殿下真是有心。”


    沐公公把托盤交給他,又說:“殿下還讓老奴轉告宋少爺,未來三年,希望您能再接再厲。”


    一刻也不不忘監督他的學業,真是個盡職盡責的好同窗啊!


    宋元寶失笑著搖搖頭,大概已經猜到趙熙送他的是什麽。


    接過托盤,宋元寶道聲謝,讓端硯給了些打賞。


    沐公公離開後,宋元寶端著托盤往回走。


    端硯喜道:“殿下馬上就要被冊封了,送給少爺的東西,一定很貴重。”


    宋元寶聞言,直接把托盤往他跟前遞了遞,說:“你要是喜歡,就送給你了。”


    他麵上笑眯眯的,讓人一時摸不清楚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少爺……”端硯舌頭打結,“小的隻是開個玩笑。”


    “我可沒開玩笑。”宋元寶神情認真,似乎想馬上甩掉什麽燙手山芋。


    端硯訕笑道:“您這不是成心埋汰小的嗎?”


    “給你機會你還不要,不要拉倒。”宋元寶縮回手,繼續朝前走。


    等到了書房,將托盤往書案上一放,揭開大紅綢布,果然見到下麵的東西正是一套文房四寶。


    宋元寶隱約記得,這一套趙熙收藏了好久,一直沒用。


    如今送給他,不知道是該誇趙熙出手大方,還是該說這人手伸的太長,他都出宮了還不忘監管著。


    擦了擦手,宋元寶把東西拿出來擺放到案上,打算今後就用它了。


    端硯一直以為是什麽金銀珠寶,如今見著是套文房四寶,瞪直了眼珠子,“殿……殿下派人來給少爺送這個?”


    “不然你以為呢?”宋元寶瞅著端硯。


    旁人不了解,他最清楚趙熙了,那就不是個世俗之人,金銀珠寶那等俗物,別指望能從趙熙手裏送出來。


    不過,為什麽非得是文房四寶?送套弓箭也行的啊,正好他最近手癢癢,想去城外練練。


    想了想,又覺得還是活捉兔子來的實在,趙熙送他文房四寶,大概也是為了照顧他那上不得台麵的騎射之術。


    自我慰藉一番,宋元寶忽然覺得趙熙還是挺會體貼人的。


    沐公公剛走不久,宮裏又來了另一撥人。


    這次是光熹帝身邊的崔公公,帶著帝王旨意來的。


    宋元寶不敢怠慢,領著一幫下人出去接旨。


    光熹帝比他兒子簡單直白,直接賞了宋元寶一大盤金銀珠寶,又讓崔公公帶話,說宋元寶少年英才,倜儻不羈,禦賜“逍遙公子”封號。


    這是光熹帝當政以來禦賜的第一個公子封號。


    宋元寶聽罷,說金銀珠寶他喜歡,逍遙公子他也喜歡,果然還是皇上最懂他。


    崔公公將賞賜物遞給宋元寶旁邊的下人,甩著拂塵道:“皇上很關注三年後的科考,公子可一定不要讓他失望呀!”


    宋元寶笑嗬嗬地問崔公公,“三年後考了狀元,有美人作賞賜嗎?”


    崔公公愣了一愣,“公子想要美人?”


    “也不是什麽美人都要。”宋元寶說:“我隻要我看上的。”


    崔公公瞬間就聽明白了,說肯定有,隻要能考上狀元,到時候想要誰,直接向皇上請旨就是了。


    宋元寶聽得心情愉悅,手一翻掀開帝王給的賞賜,摸了個金錠子送給崔公公,再揮著爪子把人給送走。


    之前玉堂宮來人,送了一套文房四寶,這會兒乾清宮來人,送了一盤子好玩意兒外加一個封號,端硯再看宋元寶的眼神冒著亮晶晶的光,崇拜得不行,高呼:“公子威武!”


    看著他那傻樣,宋元寶忽然明白了當初自己對著趙熙喊“殿下無所不能”的時候,為什麽會換來那樣一個眼神。


    溫婉不方便出來接旨,宋元寶進門之後她才聽說了事情的經過,得知宋元寶被封“逍遙公子”,她唇角往上揚了揚,也為他感到高興,說:“你小子真是出息了啊,待在大皇子身邊兩年,不僅小小年紀中了舉,還摘得個公子封號。”


    端硯在一旁聽得十分起勁,添油加醋道:“那必須呀,我們公子無所不能。”


    他才說完,就聽到宋元寶呸了一聲。


    端硯訕訕,“公子,小的說錯什麽了嗎?”


    宋元寶說:“我一不會上天二不會入地,哪來的無所不能?你做人能不能現實點兒?”


    端硯清清嗓子,換個口號,“公子威武!公子說什麽都對!”


    宋元寶:“……”


    宋元寶把二貨書童踹出去,房內又恢複了安靜。


    溫婉笑看著他,“去年考了解元就已經惹來一屁股桃花債,今年又得個封號,小元寶,你往後出門可得找你奶奶看黃曆呀!可別被人直接搶回去當女婿了。”


    宋元寶笑了笑,掐著時辰回書房,下晌一直待在裏麵看書,期間除了端硯和徽墨二人進去送了兩回茶,沒人打擾。


    一直到傍晚宋巍下衙,宋元寶才從書房裏出來。


    宋巍和溫婉一樣,也察覺到了這小子比以往更加自覺勤奮,問他,“剛到家,怎麽不歇兩天?”


    宋元寶說歇不住,習慣了。


    宋巍道:“如今不比在宮裏,你無需那麽緊繃,適當的放鬆一下也挺好。”


    宋元寶點點頭,嘴上倒是應了,行動上還是照著習慣來。


    在宮裏那會兒,他和趙熙不管是上課還是武術練習,都是高強度的,精力一旦集中起來,大腦運行的速度快到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也是他能在兩年之內快速成長起來的重要原因。


    如今回了家,沒有人通過實力的絕對碾壓刺激他,沒有人冷言冷語地監督他,更沒有老師給他出高難度的考題,宋元寶的大腦有些放空,好似突然之間失去了什麽至關重要的東西,茫然,無措,找不到目標。


    所以他拚命維持著在宮裏的習慣,拚命想找回以前的狀態,然而不管他怎麽努力,腦子裏仍然一片空蕩。


    他忽然想到宋巍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大意是他認為最苦的這幾年,下半輩子都不可能再重來。


    那時候他不以為意,現而今他追悔莫及。


    ……


    宋婆子得知大孫子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看書,心疼得眼圈兒都紅了,親自來給他送早飯,問他怎麽不多睡會兒。


    宋元寶把自己關在書房裏熬了幾日,眸子裏熬出了紅血絲,聽到聲音,他抬起頭,對上宋婆子關切的眼神,扯了扯嘴角,說:“奶奶,我沒事兒,我以前在宮裏就這樣。”


    “哎喲我的乖孫子,你都回家了,怎麽能跟宮裏比……啊,元寶——”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宋元寶兩眼一閉昏厥了過去。


    ……


    家裏請了大夫來,宋元寶病得很嚴重,他吃不下東西,哪怕是稀粥,剛咽下去就想吐。


    大夫說他精神出了問題,要靜養。


    宋婆子急得不得了,問大夫,“就沒有藥物能醫治嗎?我們家庫房裏還有不少藥材,你說,要啥,我去找來。”


    大夫搖搖頭,說這已經超出藥物醫治的範疇了,需要病人自己調節,又囑咐了不能再熬夜,否則精神和體力再繼續透支下去是很危險的。


    宋元寶沉默地靠坐在床榻上,望著窗外發呆。


    溫婉歎口氣,對宋姣道:“以你的名義送個帖子去葉家,請葉姑娘過府來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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