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林裏快速穿行了二十多分鍾,蕭劍揚帶著陳靜,鑽進了一個黑漆漆的山洞,找來樹枝雜草對洞口作了簡單的偽裝,然後脫下軍裝蓋住,這才回到洞穴深處。


    借著熒光棒的光芒,陳靜看到,他的手臂血肉模糊,顯然傷得不輕。蕭劍揚從水壺裏倒出水來清理傷口,現在他隻有一隻手能用,很不方便,陳靜也顧不得跟他鬥氣了,主動說:“我幫你吧!”


    蕭劍揚沒說什麽,把水壺和急救包遞給她。


    陳靜沒有學過醫術,但是在加拿大維和部隊安全區有很多人受了傷的,羅拉幫忙清洗傷口和包紮,她也跟著學,幾天下來倒也學會了一些,所以她先倒水幫蕭劍揚把傷口的血汙和砂土清洗幹淨,然後用藥棉吸飽酒精,對傷口進行消毒,動作不是很熟練,但也沒什麽錯處。可是當她準備包紮傷口的時候,蕭劍揚阻止了她。他要過水壺,拔出81式刺刀,用水將上麵的汙血洗幹淨,又用酒精消了一遍毒,然後拿出一塊固體燃料塊點著,將刺刀放到幽藍幽藍的火苗上烤。


    陳靜心裏掠過不祥的預感:“你……這是在幹什麽?”


    蕭劍揚說:“給傷口消毒。”


    陳靜說:“我消過了!”


    蕭劍揚說:“不夠徹底。”


    這時,81式刺刀刀尖已經燒至通紅,他拿起來,在陳靜驚駭的目光中將刀尖探入還在冒血絲的傷口中……馬上,一股燒焦肉的焦臭味騰起,傷口處青煙直冒,陳靜瞪大眼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這才沒有驚呼出聲。


    蕭劍揚手臂上一共有六個傷口,都是野狗咬出來的,犬牙深深咬入肌肉中,幾乎可以看見骨頭了。他額頭冷汗如雨,但手卻穩得如同從水泥樁裏探出來的一小截鋼筋,有條不絮地將一個傷口烙完,又把刺刀放回火上烤。見陳靜神情恐懼,他難得地主動向她解釋:“野狗不是寵物犬,很多都攜帶的狂犬病病毒,被咬傷後必須在半個小時內打狂犬病疫苗,否則就有可能感染病毒。我沒有疫苗,隻能用這種方法來進行最徹底的消毒。”


    說話間,又拿起刺刀,開始處理第二個傷口。


    陳靜心如刀割,顫聲問:“你……你就不疼嗎?”


    蕭劍揚沒有說話,隻顧著處理傷口。


    陳靜聲音顫抖得更加厲害:“你這些年都是這樣熬過來的嗎?”


    蕭劍揚淡然說:“習慣了。”


    陳靜說:“你為什麽從來都不跟我說這些呢?你為什麽從來都不說呢?”


    蕭劍揚還是淡然:“這沒什麽好炫耀的吧。”


    陳靜愣住,呆呆的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蕭劍揚終於烙完了六處傷口,他拿出一小瓶醫用霧化劑噴在傷口上,作為消毒的最後工序,然後又拿出一小瓶具有很好的消炎作用的粉劑敷上,再用紗布和繃帶完成包紮,總算是將傷口給處理好了。他籲出一口氣,又拿出地圖來,手指在地圖上劃動,在地圖上,他們距離坦桑尼亞邊境隻有不到二十公裏了。當然,這隻是直線距離,真走起來,二十起碼要乘以三。他長時間看著地圖,一言不發,偶爾看了一眼陳靜,又馬上移開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胸口的絞痛越來越厲害,跟被人砸了一鐵錘似的,不僅痛,還難以呼吸。在炸沉印度貨輪時他被水雷爆炸的衝擊波震傷,本來不是什麽大事,休養個把星期就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他根本就沒有休息的機會,連續十多天來一直在高速運轉,先是在海上逃脫印度和南非海軍的搜查,接著搭乘運輸機飛越三千裏的遙遠距離在基加利附近空降,營救被困的公民,然後又帶著大家在山林中奔逃,躲避盧旺達軍隊的追擊……高強度的行動讓他的傷勢不斷惡化,剛才又被野狗拖倒,胸口撞在石頭上,傷勢頓時就發作了。他隻覺得胸口煩惡無比,想吐又吐不出來,總有一種一口氣不夠用的感覺,難受得隻想用刀把胸口剖開。現在他應該躲起來靜養,以免傷勢繼續惡化,但是山林中不斷響起的犬吠聲告訴他,這片山區已經不再安全,停留得越久,聞風而來的敵人就越多,到時他和陳靜插翅難飛。想到這裏,他收起地圖,整理一下身上的裝備,對陳靜說:“走吧。”


    陳靜說:“你受傷了,需要休息!”


    蕭劍揚搖頭:“這裏很危險,我們必須加快速度離開……再堅持一下,隻剩下最後二十公裏了。”


    陳靜苦笑,走了這麽多天,她最大的感觸就是“望山跑死馬”,明明在地圖上很近很近,開車最多一個小時就能走完的路,她和蕭劍揚走了幾天,邊境還是可望而不可及。最後二十公裏?這最後二十公裏,起碼得走上兩天吧,她真的快累得受不了了啊!不過她知道,他背著這麽多裝備,帶著她爬山涉水,休息的時候還要幫她找食物,準備宿營地,他更累!所以她隻能忍著渾身酸痛,站起來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外麵,太陽已經開始西斜。


    蕭劍揚傾聽著越來越近的犬吠聲,眉頭緊皺,擔憂之色再也掩飾不住。他打開背包找了找,翻最三支體能補充液,給了兩支陳靜:“最後三支了,喝了它。”


    陳靜說:“我喝一支就夠了,你比我更需要它!”


    蕭劍揚說:“我讓你喝你就喝!”不容分說,將兩支體能補充液塞到她手裏,然後走到懸崖前將裝著防彈衣、替換衣物、雨衣、彈藥、單兵電台之類的裝備的背包扔進了山穀裏,算是卸下了重達二十五公斤的負擔。現在他身上隻剩下六個自動步槍彈匣和兩個手槍彈匣,六枚卵式手雷,彈藥並不多。原本背包裏還有一百五十發子彈的,但他扔掉了。因為他很清楚,如果僥幸躲過追殺,他一發子彈都用不著;如果躲不過被包圍了,再多十倍的子彈都不夠,所以就不必帶太多子彈了,沒用的,隻會拖慢腳步。他還順手抓住一隻野兔,在習慣成自然的準備扭斷它的脖子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若有所思。他拿出一點乙醚讓野兔嗅了嗅,將它麻翻,然後拿出信號槍裝上一發紅色信號彈,將信號槍槍口朝上綁定在山崖邊一顆孤獨的灌木上,用一根降落傘繩綁住板機,另一頭綁在兔子的腿上,然後將兔子放在雜草叢中。做完這一切,他才咬開體能補充液的包裝,一口喝完,然後對陳靜說:“我們走。”


    陳靜已經喝完了兩支,恢複了一些體力。她傾聽著四下裏的犬吠聲,捏緊手槍跟在蕭劍揚後麵,低聲問:“我們被包圍了,是嗎?”


    蕭劍揚頭也不回:“還沒有,再晚就不好說了。”


    陳靜苦笑把手槍捏得更緊:“我不會讓自己落到他們手裏的,絕對不會!”


    蕭劍揚用隻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我也絕對不會讓你落入他們手中的……真到了那一步,我會開槍打死你,再自行了斷……”


    兩個人各懷心事,都不再開口說話,隻是低頭走路。


    現在路比較好走,現在他們是在闊葉林裏走,闊葉林的樹木非常高大,濃密的樹冠遮住陽光,地麵的灌木和雜草難以生長,所以在闊葉林中行走視野開闊,障礙很少,走得也輕鬆。不過他們走得輕鬆,人家追得也輕鬆,走了不到一個小時,後麵便傳來了軍犬的吠聲。


    蕭劍揚拉著陳靜跳進一條天然形成的雨溝中,讓她趴在地上別動,抓起大把落葉撒在她的身上,將她埋了起來,自己則拿出消音器給81式自動步槍旋上,側身閃到一棵大樹後麵,盯著後方。


    很快,一支搜索部隊出現在他的視野之內。這支搜索部隊有十五六人,牽著一條軍犬,一路小聲交談著搜索過來。可能是聞到了氣味,軍犬興奮地狂吠起來。這正是特種兵最討厭軍犬的原因,這貨鼻子實在太靈了,想要逃過它的追蹤,實在是很難很難!


    蕭劍揚的呼吸放得很輕,槍管悄悄探出去,瞄準了軍犬。


    軍犬吠得更加厲害了。


    一個隊長模樣的家夥叫:“它瞎叫什麽?”


    牽著狗的士兵說:“它可能發現什麽了……”


    話音未落,在他們身後數公裏處傳來“咻”一聲大響,一枚紅色信號彈衝天而起,絕大多數搜索隊員不約而同地回頭去看,正好看到信號彈在高空中炸開,他們都不禁愣了一下。自己一直是由軍犬帶著追過來,然而身後卻有人在發射信號彈,莫非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其實並不是什麽調虎離山,還記得被蕭劍揚用乙醚麻翻的那隻兔子嗎?它躺了一個小時後就醒過來了,下意識的逃竄,結果一竄就拉動了板機,早就裝填好的信號彈被發射了出去,對於一個叢林作戰高手而言,這種小把戲再簡單不過了。


    就在那些家夥扭頭過去看信號彈的那一瞬間,蕭劍揚扣動了板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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