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6月25日。


    渾渾噩噩的從學校回來,整個人仿佛沒了靈魂,隻剩下一副軀殼。我在家門口附近躲著,從下午一直躲到晚上,不敢進去。我看到爸媽和奶奶在四處找我,在焦急的喚我,但我不敢出去見他們,我害怕看到他們失望的眼神。


    我不是故意要讓他們失望的,我盡力了,真的盡力了,高考結束後甚至因為精力消耗過大病了一場……然而即便是這樣,我還是沒能考上。老天爺為什麽要對我這麽殘忍?命運的大門為什麽一次次對我緊閉,任憑我拚盡全力的去敲,去喊,去哀求,也不能為我打開哪怕窄窄的一條縫?為什麽?


    一時間,我想到了死。是的,死了就解脫了,不會再有那麽多煩惱,更不會再受這種煎熬。也許我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去年就應該明智地選擇放棄,找個人嫁了,或者到南方去找工,雖然此生與大學無緣,但也不必受這種煎熬……是我野心太大,我活該受此煎熬,還連累了家人!爸,媽,奶奶,原諒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讓你們失望的!


    直到半夜我才悄悄的推開虛掩著的門進去。我想再看爸媽一眼,然後找一瓶農藥喝下去,一了百了。可進去後才發現燈還亮著,爸爸,媽媽,奶奶,都還沒有睡,在油燈下等著我。看到我回來,一向脾氣暴躁的爸爸沒有責備,隻是溫和的問:‘怎麽半夜才回來?一定餓壞了吧?老婆,趕緊將飯菜端上來,這傻妞怕是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我的眼淚不受控製的湧出,抱著他失聲痛哭,哭得幾乎要昏過去。”


    “1987年6月27日。


    老天爺總算對我開眼了,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派出天使,將我從火坑邊緣拉了回來……是的,小劍,我說的就是你。是你挺身而出,打跑了前來逼債的老光棍,又是你拍胸口承諾借錢給我,讓我再複讀一年,圓我的大學夢。你知道嗎?我當時真的想抱著你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除了我的父母,你就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了,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我願意用這一生的時間來報答你的恩情!


    隻是,你為什麽要選擇去當兵呢?你媽媽那麽有錢,你明明可以選擇跟我一起複讀,甚至在她的幫助下轉到名校去接受最好的教育,更輕鬆地考上大學的,你為什麽要選擇去當兵呢?難道是因為你恨你媽媽,不願意接受她的任何幫助?小劍,你這麽倔強,將來會過得很苦的!”


    “1987年6月30日。


    他走了,在征兵工作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就進了軍營,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心裏空蕩蕩的,仿佛失去了一件最珍愛的東西,隱隱作痛,莫名地想哭……小劍,你走得可真夠幹脆利落的,你可知道我哭得眼都腫了?”


    接下來一篇篇都是對他的思念,字裏行間洋溢著熾熱而真摯的情感。看得出她早就喜歡上他了,隻是學習壓力太大,一直都沒有察覺,現在分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麵,這種情感便像岩漿一樣噴發出來了。蕭劍揚一篇篇的看著,每一篇都看得非常認真,嘴角一直往上揚,露出燦爛的笑容,隻是眸中的水霧越來越濃了。


    那時候他何嚐不喜歡她?隻是當時太年輕,太懵懂,隻想著往前衝,去闖出一片新天地,根本就沒有在意,現在再回頭,才知道那份感情是那樣的珍貴。可惜,已經太晚了。


    “1988年6月25日。


    考上了!


    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成績單,確定眼睛沒有出毛病後,我兩腿一軟,蹲在地上捂著臉放聲大哭……這次不是傷心,而是開心,太開心了!我以全市第一,全省第三名的成績考上了華南師範大學,我的夢想成真了,這些年所付出的努力,所承受的痛苦和煎熬,通通都值得了!我一點也不害羞,當著那麽多查看成績的同學們的麵哭得一塌糊塗,而同學們則歡呼著將我高高拋起,在被他們拋起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有種長出了翅膀,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感覺!


    小劍,你看到了嗎?我沒有辜負你的期望,我真的考上了!


    隻是,你什麽時候能回來一趟,或者寫封信也行啊,好想跟你分享這個好消息!”


    “1988年8月7日。


    今天是農曆七月七日,七夕節。校園裏充斥著手牽手出雙入對、花前月下的身影。這是牛郎與織女跨越鵑橋相會的好日子,這個日子屬於愛情,戀人們肆無忌憚,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戀愛了。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我也收到了十幾封情書,還有兩次表白,但我都拒絕了。對於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學習,盡可能的充實自己,將來做個好老師,沒心思去想別的。


    不過,小劍,如果是你向我表白,也許我會認真考慮一下的……也許啊!”


    “1988年12月29日。


    冒著大雪去了一趟你的家,看望蕭伯伯,然後得知你不會回來過年。盡管早有預料,但是看著你那個冷冷清清的家,從孤獨的蕭伯伯嘴裏確認了,心裏還是很難受。跟你分開已經有一年多了,沒有電話,沒有書信,什麽都沒有,有的隻是無盡的思念,你現在在哪裏?在做什麽?你還記得我嗎?


    失魂落魄的從你的家裏出來,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江邊,花一個下午的時間收集積雪,堆了一個一米高的雪人。我用兩塊烏梅給它做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用一根胡蘿卜做成鼻子,就讓它站在那裏,麵對著你離開的方向,一直這樣守著,如果你能回來,也許第一眼就能看見這個醜得無可奈何的雪人。走的時候,我對雪人說了:如果你看見我的小王子,請告訴他,鬱璿想他,很想很想。”


    看著這篇日記,蕭劍揚嘴角的弧度揚得更高,目光仿佛穿透歲月的風塵,看到了那個下著漫天大雪的冬天,那個孤獨地在江邊堆著雪人的女孩,還有那個醜得無可奈何的雪人……那個女孩讓雪人守在那裏,等待著她的小王子回來,如果看到她的小王子,就第一時間告訴他,她想他。


    時間在推移,日記開始現空白,上一篇跟下一篇之間間隔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思念一直在折磨著她,一年年音信斷絕讓她極為痛苦,她開始抱怨,然後是怨恨,這些都用文字給記錄了下來。她開始嚐試著接受男孩子的追求,與愛情無關,隻是太孤單。但每一次都是無疾而終,因為每一次她都會不自覺地拿那個男孩子去跟他作比較,最後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分手。她因為孤單才去談戀愛,結果又因為談戀愛變得越發的孤單,這種矛盾的心態一直在折磨著她,貫穿了她此後數年的學習、工作與生活。蕭劍揚越看心情就越沉重,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欠下了一筆如此沉重的債啊,而這筆債,根本就沒法還。


    不知不覺中,日記翻到最後兩篇了。


    “1997年3月28日。


    跟未婚夫去江邊拍了婚紗照。桃花開得很美,一團團一簌簌的壓彎了枝頭,成群的彩蝶在花叢中飛舞,風吹起無數花瓣,將它們吹入江中,江水也帶上了桃花的花香。他顯得極為欣喜,笑容一直沒有停過。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追求了我整整八年,也嗬護了我整整八年,把世間最美好的情感都給了我。他給我的是那樣的多,而我給他的卻是那樣的少,他卻甘之如飴!我展露最美的笑顏,雖然心頭鬱鬱,但我不想讓他失望。我既然已經決心全心全意的愛他,忘記過去的一切,跟他過一輩子了,在這麽美好的時刻就不能再有半點雜念,將最美好的瞬間留下來。


    隻是,小劍,為什麽這麽多年了你一點音信都沒有?我欠你的,什麽時候才能償清?”


    蕭劍揚想起了在她家裏看到的結婚照,她和新郎都穿著大紅喜服,在漫天飛舞的桃花花瓣中眸光如水,笑容淺淺,讓那十裏桃花都黯然失色,隻是眉宇中卻帶著一絲憂愁。想必那時候她又想到他了吧?也許那時候她對他的感情已經被漫長的時光消磨幹淨了,但直到穿上大紅喜服,還是沒能徹底放下。


    最後一篇日記是7月1日,正好是香港回歸那天:


    “再也不寫日記了,再也不想你了,十一年的思念、愛戀、幽怨,十一年的羈絆,都在此畫上句號吧。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別人的妻子了,小劍,我等了你十一年,你始終沒有回應,想來這輩子我們是沒有緣分的。隻希望下一輩子我不要再遇到你,因為我害怕等待,我害怕再花十一年時間去等你。小劍,再見!


    再也不見。”


    “再也不見……”


    重複著這四個字,蕭劍揚滿嘴苦澀。白紙上有點點幹涸的水跡,想必在寫下這四個字之後,她已經淚流滿麵了吧?這十一年的思念把她折磨得很苦,但是真到了要徹底割舍的時候,她的心還是很痛!


    最後還有一首小詩,字跡有些淩亂:


    心裏有個洞,所以會痛


    腦海裏有個你,所以會思念


    因為你曾經駐足


    所以辜負了一路旖旎好風光


    我不要一片海洋,我隻取一瓢飲


    我不要一片森林,我隻想一顆築巢的樹


    無奈情深緣淺的聚散嗬


    不禁要問,主宰一切的蒼穹啊


    一次緣分的更迭究竟要多久?


    何日何時容我們再相逢?


    這是最後一篇,再往下就是一片片的空白。她真的不再寫日記,不再想他,將關於他的一切都埋在了心底,埋在了歲月的風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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