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成正在森林裏打獵。


    四天前他的小隊剛出了一次任務,襲擊了金三角一個製毒窩點,先是用勒喉絲將外圍幾名哨兵全部勒死,接著施放麻醉氣體將所有人全部放翻,然後挨個補槍,最後爆破手用炸藥將整個營地炸成一片火海……整個過程不到十分鍾,他們無一傷亡,擊斃販毒武裝人員四十餘人,還將那個被國際刑警通緝多年的頭目的腦袋割了下來。行動很順利,但是這種無聲的殺戮卻讓他心裏很別扭……怎麽說呢?就像是在殺雞一樣。可問題是他們殺的不是雞,而是活生生的人,當時他真的希望這些家夥都是活蹦亂跳,會喊,會叫,會開火,這樣才能證明他們真的是敵人,他才可以毫不留情的下手!


    但是,這條戰線的戰鬥從來都不是光明磊落的騎士決鬥,他就算有點兒下不了手也得下手,因為這些雜碎在襲擊邊彈緝毒公安武警、報複公安武警的家屬的時候是從來都不會手軟的。想要讓在邊境緝毒戰線上苦苦堅持的公安武警少流血,想要讓他們的家屬免受這些毫無人性的家夥的報複,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們殺到怕,殺到他們看到五星紅期就發抖為止!


    他不止一次覺得這種戰鬥毫無意義,他們在境外炸掉一座製毒工廠,用不了多久就又冒出三座;他們滅掉一支販毒武裝,馬上就有一股新的勢力填補進來……有時候他真的覺得,他們正在嚐試著將一個巨大的石球滾到山頂上去,他們好不容易接近了山頂一點點,馬上又被石球給頂了回來……這種單調乏味如同割草的戰鬥有什麽意義呢?他是這樣想的,也跟中隊長山貓這樣說了,山貓沒有說話,隻是扔給他一份報紙。


    報紙的頭條是:雲南、湖南、廣東免費向吸毒者發放一次性注射器。


    ————吸毒者隨著毒癮日益加深,最終都會走到靜脈注射這一步的。而他們為了省點錢,往往好多人一起共用一個注射器,直接後果就是艾滋病的感染人數直線上升。為了應對這種局麵,雲南、湖南、廣東三省不得不決定,免費向吸毒者發放一次性的清潔針具。


    從人文的角度來看,這篇報道無疑是有人情味的,給了那些隻能用渣滓來形容的吸毒者最大的關懷。但是站在緝毒戰線的角度來看,這卻是重重一記耳光扇在每一名緝毒官兵的臉上:這意味著他們失職了,沒能遏製住毒品流入國內的勢頭,以至於一些省份不得不退求其次,通過免費發放清潔針具的方式來避免更大的災難發生了。


    看完這篇報道之後,鬱成沒再說過半句抱怨的話,在戰鬥的時候衝得更猛,殺得更狠了,不為別的,隻為了早一點在報紙上看到以上省份停止發放免費針具的報道!


    每次,當心理壓力太大的時候,他就會自己一個人帶上自製的弓弩上山去打獵。這是蕭劍揚教給他的:不要用槍,槍是一種很容易讓人急躁甚至情緒失控的武器,隻用弓弩或者陷阱,全身心地融入到大地山川之中,去尋找獵物,然後不動聲息地將它逼入死地……在這個過程中,你會慢慢地平靜下來,很多想不通的事情也就想通了。一開始的時候,鬱成也不明白,打獵還能讓人平靜?試了幾次之後,他慢慢明白了,也喜歡上了這種排解方式。


    他拿的弓是自製的,一塊從報廢的小轎車身上拆下來的彈簧鋼片用打磨機兩頭磨落,中間切掉一部份再夾上兩片三十厘米長的薄鋼片以增強彈力,然後兩頭鑽孔,用降落傘繩上弦,大功告成。這張弓長一米四,拉力在一百六十磅以上,異常強勁,再配上重箭,就算是體重超過一百公斤的野豬也能一箭撂倒。本來這麽強勁的拉力,做成弩會更好使,但他就是喜歡弓,一來,弓比弩靈活,射得也快;二來,可以鍛煉自己的膂力,何樂而不為?


    他盯住了一頭野豬。


    這頭野豬一身紅色的鬃毛,體格健壯,一對獠牙鋒利猙獰,身上更是傷痕累累,這一切都證明,這是號狠角色!這種獨自流浪的雄性野豬是非常危險的,就算是帥老虎、棕熊之類的狠角色也式毫不虛!成群的野豬遇到虎、熊這類猛獸的襲擊,第一反應就是逃竄,而這種獨自流浪的野豬則會揚起獠牙狠狠地撞上去拚個你死我活!


    不過……


    這一身肉也夠饞人的,如果能將其獵殺,整個基地都能吃上好幾天了!


    鬱成把呼吸放得很輕,很緩,躲在樹後冷靜的看著那頭巨大的野豬一路拱食一路朝自己走來。野獸的直覺是非常敏銳的,尤其是這種單獨流浪的野豬,別說發出一丁點聲音,哪怕是呼吸重一點,心跳快一點,它可能就馬上發現了。越是接近獵物越要冷靜,這一點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


    野豬並不知道前方大樹後麵貓著一名致命的獵手,正盯著自己這身肉垂涎三尺,它呼哧呼哧的輕哼著,用嘴巴拱開地麵的落葉,從裏麵翻出能吃的昆蟲、堅果或者草芽,津津有味的啃食著,不時抬起頭來觀察四周。叢林裏掠食動物太多,處處危機四伏,哪怕是強悍的野豬也很容易遭到襲擊,所以它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則很容易成為老虎、金鐵豹或者狼群的美餐。


    鬱成一動不動,儼然已經跟大樹融為一體。當野豬接近到二十米的時候,他從箭袋裏抽出一支重箭搭上,雙手叫勁,身體微微後仰,將強弓拉成滿月,尖銳的箭頭對準了野豬的頭顱。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衛星電話突然就響了……


    野豬悚然一驚,嗷一聲扭頭就跑,三蹦兩跳就消失在叢林之中,速度之快,讓鬱成連向它瞄準的機會都沒有!他惱火地接通,瞅了一眼來電顯示,哦,是中隊長的。他語氣很衝:“老大,你這個電話害得我損失了大幾千!”


    山貓帶著一點笑意:“怎麽了?”


    鬱成說:“剛才一頭野豬距離我隻剩下二十米遠了,我隻需要一箭就能將它射倒,結果你一個電話過來,它跑得沒影了!你最好有能說服我的理由,否則就等著把這一年的津貼賠給我好了!”


    山貓聳了聳眉毛:“哦?真沒想到我一個電話讓你損失如此慘重呀!”


    鬱成說:“那可是一頭100多公斤重大野豬啊,你說我損失有多大?”


    山貓笑了笑說:“行了,別開玩笑了,趕緊回來。”


    鬱成一怔:“有任務?”


    山貓說:“對,有緊急任務。”


    鬱成不敢再作怪了,立即收拾裝備,大步流星的往回走。


    在森林邊上就停著一輛越野車,他把裝備往車上一扔,跳上車發動。越野車發出低沉的轟鳴,這陡峭顛簸的地形飛馳,甚至直接從二十幾米高的峭坡上直衝下去,駕駛技術是狂野,就算把f1方程式冠軍請來也是瞠目結舌!


    很快他就回到了基地,他一跳下車便看到一架直升機已經停在停機坪上了,第三小隊所有隊員在那裏集結,等待上機。他跑過去向山貓敬了一個禮:“隊長!”


    山貓叫他回來,鬆一口氣說:“帶著你的隊員立刻上飛機,有緊急任務。”


    鬱成問:“是什麽任務?”


    山貓說:“我了解的也不多,隻知道要去歐洲……別問了,趕緊上飛機,到了歐洲自然會有人告訴你具體任務,現在你要做的就是盡快趕到歐洲!”


    一聽說是跨國任務,鬱成不敢有絲毫怠慢,衝隊員們叫:“出發!”


    隊員們齊齊向山貓敬了個軍禮,然後轉身跳上了直升機。


    艙門關閉,直升機拔地而起,朝昆明機場飛去。他們將在那裏搭乘飛機直飛上海,然後在上海換乘飛機飛往歐洲。


    山貓留在原地,看著直升機越飛越遠,眉頭一直擰著。


    他知道這個小隊要到哪裏去執行任務,所以他很擔心。在那種形勢極度錯綜複雜,北約特工和特種部隊雲集的地區,一個小隊去執行如此艱巨的任務,真的沒問題嗎?


    但願他們都能好好的回來吧……


    直升機上,鬱成抱怨:“這該死的任務,早不來晚不來,獵物上門的時候就來,害得我丟了一頭兩百多斤重的大野豬,真是見鬼!”


    機槍手暴龍一臉遺憾:“要是這任務再晚來一個小時就好了,這樣就算我們趕不上吃新鮮的野豬肉,也可以帶一塊,到了歐洲再做來吃!”


    爆破手雷暴說:“扯淡,我們至少要輾轉二三十個小時才能到歐洲,等到飛機落地,肉早就臭了,你吃啊?”把鬱成的背囊和武器遞了過來:“老大,你的裝備!”


    鬱成伸手接過,握緊那支槍托已經有一點掉漆了的81式突擊步槍,還微微有些稚嫩的臉龐變得堅毅。


    正是蕭劍揚退役那天送給他的那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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