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當然是不願的,可……


    “先前宮裏來傳旨,我問了這個建議是誰提的,三寶公公告訴我,是宋大人,是帝師。”林瀟月深吸口氣,“倘若一會兒我入宮去求陛下,誰提的建議讓誰去送,送了就一輩子留在西疆,溫婉,你高興嗎?”


    溫婉心下一沉,因為意識到林瀟月是真生氣了。


    “宋大人多體貼啊,再不乖的孩子到他手裏都能很快歡聲笑語,他自己就能帶乖阿木爾,讓他去再合適不過了。”林瀟月慘笑著:“到那時,換我來勸你想開些,你說好不好?”


    溫婉垂眸不語,她不生氣林瀟月說這些話,林瀟月心裏難受,能發泄出來是好事,她隻是心痛在這件事上忠義難兩全。


    宋巍是朝廷重臣,為國事出謀劃策乃他分內之事,可這一策出來,她和林瀟月就得被迫對立。


    甚至於,林瀟月很可能會因此恨她一輩子。


    今日她如果答應了幫林瀟月,就等同於背叛宋巍,可如果不幫林瀟月,她們之間的交情就真的徹底完了。


    說實話,溫婉入京這麽多年,別看平時經常出入各種宴會結交各府夫人,真正交心的朋友卻隻有林瀟月一個,若是有可能,她是千百個不願意跟林瀟月決裂的。


    林瀟月已經從溫婉猶豫的神情裏尋到答案,她眉眼驟冷,聲音像裹了一層冰,“你走吧,就當我從來不曾結識過你。”


    “立場不同,我也不說自己有苦衷了。”溫婉看著她,“但除了這件事,別的我都能答應你。”


    “不需要。”林瀟月走到鏡台前,大聲喊道:“金枝,進來給我上妝!”


    金環跑進來道:“夫人,金枝姐姐陪著小姐和少爺去花園玩兒了,奴婢給您上吧?”


    林瀟月想到什麽,忽然說:“困在府中太久,都險些忘了是國喪,不能上妝,罷了,去把我的誥命服找出來。”


    從銅鏡裏瞥到溫婉還坐著,林瀟月移開目光,“怎麽還不走,要我親自送你一程?”


    溫婉站起身來,正想說點兒什麽,林瀟月又道:“麻煩把你們家的暗衛撤了,蘇府消受不起帝師夫人虛偽的關心。”


    溫婉聽著這些話,心裏很難過,哪怕知道林瀟月聽不進去,她還是說:“我來陪你,讓人給你們家送菜,讓暗衛在暗中保護你們母子,不是為了彌補什麽,隻是想盡到我作為朋友的本分,那些都是出自真心的。”


    “真心值幾個錢?”林瀟月轉頭看她,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笑意,“你我之間交情再深,終究還是抵不過你丈夫的一句話,畢竟,你們才是一家人,不是麽?”


    話已至此,所有的解釋都將顯得蒼白無力。


    溫婉沒再為自己辯解什麽,她走到門邊,腳步頓了一下,“那你多多保重,我這便走了。”


    ……


    溫婉回到宋府,葉翎正在榮安堂陪著宋婆子說話,她去打個照麵就回了青藤居。


    宋巍已經在裏間睡著,溫婉怕打擾他,就窩在外間的小榻上,明明很困,卻是睜著眼睛怎麽都沒法入睡,腦海裏全是林瀟月說的那些話。


    溫婉記得臨走前林瀟月讓金環去找誥命服,她應該是打定主意要入宮去求陛下了吧?


    ……


    此時的翊坤宮,趙熙正在陪著董晗用齋飯。


    董晗吃了一半擱下筷子,看向趙熙欲言又止。


    趙熙道:“有什麽話,稍後再說。”


    食不言寢不語,這是趙熙的規矩。


    董晗深知這一點,便安靜在一旁坐著,等他用完膳才開口道:“行宮那邊驚蟄姑姑派人來問,陛下要不要抽空去一趟?”


    這就是去看最後一眼的意思。


    趙熙喝茶的動作微頓,隨即搖頭,“不去。”


    “那臣妾一會兒便讓人去回了話。”


    趙熙想到什麽,“讓傳話的人回去告訴驚蟄姑姑,盡量再拖幾日,起碼讓這邊先出殯。”


    ……


    熬了一宿,趙熙實在撐不住,打算先回去補個覺。


    因著太上皇傳位突然,駕崩也突然,所以趙熙還沒來得及遷宮,目前仍舊住在東宮。


    他前腳剛進東宮承明殿,沐公公後腳就急匆匆地跑進來,滿頭大汗地往下跪,“陛下,蘇大都督的夫人吵著要麵聖。”


    不用想也知道是為了阿木爾的事。


    趙熙神色淡淡,“皇城守衛不會攔著?”


    沐公公抹了把汗,“蘇夫人說了,陛下若是不見她,她便自戕,血濺宮牆。”


    趙熙冷笑,“蘇家私藏戰俘乃重罪,朝廷沒追究已經是開了天恩,你去問問,她如今以何名目來入宮麵聖?”


    沐公公急急忙忙出了東宮,坐上軟轎去往皇城門外。


    林瀟月被皇城守衛攔著,別說麵聖,便是皇城都踏不進去半步。


    見到沐公公,她心下一緊,“陛下怎麽說?”


    “蘇夫人,您還是回去吧!”沐公公盡量好言好語,“如今宮中事多,陛下忙著治喪,哪有空見您?”


    他隻是不好說,帝王怎麽可能輕易召見命婦?


    林瀟月態度堅決,“既然陛下忙,那臣婦便跪在皇城外等,等他什麽時候忙完了,臣婦再去麵聖。”


    “蘇夫人,您這又是何苦呢?”沐公公勸她,“送那孩子去西疆,是大臣們提出來的建議,並非陛下一個人的意思,您就算見了陛下,也改變不了結果的。”


    林瀟月壓下滿腔恨意,“是,我一介婦人,不懂得何為朝政,不懂得何為大局,既然是大臣們提出來的,我如今隻求一件事,誰提的,誰去送阿木爾,否則我說過自戕血濺宮牆,決不食言!”


    她說著,從寬袖裏取出一把錚亮的匕首,作勢就要往脖子上劃。


    沐公公被她嚇了一跳,隨即深深皺起眉頭,“蘇夫人,你可知阿木爾是西嶽皇族,是戰俘,你的夫君把他私藏在自己家裏,已經是重罪,朝廷沒問罪,蘇家就該謝天謝地了,你如今還跑來皇城裏胡鬧,若是真惹惱了陛下,不僅你要遭殃,你那遠在北疆的丈夫,也休想平安歸來!”


    聞言,林瀟月握著匕首的手顫抖了一下,唇色蒼白,她再也抑製不住,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


    “回去吧!”沐公公歎口氣,“蘇夫人就算不顧及自己,總要想想家中年幼的女兒,你若真血濺宮牆了,她將來怎麽辦?”


    趁著林瀟月放鬆警惕,沐公公遞了個眼色給守衛。


    守衛眼疾手快,一把從林瀟月手裏奪過匕首。


    林瀟月癱軟在地上,哭泣不止。


    ……


    沐公公回到東宮,把林瀟月所說的話轉述給了趙熙。


    趙熙聽罷沒什麽反應,隻問:“她走了沒?”


    沐公公道:“已經走了。”


    趙熙吩咐,“以保護為名,讓錦衣衛派一百人前去蘇家守著,防止蘇夫人對那孩子做出什麽事來。”


    沐公公建議道:“陛下何不趁機把那孩子接入宮?”


    “不可。”趙熙道:“一則,那孩子認生,入了宮不會乖,這些日子宮中已經夠亂,不能再生事。二則,蘇擎還在北疆,朕總要有幾分顧及,若是強行把阿木爾接入宮,蘇夫人難免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到時候影響到遠在北疆的蘇擎,對戰事不利。”


    沐公公應了聲是,就退出去傳話了。


    當天夜裏,錦衣衛便照著宣景帝的旨意,安排了一百人將蘇府護得固若金湯,別說外麵的人進不去,就是裏麵的林瀟月想做點什麽,那一舉一動也都在錦衣衛的監控之中。


    三日後,北疆急報,北燕在聽聞楚國太上皇駕崩之後,派使臣前往北疆軍營,傳達了燕皇的旨意,說燕軍將會暫且休戰三個月。


    趙熙看完軍報,當即吩咐三寶公公回信,信上讓陸行舟盡快把蘇擎調回京城。


    宮中停靈七日,太上皇的靈柩出殯前往皇陵,剛把太上皇葬下去,行宮就傳來消息,齊皇後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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