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曹小強,在奈曼山行動中無視保密紀律用機槍脅迫戰友,侮辱上級,並且試圖殺害上級,造成極其嚴重的後果,事後態度極其惡劣,拒絕承認錯誤,造成極壞的影響……為了整肅軍紀,挽回影響,本庭宣布……”


    軍隊一向是講究效率,軍事法庭也一樣,不會像民間法庭那樣當事人沒完沒了的撕逼,證人提供一大堆真假難辨的證據,雙方的辯護律師唇槍舌劍你來我往鬥得昏天黑地……這些都不存在的。軍事法庭會用最快的速度進行調查,確認事實,然後法官與被告人正麵交鋒,等到被告人承認了違紀事實,確認無誤了立即宣判,絕無廢話,處處都透著鋼鐵一樣的冰冷與強硬。這就是軍事法庭,這就是軍法部,它的高效與無情,讓每一名軍人都談虎色變。這不,開庭才半個小時,法官就宣判了。


    曹小強靜靜的聽著,麵無表情。他知道自己的行為造成的影響有多惡劣,而且他拒絕認錯,一個槍斃是跑不掉的,最好的結果也是無期徒刑。但是……他不在乎,那麽多隊員都死在了緬甸叢林裏,他也死了一大半,站在這裏的不過是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而已,還有什麽好在乎的?


    “……開除軍籍,刪除一切服役紀錄,並處監視居住十五年,從即日起生效!”


    仿佛被子彈穿透了心髒,曹小強捂著胸口倒退兩步,麵色煞白,神情驚怖,瞪著法官發出一聲嘶吼:“憑什麽開除我的軍籍,憑什麽!?”


    法官冷泠的看著他,冰冷的麵具下掠過一絲同情:“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本來按你犯的錯誤,槍斃都不為過……”


    曹小強咆哮:“那就槍斃我好了,憑什麽開除我的軍籍,憑什麽!?”


    法官說:“士兵,你有過很多機會的,但你都沒有抓住……”搖了搖頭,起身拿起文件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再沒回頭。


    羅愛國、政委、參謀長相繼起身,深深的看了一眼曹小強,見他失魂落魄的,都是鼻子一酸。他們都知道這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士兵,他寧願死也不願意脫下這身軍裝,他們也舍不得將他開除軍籍,但是……軍法無情,正如法官所說,這已經是他們所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結果了。羅愛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想罵他個狗血淋頭,但終究沒罵出口,帶頭走了出去,兩個老夥計跟著走。


    腳步聲消失,原本就空蕩蕩的法庭,現在就剩下林鷹和曹小強了。


    曹小強目光渙散,渾身發抖,對周邊的一切毫無反應,隻是喃喃自語:“憑什麽開除我的軍籍?憑什麽?”


    對於他們這些長年在槍林彈雨中穿梭,流過血,甚至在鬼門關滾過幾趟的老兵而言,開除軍籍刪除一切服役紀錄,比槍斃還要可怕。被槍斃至少還能證明軍隊裏有你這個人,你是因為犯軍法被槍斃的,而開除軍籍刪除服役紀錄就意味著你從來就沒有在這支部隊存在過,過去將近十年時間裏所吃的苦,所流的血,都沒有意義了,都是不存在的。


    過去將近十年裏在一個個血腥的戰場拋灑的熱血與忠誠,都成了笑話,這樣的打擊把曹小強給擊垮了,他搖搖晃晃的,幾乎要昏倒在地。


    林鷹慢慢走過去,對他說:“走吧。”


    曹小強抬起頭看著他,嘴唇翕動著想說什麽,但說不出來,隻能像木偶一樣跟著他走出軍事法庭。


    然後就是交還屬於部隊的一切,包括軍裝和軍靴,還有各種證件。整個過程就像淩遲一樣,一刀一刀的剮著他的心髒,剮著他的靈魂,讓他痛徹心靡,讓他的靈魂都為之戰栗。


    當他交出最後一份證件之後,雙眼已經看不到一絲神采,隻剩下空洞了。


    交出所有東西之後就收拾行李,將軍隊允許帶走的東西一一裝進背囊中。不多,就二十公斤,這二十公斤的東西是部隊允許他帶走的極限了。


    然後邁著沉重的腳步,在兩名憲兵的陪同下登上直升機,直飛機場。機票早就買好了,在機場等了大約三十分鍾,他便被帶上了飛機,在整個過程中,他都像一個沒有知覺的木偶,任人擺弄,牽扯一下就動一下。空姐好幾次提醒他係上安全帶,他都沒有反應,仿佛沒了魂。


    “先生,你哪裏不舒服嗎?”空姐見他麵色蒼白,眼神空洞,有些害怕。


    憲兵說:“他遇上了一些很不愉快的事情,受了打擊,還沒有從陰影裏走出來。”


    空姐恍然大悟,看著曹小強的目光有些同情。


    到底是怎樣沉重的打擊,才會讓這樣一個龍精虎猛的小夥子消沉成這樣啊!


    曹小強精神有些恍惚,對身邊發生的一切毫無反應,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他被開除軍籍了,他被開除軍籍了!


    他的爺爺,他的父親都是軍人,把這一身軍裝看得比性命還重,一輩子沒有做過一件給軍裝抹黑的事情,他卻被軍隊開除了,這……他還有什麽臉回去見他們!


    還不如被槍斃了呢!


    可是,他到底做錯了什麽,竟然落得這樣的下場?他想為死不瞑目的戰友討一個說法,真的是錯了嗎?這件事錯的明明就是金南一,為什麽總教官都站在他那邊,一向把他們看作自己的孫子來疼的羅總司令他們也不肯幫自己說一句話?


    我真的錯了嗎?


    不,過堅信我沒有錯!


    但是,為什麽受到如此嚴厲的處分的是他,而不是金南一?就連軍隊都成了沒處講理的地方了嗎?真要是這樣,那他留在軍隊也沒什麽意思了。


    怎麽會這樣?


    本來他還打算留在軍隊過一輩子,直到戰死或者打不動了為止,怎麽一轉眼間,一切都變了?


    他閉上眼睛,痛苦地咬著嘴唇,內心像被無數條毒蛇啃噬一樣痛,而這種痛卻無法對人言說。


    恍惚之間,這段漫長的旅程到了盡頭,湘西那原始而質樸的青山綠水像水墨畫卷一樣在他麵前打開,將他從夢遊中喚醒。他茫然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隻覺得陌生。


    入伍將近十年了,他隻回來過一次,故鄉的山水幾乎被淡忘了,但是當他重新踏上故土的時候,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便又湧上了心頭。這是生他、養他的地方,這裏有他的親人、朋友,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的。


    一條水泥路在群山之間蜿蜒,一路延伸向大山深處。上次回來的時候他不止一次聽到當地青年罵那些當官的不作為,連條路都修不好,現在終於修好了,還通了車,算得上是這十年來鳳凰縣最大的改變了。憲兵對他說:“公交車馬上就要來了,你在這裏等著,然後自己回去,我們到縣裏給你安排房子,一切都處理好之後,你就和家人一起搬到縣城裏住。”


    曹小強木然點了一下頭,默不作聲,背上行李沿著這條水泥路朝老家慢慢走去,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步履沉重,跟灌了鉛似的。看著他的背影,兩名憲兵都不由得擔心起來:他該不會去做什麽傻事吧?


    要知道,退役後自殺的特種兵可不在少數,更別提是被開除出隊伍的了。


    他們誤會了,曹小強根本就沒有這打算。他現在內心確實是無比痛苦,但從來就沒有想過這自殺。他隻是低著頭,沿著這條路慢慢的走,他隻想回家看看,沒別的想法。


    一路上好幾次碰到老鄉向他打招呼,他都沒有反應。


    山路雖然漫長,但總有走到盡頭的時候,當他從麻亂的思緒中掙紮出來的時候,已經到家門口了。


    父母就站在門口,含著眼淚看著他。他們昨天就接到電話,知道兒子今天要回來,特意把地掃得幹幹淨淨,還買了兩瓶好酒,做了一桌好菜,準備為兒子和部隊來的人接風洗塵,可沒想到兒子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時候,竟是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像……就像湘西趕屍傳說中那被法術驅動著的屍體,讓他們的心都絞痛了。


    曹小強怔怔的看著他們。幾年不見,父母又老了許多,尤其是父親,比以前更消瘦了,頭發染上了淡淡一層花白,額頭上的皺紋更多了。年輕的時候他可是山中猛虎,叢林裏的霸王,在中印邊境服役十年,參與了那場震驚世界的對印反擊戰,和戰友們一起在雪域高原上與六倍於己的印度軍隊展開殊死廝殺,打得印度人落花流水,這是他一生中最為驕傲的經曆。但長年在雪域高原上服役,他不可避免地落下了一身傷病,不僅在戰場上受過好幾次傷,高海拔缺氧環境更給他的身體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害,退役前他能背著四五十斤重的裝備在世界屋脊奔走如飛,現在的他連挑一擔水走上一百來米都困難了。他看著兒子,滿是欣慰,還有擔憂,唯獨沒有失望。


    他一直堅信,他的兒子是最優秀的。


    曹小強哽咽著喊了一聲:“爸,媽……”


    父親微笑:“回來了?”


    曹小強點了一下頭,說不出話來。


    父親說:“回來就好,一路辛苦了。走,進去,咱們爺倆好好喝幾杯。”拉住兒子的手,拖著那條很不尋便的腿,一步步走家裏走去。


    光陰在這一刹那仿佛歸於凝固……在八年前,他也是這樣牽著兒子的手將他送上前來接人的軍車的,現在還是他牽著他的手帶著他走進家門,一切在繞出一個八年的大圈子之後,終於回到了原點。


    但是,真的能回到原點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特種作戰:幽靈部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鷹隼展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鷹隼展翅並收藏特種作戰:幽靈部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