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金南一的擔憂並不是杞人憂天,他所指出的每一個不利因素都是客觀存在的。杜蘭山區高山林立,峽穀蜿蜒的地形,惡劣的天氣,參戰俄軍互不統屬,各自為戰……這些不利因素在白天還好,還能克服,但隨著黑夜的到來,這些不利因素都被放大了,問題漸漸暴露出來。


    首先是從西麵穿插過來的一個機械化步兵營,遭遇了叛軍的伏擊。叛軍潛伏在距離公路足有上千米遠的山棱後麵,躲過了俄軍偵察兵的偵察,等俄軍進入伏擊圈之後突然架起反坦克導彈朝俄軍坦克開火,嗖的一發導彈過去,打頭的一輛t-72就變成了一團火球,接著再一枚,斷後那輛t-72被炸飛了履帶。這下子公路完全被堵死了,俄軍慌亂起來,拚命向公路兩邊開火。伏擊者並不露麵,隻是不斷發射反坦克導彈,接二連三擊毀了俄軍多輛坦克和重型裝甲車,劇烈燃燒的殘骸橫在公路上,沒被擊中的坦克開足馬力衝上去試圖將它撞進山穀裏。鋼鐵巨獸迎頭相撞,地動山搖,哪怕是叛軍也為之心驚。


    俄軍大概已經意識到,不將伏擊者幹掉他們是沒法向前推進的,對方不必跟他們正麵硬碰,就這樣躲在山林裏不斷發射反坦克導彈他們就沒法推進了。他們同樣用反坦克導彈朝導彈襲來的方向猛轟,坦克主炮炮口上揚至最大仰角,125毫米口徑榴霰彈不要錢似的照著山峰的棱線猛砸,猛烈的火力掩護下,步兵離開公路衝了上去。這些步兵的攻擊無疑是果斷的,戰術也沒什麽錯處,但壞就壞在山區下了一天的雨,地麵泥濘不堪,三步一滑,難以前進,再加上叛軍早有準備,大量布設地雷,不斷有人踩響,倒沒什麽人被炸死,但被炸傷的很多,反步兵地雷爆炸的轟鳴和俄軍士兵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樹林中迸起朵朵十字形膛焰,數挺機槍打得彈殼飛跳,被地雷和泥濘的地麵弄得寸步難行的步兵成了活靶子,一叢叢的被掃倒。而在山上,反坦克導彈仍然不斷發射過來,這個機械化步兵營的攻勢完全就陷入了癱瘓。


    從南麵打過來的俄軍更加糟糕,兩個營在推進的時候完全脫節了,彼此之間也沒有什麽溝通……這兩個營分別來自兩個師,碰巧湊到一塊的,地形崎嶇,天氣惡劣,想要保持溝通還真不容易。於是,悲劇發生了,前麵一個營進入一條溪穀的時候突然叛軍襲擊,猛烈的火力從後麵襲來,他們一下子就損失了十幾名士兵。暴怒的俄軍以猛烈的火力回敬對方,而叛軍毫不示弱,以同樣猛烈的火力回敬他們,雙方越打越激烈,越打越凶。幾個小時後,他們終於發現不對了,用電台一喊話,才知道叛軍早就溜了,是他們兩個營在對掐!


    這無疑是一個極其混亂的夜晚,叛軍利用自己熟悉地形的優勢四麵出擊襲擊或者伏擊俄軍,俄軍缺乏山地叢林夜戰經驗,更沒有統一指揮的弱點暴露無遺,被打得雞飛狗跳,幾乎所有部隊都無法繼續向前推進,陷入了苦戰之中。


    隻剩下奧萊金那個營還在頑強地向前推進。苦戰一天,這個營減員已經超過一百人,可謂死傷慘重,疲憊不堪,但在營長的嚴令之下,他們仍然咬緊牙關,一次次發動進攻,將試圖阻擊他們的叛軍擊潰,奪下叛軍控製的高地,然後從叛軍的屍體上輾過去。在一個村莊裏,他們遭遇了叛軍最為頑強的阻擊,打了整整五個小時。奧萊金一怒之下,調來兩輛ot-62型噴火坦克,一口氣向村莊傾泄了數十發裝滿漿狀化學燃料的火箭炮炮彈,將整個村莊變成了火光衝天的熔爐。不時有叛軍士兵帶著一身大火,扭曲著身體慘叫著從火海中衝出來,俄軍傘兵冷漠的看著,沒有人開槍。


    那些火人沒跑出幾步便仆倒在地不再動彈,任憑大火在自己身上瘋狂燃燒,身體漸漸佝僂下去。


    拿下了這個村莊,幾位軍官強烈要求停下來歇一口氣再走,他們真的累壞了。但奧萊金冷酷地拒絕了這一請求:“繼續推進!我們本來說好下午就與被包圍的部隊會合的,現在已經遲了快十個小時了!”


    副營長說:“但我們損失實在太大了,士兵們的體力更是快到極限了!”


    奧萊金咬牙說:“這些我都知道,但我們必須繼續推進,否則等待我們的,絕對是更加堅固的防線!新兵營已經在敵軍的包圍圈裏堅持了二十四個小時,他們已經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如果我們不能盡快跟他們會合,恐怕就隻能給他們收屍了!”


    軍官們無奈地服從這道冷酷的命令,將坐在泥濘地裏喘粗氣的士兵們踹起來,帶著他們繼續向前推進。


    越往前,叛軍的火力就越猛,阻擊的兵力就越多,從公路兩側高地上傾泄下來的彈雨生生將整段公路打成月球表麵,甚至打爆了埋在公路上的地雷,公路上爆炸火光不斷騰起,仿佛整段公路都在燃燒。俄軍用坦克主炮猛轟每一個有子彈射來的角落,用噴火坦克發射燃燒型火箭,將叛軍藏身的樹林變成火海,凶悍的傘兵腳下打滑,艱難地爬上一道道山坡,與居高臨下的叛軍士兵展開殘酷的近戰,他們都豁出去了,死了就死了,沒死的繼續衝,就當是爹媽多給了一條命!


    叛軍同樣殺紅了眼,不斷有人眼帶血光嚎叫著扛著火箭筒從公路兩邊的樹林裏衝出來,在幾十米甚至十幾米的距離朝俄軍坦克開火,由於距離太近了,火箭彈擊中坦克後爆炸產生的彈片甚至將整個反坦克小組全部割倒。當俄軍再度撕開他們的防線,進入杜蘭山口之後,車臣士兵甚至直接從幾米高的懸崖上縱身躍下跳到坦克身上,將身上的炸藥包往炮塔裏塞,完全是以命換命的打法。俄軍坦克和傘兵戰車的航向機槍和高射機槍直接向前一輛戰車開火,將跳到它上麵的車臣士兵打得支離破碎。很快,幾乎每一輛戰車都讓血肉糊得腥紅一片,車身上掛滿了碎肉和布片,令人作嘔。


    現在奧萊金距離被包圍的部隊已經很近了,近到他已經能聽見新兵們跟叛軍廝殺時那打肺裏迸出來的怒吼。叛軍明顯亂了手腳,他們一麵要阻擊來勢洶洶的奧萊金,一方麵要進攻波琳娜所部試圖搶在俄軍援軍到來之前將他們吃掉,顧此失彼,相當吃力。波琳娜甚至組織了一支部隊向山口方向發動進攻,攻勢雖然不算猛烈,但也給阻擊奧萊金的叛軍製造了不小的麻煩————沒有人喜歡這種被人兩麵夾擊的感覺!


    包圍圈內,叛軍的攻勢空前猛烈,壓得俄軍喘不過氣來。自波琳娜以下,全營每一個人都咬緊牙關苦苦支撐,援軍離他們隻剩下一千幾百米了,再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會兒援軍就能趕到了!


    又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俄軍和叛軍數以千計的士兵在這密得睜不開眼的雨幕中殺得血肉橫飛,不斷有人倒下,倒在冷雨之中,一片片血汙不斷擴大,融合在一起變成一條血河,戰事之殘酷,令人震駭。


    又拿下了一個高地,現在奧萊金離被包圍的部隊隻剩下幾百米了,如果是白天,波琳娜肯定能看見他們的坦克。奧萊金問波琳娜:“還堅持得住嗎?”


    波琳娜的情緒依然飽滿:“堅持得住!部隊的士氣很高昂!”


    奧萊金說:“再堅持一個小時,最多再過一個小時,我的坦克就能衝破敵軍最後一道防線了!”


    波琳娜說:“小心點,越是接近勝利越要小心!”


    旅長的電話打了過來:“奧萊金,你跟新兵營會合了沒有?”


    奧萊金說:“沒有,我們正在向前推進!”


    旅長有些抓狂:“還在向前推進?我的上帝,你整整一天都在向前推進?”


    奧萊金說:“叛軍打得非常瘋狂,我們損失很大!不過,現在我們距離新兵營隻剩下幾百米遠了,他們已經能聽到我們的聲音了!”


    旅長說:“快點,再快點!”


    就在這時————


    轟轟轟轟轟!


    杜蘭山口公路兩邊的懸崖峭壁上猛然騰起團團火光,震耳欲聾的爆炸巨響讓方圓一公裏的地麵都在劇烈震動!奧萊金麵色大變,不顧自身安危,跳下指揮車往前方望去,隻看見前方爆炸閃焰雷暴一般閃得他睜不開眼,無數碎石噴飛起半空,地動山搖!


    叛軍引爆了事先埋設在峭壁上的炸藥,接近一噸tnt猛烈爆炸,懸崖峭壁為之粉碎,成噸重、十幾噸重的巨石轟隆隆的落下,後麵則是難以估量的砂石,泥石流似的從高處咆哮而下,將擋在它們前麵的樹木連根拔起,將巨石掀翻……最後,它們衝下公路,轉瞬之間就將十幾輛俄軍坦克和傘兵戰車給埋在了裏麵,數十名俄軍士兵被冰冷的鋼鐵擠成了肉醬!


    當爆炸硝煙消散之後,俄軍驚駭地發現,公路已經被連綿數百米的落石和泥土給堵死了!


    奧萊金麵色變得煞白,嘴唇哆嗦著,半天才擠出一句:“帕娃,我……我無法在短時間內跟你會合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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