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尋音在乾清宮陪了光熹帝半個時辰,見天色擦黑,光熹帝催促著她回去。


    趙尋音隻好起身道別,回到自家府上時才聽說婉婉來了。


    趙尋音的腳步不由得加快了些,剛入流芳院的院門,就見一道纖瘦的身影立在合歡樹旁,廊下燈火通明也掩不住她滿麵的焦急。


    “婉婉,夜間涼,怎麽不進去?”趙尋音上前,握了握她的手。


    “娘,我聽說三寶公公急急忙忙把您請進宮去,是不是有什麽急事兒?”溫婉問。


    趙尋音眼眸微閃,“還不就是你皇帝舅舅,他又咯血了,太醫怕有個好歹,讓我們去看看。”


    “若是皇帝舅舅真到了那一步,娘今夜怕是都回不來。”溫婉聽出母親在撒謊,“您就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北疆那邊,爹他……”


    “婉婉。”趙尋音打斷她的話,“你爹是天生的將才,他以前被稱為‘戰神’,光是這個名頭就足夠讓敵人聞風喪膽,這樣的人都受上天庇佑,一定會長命百歲。你無需擔憂,若是真有情況,我便是想瞞也瞞不住。”


    “真的嗎?”溫婉看著母親的眼睛,想得到一個肯定而讓人安心的回答。


    “自然是真的。”趙尋音麵露微笑,安撫式的拍拍她手背。


    太子說了,會請雲家主身邊那位少年神醫折返回去給二爺看腿,那就說明,還有一線希望能在二爺歸京之前將他治愈恢複,那就沒必要告訴女兒讓她跟著擔心,畢竟家裏還上有老下有小,一下操心這,一下操心那,哪裏忙得過來?


    想到這,趙尋音頗有些心疼女兒,“婉婉,蘇夫人那邊沒事了吧?”


    她都聽下人說了,蘇家養子的事惹得百姓瘋了一般聲討著要把那孩子交出來祭天,而那段時間,素日裏的親朋好友能躲則躲,誰都不願意沾染上蘇家,唯獨婉婉,一得空就去陪蘇夫人。


    由此可見,婉婉與那位蘇夫人關係匪淺。


    聽到母親這麽問,溫婉就歎了口氣,隨即搖頭,“一樣的,還是每天都有百姓去聲討,一大家子人從主到奴,被逼成過街老鼠,成日裏大門緊閉,誰都不敢輕易露麵。”


    甚至有幾天,蘇家的米麵和蔬菜魚肉都是溫婉讓人駕著馬車去送的,見到是宋府的人,百姓們再囂張也不敢說半句不是。


    想到這,溫婉又說:“我就怕,七爺收到消息之後會受到影響無心戰事。”


    “別擔心,朝廷已經出麵了。”趙尋音寬慰道:“太子今日在保和殿給考生們出的題,便是想辦法讓楚國百姓接納九黎族,過不了多久,這場風波就能平息。”


    溫婉動了動唇,卻是什麽都沒說,她原本想問,阿木爾不是北燕要的天選之子嗎?為什麽這麽久了,朝廷一點動靜都沒有,是改主意了不想讓北燕把人帶走?還是北燕改主意不想要了?


    可關於天選之子的事,沒幾個人知道,溫婉不能隨意往外說,哪怕對方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溫婉走後,陸晏清來到流芳院,二話不說就對著趙尋音跪了下去。


    趙尋音被他嚇一跳,“晏清,你這是做什麽?”


    “援軍已經在集結,我要北上了。”陸晏清淡淡道。


    “北疆危險,你不能去!”趙尋音不想讓他看到陸行舟的傷情。


    陸晏清回來後,心中本來就存著對陸行舟的歉疚,若是讓他得知,陸行舟被北燕人廢了一條腿,他非發瘋不可。


    “我若想走,母親攔不住。”陸晏清撂下一句話,起身就回了自己房間。


    趙尋音望著他的背影逐漸沒在黑暗中,本想吩咐府中護衛看住少爺不讓他走,想了想還是沒有那麽做。


    罷了罷了,晏清心中有結,是關於他的身世,如今他想做點什麽去報答陸行舟的養育之恩,那是他的孝心,自己若是橫加阻攔,非但不會讓他乖順聽話,反而很有可能把當年那個桀驁叛逆的陸晏清給逼回來。


    趙尋音還想著,明早讓人好好做一桌飯為他踐行,結果次日天剛亮,豆蔻就來敲響房門,說少爺已經走了。


    趙尋音急急忙忙穿衣下床,推開門看著豆蔻,“什麽時候走的?”


    豆蔻道:“少爺院裏的小廝說,五更天走的,那個時候開城門,少爺大概是想趕早。”


    趙尋音又問:“範姑娘呢?”


    “也走了。”


    “啊?”趙尋音麵上有些震驚,範卓雯是怎麽知道晏清今日一早要走,又是怎麽在五更天就跟上陸晏清腳步的?


    這些事,沒人能給她答案。


    豆蔻蹙眉,“公主,要不要讓人去把少爺追回來?”


    趙尋音擺擺手,“不必了,就算把人追到,他也不會乖乖回來的。”


    雖不是陸行舟親生,但畢竟養育了那麽多年,晏清如今的性子,倒是像極了陸行舟,決定好的事,就隻會一股腦地往前衝,誰勸都不好使。


    ……


    城外官道。


    陸晏清坐在馬背上,看著張開雙臂攔在前頭的女子,態度冷淡,“讓開!”


    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被陸晏清帶回京城在長寧侯府待了幾個月的範卓雯,晨起雖有寒露,但她一路追來氣喘籲籲,還是熱得小臉紅撲撲的,兩鬢碎發被香汗濡濕,此時看來頗有些狼狽,眼神卻堅定明亮,“除非你帶我一起走,否則,你就讓馬兒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陸晏清麵無表情,“你又想鬧什麽?”


    “我沒鬧。”範卓雯道:“從你打算去北疆的那天起我就說過的,你去哪我去哪。”


    陸晏清臉色難看,“我再說一遍,回侯府待著!”


    範卓雯賭氣道:“你若是不帶我走,我回去就告訴長公主,你已經在外麵和我拜了堂有過夫妻之實,我不管她叫公主,直接叫婆婆。”


    陸晏清俊朗的麵容一下子黑了,眼瞳縮了縮,捏緊韁繩,“上馬!”


    “我不會,你拉我一把。”


    好不容易上了馬,都還沒坐穩,陸晏清突然揮鞭,馬兒飛快往前跑了起來,範卓雯心下大駭,不得已,雙手緊緊摟住陸晏清的腰,側臉貼在他背上,閉著眼睛不敢看兩旁急速倒退的樹林。


    陸晏清直皺眉頭,“鬆開!”


    “我不!”範卓雯心中害怕,抱得更緊。


    “鬆不鬆?”陸晏清聲音泛冷。


    “一鬆開我就死了。”範卓雯帶著哭腔,“是你帶我來的京城,你要對我的安全負責。”


    ……


    雲淮護送徐嘉入京前夜,收到趙熙的書信,上麵說長寧侯被螭龍衛突襲,傷了一條腿,軍醫束手無策,想請雲十六折返回去為長寧侯醫治,雲氏若是有條件,盡管開口。


    陸行舟被傷的情報,雲淮比趙熙還先知道,隻是他的身份太過敏感,沒有朝廷明旨不能隨意插手,因此一直沒有動作。


    如今趙熙都親自寫信了,他自然不會不答應。


    至於條件?


    先不說以他如今的地位,並不缺什麽,就算真的缺,那是太子親自開的口,誰會傻到真的伸手問即將登基的儲君要好處?


    雲淮提筆給趙熙回了信,信上隻說,雲十六已經折返北疆。


    徐嘉聽說陸行舟被傷,愈發擔心父親。


    雲淮看出她又想回去,態度十分冷淡,“你如今隻有回京這一條路可走。”


    徐嘉道:“那你讓你的人護好我爹,保證他不會出事,我就乖乖回京。”


    雲淮聞言,湊到唇邊的黑釉茶杯一頓,“這算不算第三個人情?”


    “隨你怎麽說好了,反正我也還不起。”徐嘉低聲咕噥。


    次日,雲淮直接把徐嘉送回鎮西侯府。


    徐嘉徑直去了內院。


    雲淮由婢女們招呼著坐在前廳喝茶,他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做,卻讓廳堂裏的一眾丫鬟羞紅了小臉。


    徐夫人不認識什麽雲氏家主,也不太懂這個身份意味著什麽,隻是進門第一眼見到雲淮,覺得護送自家閨女回來的年輕人生得玉質風華,喝茶的動作慢條斯理,沉斂優雅,一看就是性子穩重之人,怎麽瞅怎麽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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