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琳娜到現在都還記得降落時看到的情景:


    包圍圈內兵荒馬亂,流彈亂竄,叛軍占據了周邊的製高點,輕重機槍子彈和步槍子彈潑水似的掃過來,編織出一張密不透風的火網,撕咬著射界內的一切。尖嘯聲此起彼伏,槍榴彈、迫擊炮炮彈、火箭彈居高臨下一刻不停地往被壓製在下麵的俄軍傘兵傾泄,那一個個不斷噴火的高地,就像一座座正在噴發的火山口!數以百計的俄軍傘兵要麽捂著耳朵躲在簡陋的掩體內放聲尖叫甚至哭喊,要麽來回亂竄直到被子彈擊倒,陣亡士兵的屍體被拋棄在原地無人理睬,傷兵倒在血泊中發出尖厲的慘叫聲和呻吟聲,雨點般的迫擊炮炮彈落下,將他們連同屍體一起撕碎,每一輪炮火落下,都是血肉橫飛!


    這個營已經完全亂了陣腳,失去了指揮!


    看到這一幕,第九突擊連有點傻眼了。他們奉命前來增援,從一開始就作好了打一場硬仗的心理準備……話說自開戰以來,第九突擊連一直在打硬仗來著,也不差這一次了。但他們做夢都沒想到,一個營會垮得這麽快,好幾百號人,隻有少數人還在堅持射擊試圖壓製敵軍火力,絕大多數人都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不時有人暴露在敵軍的火力之下,白白被殺傷,損失直線上升!他們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雖說這個營以新兵為主,是全旅戰鬥力比較差的一個營,但再怎麽差,他們也是傘兵,憑借堅固的工事足以抵擋一陣子,怎麽這麽快就被打垮了?就算是幾百頭豬也沒那麽容易被打崩吧?多虧敵軍沒有趁機發動總攻,不然的話,第九突擊連恐怕一下飛機就要跟敵軍短兵相接了!


    一團混亂中,波琳娜揪住一名麵色蒼白的傘兵,首先掃了一眼對方的肩章,然後叫:“列兵,告訴我,你們的營指揮部在哪裏!”


    列兵肯定嚇壞了,下意識地掙紮試圖擺脫波琳娜,逃離這個危險的地方。波琳娜也不客氣,一記耳光扇過去,打得他眼冒金星嘴角出血,整個人都怔住了,反倒冷靜了下來。波琳娜厲喝:“我是第九突擊連的連長,柳德米拉·帕夫柳琴科·波琳娜,奉命帶領第九突擊連前來支援你們,馬上告訴我,你們營指揮部在哪裏!?”


    薩沙不耐煩地吼:“冷靜下來回答連長的問題,再這樣沒頭沒腦地亂竄,老子宰了你!”


    薩沙的殺氣很重,一嗓子吼過去嚇得列兵渾身一哆嗦,理智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飛快的回答:“營指……沒有營指了!”


    波琳娜一怔:“沒有營指了?什麽意思?”


    列兵帶著哭腔說:“就在一個小時前,營長召集各級連排軍官開會研究敵情,叛軍突然向營指所在的位置發射了三發炮彈,全部準確命中,營長、副營長、三個連長還有一堆參謀,全部被炸死了,一個都沒活下來!我們完全失去指揮了!”


    波琳娜差點沒吐血:“你們營長居然在強敵環伺的情況下把所有連排軍官召集到一起開會?該死,那個蠢貨,該死!”


    薩沙恨恨地罵:“那個蠢貨,真的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看著四處逃竄的潰軍,不無擔憂地說:“他們的士氣完全崩潰了,怎麽辦?”


    波琳娜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事實上也不等她拿出對策,形勢便更加惡化了。她兩架米-171sh直升機在降落的時候被擊毀了一架,但還有一架,此刻在那些驚駭欲絕的士兵們眼裏,這架直升機便是滔天洪水來襲前的諾亞方舟!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大家一窩蜂地朝直升機衝過來,爭先恐後的往艙門擠去,上了直升機的用槍托砸著艙壁怒吼著讓飛行員趕緊起飛,沒能上去的則對身邊的人拳打腳踢甚至用槍托砸,拚盡全力要擠上去。有幾個倒黴蛋被推倒在地,一雙雙大腳從他們身上踩過去,踩得他們慘叫連連,但沒有人理會,這些驚恐萬狀的新兵腦海一片空白,隻剩下一個念頭:上飛機,逃離這個鬼地方,逃得越遠越好!


    薩沙叫:“連長,快拿出主意來,不然的話不等敵軍進攻,他們就該徹底崩潰了!”


    波琳娜俏麗的臉龐帶上了一層寒霜,抓起一枚手雷拉火往人群裏掄了過去。手雷落入洶湧的人流中,轟然爆炸,發出一百七十分貝的巨響,並且伴隨著比撒哈拉沙漠正午的太陽還要刺眼千百倍的強光,轟隆一聲巨響,世界清靜了。


    沒有人受傷,波琳娜丟過去的是特種部隊很喜歡用的震撼彈,這玩意兒爆炸動靜很大,會發出一百七十分貝的巨響還有數百萬支燭火的強光,讓人的耳朵和眼睛在短時間內失聰,喪失戰鬥力,但不會把人弄傷。現在形勢混亂之極,急於逃命的新兵都失去了理智,她果斷就丟震撼彈了!


    新兵們都給嚇著了,全場鴉雀無聲。等到他們的視力、聽力終於恢複正常之後才發現,直升機艙門前多了一名身材高佻秀碩的女軍官,幾名滿身殺氣的傘兵將千辛萬苦爬上直升機的家夥挨個踹下來。這位女軍官冷眼看著他們,也不說話,隻是嘴角那抹嘲弄的笑容比任何責罵都要鋒銳,刺痛了潰兵們的心。


    最後一名潰兵被薩沙一腳踹了下來,結結實實的摔了個狗啃屎。他狼狽地爬起來,瞪著薩沙怒吼:“你……你們是什麽意思?你們想死我們不會攔著,但麻煩讓我們走!”


    薩沙不說話,隻是平端著ak-74自動步槍,意思再明確不過了:有種你上來試試!


    那個啃了一嘴泥的士兵憤怒地叫:“你們下來,讓我們上去,我們要離開這裏,我們不想死!!!”


    波琳娜冷冷地說:“你們誰也別想走!”


    那名士兵指著她的鼻子叫:“你什麽意思?”


    波琳娜說:“沒什麽意思,直升機是我帶來的,沒有我的同意,你們誰也別想上去!”說完,飛起一腳將那家夥踹出六七米開外,爬都爬不起來。那些被激怒了,蠢蠢欲動試圖搶下直升機逃走的家夥都給嚇著了,我的乖乖,這個女兵也太暴力了吧,自己這身板,挨她一腳起碼得躺半天啊!


    波琳娜沒有理會他們的想法,隻是衝他們豎起一根小指頭,麵帶譏笑:“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知道嗎?”


    無人回答。


    波琳娜一連問了幾聲,都沒有人吱聲,她公布答案:“雜碎,就是雜碎!不針對誰,我是說,你們所有人,全都是雜碎!你們白穿了這身軍裝,白扛了這支槍,就算是拉一群隻接受過一個月軍訓的學生過來,表現都不會像你們這麽難看!都低頭看看,看看自己穿的是什麽。傘兵服,是傘兵服!傘兵一直是俄羅斯英勇頑強、視死如歸的代名詞,看看你們的表現,跟哪一條沾邊的?你們配穿這身傘兵服嗎?你們配嗎!?看著你們這群雜碎,我們這些老傘兵寧可瞎了雙眼!”


    不少傘兵羞愧地低下了頭,有人帶著哭腔嘟囔:“我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連長死了,營長也死了,排長並不比我們強多少,沒有人告訴我們應該做什麽,我們能怎麽辦?”


    波琳娜冷笑:“沒有人告訴你們應該做什麽嗎?真的沒有嗎?好,那現在就讓我來告訴你們應該做什麽!”一指四百米外正在噴吐著火舌的陣地:“現在你們要做的就是到那裏去,朝出現在你們視野之內的每一名敵人射擊,殺死他們,或者被他們殺死,就那麽簡單!”


    所有人渾身一顫。


    波琳娜冰冷的目光從每一張臉龐上掃過,聲音猶如鋼鐵:“記住我的名字,我叫波琳娜,第九突擊連的連長,奉旅長之命前來增援你們!幾個小時之後將會有一個加強營被抽調出來向包圍你們的叛軍發動攻擊,接應大家撤退,你們要做的,就是堅守幾個小時!作為這裏軍銜最高的軍官,我命令你們每一個人,回到陣地上去,持槍死戰到底!這架直升機要負責運送彈藥物資,同時運走傷員,沒有你們的位置!當然,也不會有我的位置,我將和你們一起堅守在這裏,你們當中任何人敢後退一步,我都會毫不猶豫一槍幹掉他,如果我後退一步,你們當中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向我開火!”說到最後,她簡直是打肺裏吼出來的:“俄羅斯的男子漢們,拿出你們的勇氣來,不要讓你們的前輩因為你們的表現而蒙羞!”


    說完,她拿起防彈頭盔扣到頭上,背著狙擊步槍,手持ak-74自動步槍,分開眾人大步流星朝戰鬥最激烈的方向走去。


    薩沙和第九突擊連的老兵們毫不猶豫跟上,看都沒有看那幫新兵蛋子一眼。


    那些新兵呆呆的看著波琳娜的背影,呆愣半晌,有槍的一跺腳,跟了上去,而不小心把槍弄丟了的開始四處找槍,沒有人再去看那架直升機一眼。


    俄羅斯是一個剽悍尚武的民族,俄羅斯的傘兵從來不缺乏戰鬥到底的勇氣,哪怕是新兵也一樣,他們缺乏的,隻是一個可以追隨的榜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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