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這幾日雖然未曾出府,卻也沒怎麽閑著,每天陪趙尋音打打絡子說說話,一邊關注著遼東鐵礦那邊的動向。


    遼東那邊沒有趙尋音的人,不過憑著她護國大長公主的身份,要想動用關係打探到某些消息,也不算太難。


    於是溫婉知道了之前負責督察遼東鐵礦的大將軍蔣濤在核實歸來的途中染上風寒,病得十分嚴重,咳嗽一直不見好,宣景帝體恤他,特地讓陸國公接替了督察一職,正好陸國公負責神兵司,而遼東鐵礦那邊的兵器改進又是為了給機關獸省材料,讓陸國公接手,沒人會覺得違和。


    聽著趙尋音讓人打探來的消息,溫婉欣慰地笑了笑,“看來陛下已經察覺到了,蔣濤便是北燕的耳目。”


    “不得不自誇一句,我這個侄兒的腦子,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趙尋音滿臉的與有榮焉。


    溫婉當然知道趙熙是個絕頂聰明的孩子,正因如此,她有些緊張,“陛下越聰明,我的身份就越兜不住。”


    上次何監正才隨便提了一點點,趙熙就能馬上反應過來何監正所說的“吉兆”隻是反話,真正想表達的意思是遼東鐵礦出了問題。


    陛下那麽通透,一旦深挖,很快就會挖到何監正背後的她身上。


    就溫婉目前的“功績”而言,哪怕趙熙知道遼東鐵礦的事是她在背後提點,也絕不可能就此任用。


    看來,她還得抓緊再幹點兒實事,否則陛下一旦提前勘破她的身份,就前功盡棄了。


    ……


    午飯後,溫婉去了趟梁家,問梁駿關於宋姣的墳地位置。


    梁駿原本也打算去看看宋姣,就說會帶溫婉一塊兒去。


    倆人坐的馬車。


    馬車上,梁駿局促片刻,還是出聲,“三……郡主那日在靈堂上所說的話,我覺得甚為不妥。”


    “再不妥我也說了。”和離的事似乎沒給溫婉帶來任何影響,“倘若你也是來勸我跟宋大人和好的,那麽大可不必。”


    “我沒想勸。”梁駿垂下眼睫,“我失去了姣姣,老師失去了生母,我對他能感同身受,這種時候最失意,也最脆弱,倘若連枕邊人都離開他,那對他而言,可能是毀滅性的打擊。倘若你們之間的感情真的破裂到非和離不可的地步,郡主大可以等喪事了了再挑個時間私底下跟他說,在靈堂上說,實在欠缺考量。”


    溫婉聽著,淡淡掠唇,“宋大人這把年紀,人生走了將近大半,吃過的苦見過的風浪比你要多得多,這點兒打擊對他而言,算不得什麽。”


    梁駿詫異地張了張嘴,發現自己一句話都反駁不回來,最後幹脆收了聲沒再接腔。


    倆人很快到了京郊梁氏祖墳。


    眾多舊墳堆裏,溫婉一眼就看到左邊那座孤零零的新墳。


    祖墳是按照輩分排的,梁氏祖墳裏梁駿他們這一輩,宋姣是頭一個,與祖宗墳墓隔得有些遠,因此看起來格外孤單。


    溫婉手中提了竹籃,竹籃裏除了香燭紙錢,還有時令水果和一個果盤。


    楚國的水果多產自南方,時令水果運到京城大多已經不新鮮,溫婉記得大侄女尚在閨閣中時,最喜歡吃水果,那年先帝和太子各賜了一株荔枝樹,上麵掛滿了荔枝熟果,溫婉摘了些下來,當即讓玲瓏送去梁府,玲瓏回來說,大姑娘見到荔枝,心中十分歡喜。


    聽說姣姣歡喜,溫婉便也跟著歡喜。


    她還打算等來年入夏再去陸家問老太太要些櫻桃來冰鎮,然後送去給那丫頭。


    不想,那丫頭連這口福都沒有。


    站在墳墓前,溫婉晃了好一會兒的神,這才蹲下身將蠟燭點燃,往小香爐裏插了一炷香,又把果盤拿出來,笑著道:“知道姣姣愛吃水果,三嬸嬸給你帶來了。”


    梁駿半彎著腰,用袖子擦拭墓碑上的灰塵,一言不發。


    溫婉擺完水果,伸手摸了摸冰冷的石碑,指尖觸在宋姣名字的刻紋上時,聲音慢慢變沉,“對不起姣姣,是三嬸嬸來遲了,你若泉下有知,好好勸勸奶奶,讓她不必掛礙,家裏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梁駿擦墓碑的動作微頓,側頭看了溫婉一眼。


    溫婉沒有多待,她還要趕著回去找徐嘉,祭奠完侄女就走人。


    梁駿心中有疑惑,郡主祭奠姣姣時,字裏行間分明很關心婆家人,既如此,當日為何要提出和離?


    溫婉讓車夫把馬車趕到梁府,等梁駿下去,她才讓調頭去往鎮西侯府。


    徐嘉閑得無聊,在花園裏跟徐恕切磋,徐恕習武晚,不論武功招式還是敏捷程度都不及妹妹。


    徐嘉為免他尷尬,故意讓了許多,二人才能打個勉強平手。


    這時,墨香從小道上跑來,“姑娘姑娘,永安郡主來了。”


    永安郡主,溫婉。


    徐嘉收了劍,掏出帕子擦擦額頭,反應十分平淡,“請她去我院裏。”


    徐恕的臉色就有些古怪了,“她來做什麽?”


    因著溫婉在靈堂上鬧那麽一出,宋芳近來火氣旺盛,稍微不順心就拿他撒氣。


    徐恕無辜被牽連,心下對溫婉是有些成見的。


    “女兒家的事,哥哥就別管了。”徐嘉將劍交給墨香,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對了哥哥,你一會兒回去可不能跟嫂嫂提起郡主來咱家的事兒,我怕她找來我院裏鬧。”


    徐恕嘴角抽了抽,“你嫂嫂好歹也是個體麵人,她至於嗎?”


    徐嘉失笑,“至不至於,哥哥最清楚不過,就這麽著吧,我去見郡主了。”


    徐嘉到自己院子時,溫婉已經在她房裏坐了一會兒。


    猜到對方為了什麽而來,徐嘉進房後主動關了門,看向溫婉的眼神帶著譴責,“你若來做客,我十分歡迎,可若是為了那隻鐲子,我建議你歇了這份心思。”


    溫婉聽出徐嘉的擔憂,對方是個習武之人,來硬的肯定不行,那就隻能來軟的。


    擱下茶杯,溫婉站起來,親昵地挽住徐嘉的胳膊,“都說蘇州雲氏鋤奸扶弱俠義心腸,你作為即將過門的家主夫人,我覺得很有必要幫他們宣揚一下雲氏精神,將來也能在家族裏樹立威信。”


    “鋤奸扶弱俠義心腸?”徐嘉好笑地看著溫婉。


    溫婉挑眉,不然呢?


    “你是奸還是弱?”徐嘉問。


    不等溫婉吭聲,徐嘉已經把她摁坐在繡墩上,“婆婆大喪之日在靈堂上與丈夫和離,我看你是又奸又惡,當時那麽威風,你就威風到底好了,幹嘛還來求我?”


    “最後一次,我保證,絕對是最後一次。”溫婉雙手合十,“拜托啦,你知道這對我很重要。”


    徐嘉冷著臉,“你知不知道我上次差點被你嚇死,今日又是在我們家,倘若你有個三長兩短,大長公主一聲令下,隻怕鎮西侯府就得被夷為平地,我也太難了吧?”


    “那咱們換個地兒?”溫婉十分的好說話。


    “重點不在於地方,而是我壓根就沒想讓你再戴上那隻鐲子。”


    徐嘉說著,雙手伸出來給她看,“喏,料到你會再來,我都沒敢再戴了。”


    “嘉嘉,嘉姐兒,六郎夫人,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徐嘉輕哼,“喊姑奶奶都不好使,我說了不給就不給。”


    溫婉喟歎一聲:“我上次看的時候,好像還看到了雲六郎,哎呀,年紀大了記性不好,看到什麽來著?”


    徐嘉頓時臉色一變,緊張地望向溫婉,“你真看到了?”


    溫婉挑眉不語,隻朝她伸出手,意思不言而喻。


    “我懷疑你在誆我。”徐嘉道:“六郎跟你又沒關係,你怎麽能看到他?”


    “怎麽沒關係?”溫婉道:“我戴著他們家的鐲子,能看到他不是很正常?”


    徐嘉被說服了,出於對雲淮的緊張,她還是去內室把鐲子取了出來,遞給溫婉之前,警告道:“我有言在先啊,你一會兒出了事,我們家可是不負半點責任的。還有,你必須答應我,這是最後一次,以後要怎麽想辦法,你自己去想,別找我,找了就是沒有。”


    溫婉笑著一把從她手中奪過鐲子,嘻嘻道:“猜對了,就是誆你的,不過,我看不到不是正好說明你們倆這樁親事順順當當沒有阻礙?這是好事兒。”


    徐嘉暗暗翻個白眼,眼睜睜看著溫婉戴上鐲子,然後昏倒在圓桌上。


    上次昏睡兩個時辰,徐嘉熏了兩個時辰的薄荷,這次她打算改一改,剛開始用大蔥,大蔥不行換大蒜,見大蒜也沒效果,她心一橫,讓人取了半壇子醋,把臭雞蛋和大蒜一塊兒放進去。


    “……”溫婉倒是醒得快,一醒來就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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