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大膽的表白讓蕭劍揚渾身一顫,幸福和快樂猶如決堤的洪水一樣噴湧而出,充塞了他每一個毛孔,每一個細胞,他隻覺得渾身都輕飄飄,暖洋洋的……這幾乎低不可聞的一番細語就像寒冬裏的一抹暖陽,把他整個世界都給照亮了。他激動的轉過身去,抱住陳靜,嘴唇直顫抖,想說點什麽,卻千言萬語一並湧上,堵住了他的言路。


    陳靜垂下眼簾,雪白的臉蛋像是塗了胭脂一樣,緋紅得誘人。她沒有催促,玫瑰花瓣般精美的雙唇微微翹著,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發出邀請。蕭劍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試探著把嘴唇湊近,她沒有躲避,沒有拒絕,隻是把頭昂起了一點點……就在四瓣灼熱的唇馬上就要膠合在一起的時候,篤篤篤,門被敲響了,這對戀人猛然驚醒,陳靜忙不迭的把蕭劍揚推開,深深呼吸,問:“誰呀?”


    門被推開了,陳虎把頭探進來,說:“少爺,大小姐,該出來吃飯了,就等你們啦!”


    陳靜一臉崩潰:“爸,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啊!”


    陳虎見這兩個小家夥都臉紅紅的,略一思索便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笑:“喲,打擾你們啦?真對不起……要不我先出去,你們繼續……”


    蕭劍揚奪路而逃!他真的有點同情陳靜了,居然攤上了這麽個活寶當老爸,一天到晚除了哭笑不得還是哭笑不得,真不知道陳靜這十幾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蕭劍揚都跑了,陳靜隻好也跟著出去。此時酒菜早已上桌,長輩也已經入座,就等她和蕭劍揚了。她就坐在蕭劍揚身邊,反正都公開了,而且長輩也很樂見她和蕭劍揚在一起,她還有什麽好害羞的?


    菜肴非常豐盛,鮑魚、海參、魚翅、燕窩……這些普通人一輩子都難得有機會品嚐的佳肴都擺了上來,色香味俱全。酒也是醇香撲鼻,茅台酒,三十年珍藏的,現在都當成白開水,每人斟了一大碗。碗是粗瓷大碗,一塊錢就能買到兩隻,跟名貴的茅台酒形成了非常突兀的搭配,不過,這才是陳虎想要的味道。他端起大碗,想起了十幾年前的往事,忽然笑了笑,對蕭凱華說:“老班長,還記得不?有一次我們去打穿插的時候師長親自來給我們送行,每人一大碗茅台酒,喝完了就出發,那味道,我永遠忘不了。”


    蕭凱華說:“當然記得。我還記得那次打得很慘,兩個排出發,最後隻有十幾個人活著回來……唉,打得太慘烈了。”


    蕭劍揚插嘴:“其實這些年在老山前線,每次突擊隊搶到拔點任務後,將軍都會親自前來送行,每一人碗茅台酒……”


    蕭凱華問:“你參加過拔點?”


    蕭劍揚說:“沒有。我入伍的時候戰爭已經接近尾聲了,各大軍區都在搶戰鬥任務,哪裏輪得到我們上?”


    陳虎有些遺憾:“也就是說你沒有上過戰場啦?”


    蕭劍揚說:“沒有。”


    陳虎歎氣:“可惜了,以你的身手,如果能上戰場,很快就能立下戰功並且得到晉升的!”


    蕭劍揚微笑著不說話。他總不能告訴陳虎,他不光上過戰場,還炸過越南的油田,在中東擊斃過美軍最優秀的特種兵吧?如果他真的敢透露半個字,估計用不了幾個小時,國家安全局的人就要找上門來請他喝茶啦!


    寧夏白了丈夫一眼,說:“吃飯的時候能不能別說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舉起盛滿美酒的烈酒,對蕭凱華說:“蕭大哥,當年要不是你,我都不敢想象自己的命運會是什麽樣的,來,我敬你一杯!”


    蕭凱華說:“寧夏,你和老虎都是有福氣的人,過去的種種就不要去回想了,好好珍惜現在的生活吧。”


    寧夏說:“借你吉言。來,大家為了今天的好日子,幹一杯。”


    大家紛紛舉杯……呃,舉碗,就連蕭劍揚也不例外,盡管他的職業決定他並不適合喝這種烈酒。


    茅台酒雖然香醇可口,卻也相當的霸道,猛灌一大口,嗆得蕭劍揚直咧嘴。扭頭看陳靜,她同樣額頭見汗,一個勁的嗬著氣,剛好陳靜也看著他,四目相對,兩個人都看到了對方那副狼狽相,都哧一聲笑了。


    在患難中結下的情誼是非常珍貴的,雖然十多年沒見了,但是重逢後不到一個小時,兩家人便又親如一家,氣氛熱烈得很了。大家開懷暢飲,談笑風生,暢談著往事,想到在那段艱難的日子裏相扶相攜,共舟共濟,所有人都不勝感慨。蕭劍揚插不上話,所以他隻做了兩件事:夾菜吃、往陳靜碗裏夾菜,其他時候都是在靜靜的聽大人談話。但陳虎很快就把矛頭對準了他和陳靜,話裏話外,竟有幾分馬上將他和陳靜塞進洞房裏,好早日抱上外孫的意思。寧夏雖然沒有開口,但也笑吟吟的,顯然並不反對,蕭劍揚的臉紅得跟蒸熟的螃蟹似的,陳靜抗議起來:“我剛升大三,離畢業還有兩年呢,現在談這些……太早了!”


    陳虎大咧咧的說:“這有什麽關係,又沒規定說結了婚就不能上學了!”


    蕭劍揚說:“叔叔,我……我們部隊規定,服役八年之內不能結婚的……”


    陳虎瞪起眼睛,叫:“是哪個白癡製訂的軍規?見了鬼了,當年老子直接把老婆孩子接到軍營裏長住屁事都沒有,他憑什麽要你們當八年和尚?”


    寧夏皺著眉頭說:“是啊,這也太不近人情了!”


    陳靜哼了一聲:“你們就這麽急著把我塞給別人啊?”


    陳虎說:“我……”


    蕭凱華擺擺手,說:“老虎,你不是說了嗎?年輕人的事情就由他們自己決定好了,我們別插手。兩個孩子都還太年輕,先打拚幾年再來談婚論嫁對他們都有好處。”


    陳靜鬆了一口大氣,差點就大叫“理解萬歲”了。她雖然很喜歡蕭劍揚,但父母這樣大咧咧的談著她的婚姻大事,讓她很不習慣。


    陳虎哼了一聲,瞪著蕭劍揚說:“小子,我可是把女兒交給你了,你得好好待她,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蕭劍揚忙不迭的說:“我會好好待她的,誰想傷害她,得先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陳靜和寧夏聽得眉頭一皺,齊聲叫:“不許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陳虎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用力拍著蕭劍揚的肩膀,叫:“不愧是老蕭的兒子,有氣魄,我喜歡,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蕭劍揚斬釘截鐵的說:“說到做到!”


    陳靜在桌子下麵踢了他一腳,低聲說:“你瞎說些什麽呀!”


    蕭劍揚低聲說:“我沒瞎說。漂亮的話我不會說,但誰想傷害你,得先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這就是我對你的承諾。”


    陳靜急了:“你還說!”甜言蜜語她聽得多了,再肉麻的也聽過,比如說上個星期在鋼琴教室裏要請她吃飯的那位就揚言說如果有必要,他可以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她看,她也沒當真……事實上,那男孩子也沒當真,當真就傻了。可是蕭劍揚那句“誰想傷害你,得先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卻讓她心驚肉跳,因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是非常認真的,認真到讓她害怕的地步!


    陳虎叫:“你們兩個小家夥別竊竊私語了,當我們這些長輩子不存在麽?小子,聽說在兩山輪戰的時候有人創作了一首軍歌,挺出名的,但後來被禁止傳唱了,能不能給我們唱唱?”


    他這樣一說,寧夏也來了興趣,因為她在返城前曾幹過一段時間的文工團,對軍歌很感興趣。她興致勃勃的問:“什麽歌啊,為什麽會被禁?”


    蕭劍揚說:“那首歌啊,叫歸魂,因為太悲了,上頭怕影響士氣,所以給禁了。”


    蕭凱華說:“你給我們唱唱看。”


    陳靜說:“對呀,快唱兩句,我還沒有聽你唱過歌呢。”


    蕭劍揚說:“我不會唱,不過歌詞我倒是記得,我給你們念一段吧。”


    陳靜頗有點夫唱婦隨的味道:“你慢慢念,我記一下,等一下試試看能不能給它譜曲。”


    蕭劍揚笑笑,整理一下思緒,聲音低沉的念了起來:


    進屋來滿屋人靜


    夜無聲家人睡沉沉


    老母親床上睡著


    可知道兒的歸魂


    ……


    才背了幾句,寧夏便麵色微變,說:“別背了,太悲傷了!”


    陳靜深有同感:“對啊,光歌詞就讓人有種想哭的衝動了,國家禁止它傳唱不是沒有道理的,如果人人都唱,那還打什麽仗啊?傷心都傷心死了!”


    陳虎眼一瞪:“有個屁道理!當兵的也是人,天天都在前線跟敵人玩命,死人了,受傷了,想家了,還不許人家哭啊?哪門子的道理?”


    一番話說得那對多愁善感的母女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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