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夫人聽到姚瑤的話,神色一震,沉默了下來。


    “你的身份,不想說無妨,我並無探究的意思。”姚瑤對容夫人說,“我隻想讓你知道,我們全家都很愛小澤,會照顧好他。”


    “我……”容夫人動了動嘴唇,還是沒有說她的身份,隻是先前的激動歡喜,這會兒多了幾分複雜難言的意味。


    姚瑤看出容夫人有所遲疑,就開口說:“如果你暫時無法決定的話,可以在我家住兩天。到時候你還是執意要帶小弟走,我不攔著,但我會跟著你,看看他被你帶去哪裏,你的家對他是否安全。”


    容夫人又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那就叨擾姚姑娘了。”


    宋氏聽聞家裏來了客人,笑容滿麵地進門,等著姚瑤介紹。。容夫人看到宋氏,猜到她的身份,就站了起來。


    “容夫人,這位是我娘。娘,這是前來求醫的容夫人,身體抱恙,可能需要在家裏住兩天。”姚瑤如此介紹。


    “瑤兒決定就好,容夫人快坐吧。”宋氏笑著說,“我去後麵走走,看看小澤和凡兒。”


    容夫人目光殷切,姚瑤起身:“那我陪娘一起過去吧,容夫人在這裏稍坐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


    “瑤兒,你不留下陪著容夫人?”宋氏覺得奇怪。


    容夫人卻聽出姚瑤話中之意,連忙開口說:“不用,已經很麻煩姚姑娘了。”


    姚瑤扶著宋氏出門,往外走,宋氏還笑說,這是姚瑤第一次讓陌生人住在家裏。


    繞到屋後的空地上,林凡正在飛跑著放風箏,風箏已經飛得很高了,姚景澤舉著小風車在後麵追,姚珊跟著,怕他摔了,姚大江就站在一旁,看到宋氏和姚瑤來了,連忙迎過來。


    “那位夫人,走了?”姚大江問姚瑤的時候,眼中有明顯的喜色,他猜到容夫人是來找孩子的,剛剛心緒有些亂,怕姚景澤要被人帶走了,但是這會兒看姚瑤過來,以為那位容夫人找錯了,已經被打發走了,又高興起來。


    姚瑤心中微歎,笑了笑說:“沒呢,她身體很差,想在咱們家住兩天,讓我給她醫治,我答應了。”


    姚大江皺眉,直覺事情不是這麽簡單,但是他不敢多說,怕宋氏傷心難過。


    姚瑤去抱了姚景澤,說先帶他回家去,宋氏不疑有他,交代姚瑤給姚景澤喝點水,洗洗手。


    “二姐,那個哭了的姨姨走了嗎?”姚景澤問姚瑤。


    “沒呢。她很喜歡小弟,小弟等會兒過去跟她說說話好不好?”姚瑤笑著問。


    “她為什麽喜歡我呢?”姚景澤好奇地問。


    “因為我們家小弟最可愛了。”姚瑤捏了一下姚景澤的小鼻子。


    “嘻嘻,我不是最可愛的,娘肚子裏的弟弟才是最可愛的,我真的夢到弟弟了,長得好像我!”姚景澤笑嘻嘻地說。


    “這樣啊?我好傷心,我都沒有夢到過弟弟,看來弟弟最喜歡你了,都不到我的夢裏去。”姚瑤故作傷心地說。


    “二姐不要傷心啦,我最喜歡二姐!”姚景澤湊過來,在姚瑤側臉上親了一口,親昵地抱著姚瑤的脖子。


    姚瑤帶姚景澤去洗了手,洗了臉,然後給他喝了一碗溫水,牽著他去了堂屋。


    容夫人看到姚景澤蹦蹦跳跳地進來了,眼底泛出了晶瑩的淚花,神情激動起來。


    “姨姨,你怎麽又哭了?”姚景澤皺了皺小眉頭,走到容夫人跟前,小手拉著她的手晃了晃,“不要哭了,我給你拿糖吃好不好?”


    容夫人淚眼朦朧,哽咽著說了一個字:“好。”


    姚景澤跑到旁邊,打開他專屬的小櫃子,從裏麵拿了一個很可愛的罐子出來,是姚瑤畫了圖,林鬆屾找人專門定製的,裏麵放了好幾種糖,姚景澤抓了幾個他最愛吃的,捧在手裏,跑回來,舉著遞給容夫人:“姨姨你吃吧,可好吃了!甜甜的,吃完就不哭了哦!”


    容夫人接了糖,低頭一把抱住姚景澤,泣不成聲。


    在宋氏和姚大江回來之前,容夫人已經放開了姚景澤,拿了一塊糖放入口中,混著眼淚鹹苦的味道,卻一下子甜到了心底。


    “姨姨,你好瘦哦,要多吃一點的,我爹爹說,多吃可以長高高,長壯壯。”姚景澤小臉認真地說。


    容夫人又哭又笑,連連點頭:“小澤說得對。”


    “姨姨是病了嗎?我二姐是好厲害的大夫,她可以把你治好的。”姚景澤依偎在容夫人身旁,像個小大人一樣,跟她說話。


    或許是母子天性,姚景澤很快打開了話匣子,也不惦記著出去玩兒了,被容夫人抱起來之後,就坐在她腿上,跟她講後院的小紅和大藍今天又打架了,說爹爹昨天跳進小溪裏麵給他捉的魚,遊得可快了,指著旁邊置物架上麵的玩具,一樣一樣地跟容夫人講要怎麽玩兒,還拿過來親自給容夫人演示。


    容夫人看著姚景澤把三個輪子的小車拉出來,坐上去,小腳蹬著就跑了起來,真真是可愛極了。看著姚景澤幸福快樂的樣子,容夫人臉上的淚痕終究是幹了,浮現出了欣慰的笑容來。


    姚大江攬著宋氏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姚景澤拉著小車,跨過堂屋的門檻,騎上小車,歡快地叫著爹娘,朝著他們跑了過來。


    小車到了跟前停下來,姚景澤跳下去,一把抱住了宋氏的腿,仰頭對著宋氏的肚子說:“弟弟,我剛剛有想你哦。”


    容夫人坐在堂屋裏,看著宋氏笑意溫柔地揉了揉姚景澤的腦袋,姚大江俯身把姚景澤高高舉起來,拋出去再接住,姚景澤咯咯直笑。和煦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一切都美好到了極點……


    家裏有空房間,姚瑤給容夫人安排好住處,她叫了她的兩個丫鬟過去。


    “夫人,我們什麽時候帶小少爺走啊?”一個丫鬟問。


    容夫人微微垂眸說:“是我們認錯了,那不是我的孩子。”


    兩個丫鬟神色都變了。


    “怎麽可能呢?那孩子的年齡是對得上的,一看那眉眼,就有點像大公子。”一個丫鬟皺眉說。


    容夫人歎氣搖頭:“我也好希望他就是我的孩子,但年齡對得上,隻是巧合罷了,小孩子的容貌,總是有些相似的。我看過了,他身上並沒有那兩處胎記。”


    兩個丫鬟的神色都失望至極,又連忙安慰容夫人,說她們繼續到別處去找,一定能找到的。


    容夫人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自從生下煥兒,我這身體,越來越差。這家的姚二姑娘,醫術不錯,人也很好,我已經跟她講好了,要在這裏住兩天,讓她為我醫治。不過這家裏住不下這麽多人,你們兩個,帶著馬車回清水鎮上去,找家客棧住下,兩天之後……不,三天吧,三天之後再來接我。”


    “夫人,這怎麽行?留你一個人在這裏,奴婢不放心。”一個丫鬟說。


    “這家人都很好,不必擔心我。你們這就走吧。”容夫人話落,扶額表示不想再多說什麽。


    兩個丫鬟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無奈,隻能離開了,臨走前還專門找了姚瑤,拜托她照顧好容夫人,說她們三天後就來接,到時候一定有重謝。


    姚瑤看著馬車離開了小溪邊,轉身回家,她覺得,那個容夫人應該已經有決定了,或許隻是想多留兩日,看看姚景澤吧。如果容夫人執意要帶姚景澤走的話,姚瑤是不會攔著的,畢竟這是容夫人親生的孩子。但就像姚瑤說的,一旦姚景澤離開這個家,她一定會跟著過去照顧,一直到確定他過得很好,才會放手。


    姚大江背著宋氏,拉了姚瑤問容夫人的來意。


    姚瑤知道瞞不過,就跟姚大江實話實說了。姚大江得知容夫人真是姚景澤的親娘,當時心裏就咯噔一下。等聽到姚瑤說,容夫人應該不會帶姚景澤走,姚大江心情複雜,對姚瑤說,讓她好好給容夫人治病,這幾日,讓姚景澤多陪陪她。


    宋氏並不知道實情,隻當容夫人是個來求醫的病人。看容夫人喜歡姚景澤,也沒覺得不對勁,因為在她眼裏,姚景澤向來是人見人愛的。


    容夫人來到這個家,第一次看到姚景澤的時候,他就坐在姚大江肩頭,那一刻開始,容夫人就沒有懷疑過這個家裏的人對姚景澤的疼愛。住了一天之後,她更是為此深深感動,萬分感激。


    容夫人想起在靈山寺,算命的老和尚說姚景澤福緣深厚,當時容夫人不敢信,但是現在,看著姚景澤在這個家裏生活得這麽快樂,她知道那個老和尚說的是真的,隻是這個孩子的福氣,並不是她這個親娘給的,是在青山村的這個家裏。容夫人很清楚地知道,帶他離開,他一定不會比現在過得好,甚至可能會再次身處危險之中。


    在姚瑤家住的第二天晚上,容夫人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能不能讓姚景澤在她那兒住一晚。


    宋氏和姚大江自然不攔著,姚瑤問姚景澤,姚景澤本來是有點不樂意的,但是看到容夫人期盼的眼神,還是點頭答應了。


    這一夜,姚景澤睡得很好,容夫人卻徹夜難眠,目光貪婪地看著他的小臉,伸手想要觸碰,卻怕把他吵醒,流了一夜的淚。


    第二天,姚瑤看容夫人眼睛腫得厲害,知道原因,卻也無奈。


    容夫人的身體是生了孩子之後沒有調養好,氣血大虧,姚瑤給她開了方子,抓了藥,又給她做了補氣血的丹丸,等她離開之後,繼續喝藥,調養個半年,會好很多。


    三天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那輛馬車再次出現在姚瑤家大門外的時候,姚景澤正拉著容夫人,在後院看新生的小野兔。小兔子毛茸茸地擠在一起,看起來很可愛。


    容夫人麵上帶著笑,心中卻知道,她該走了。她這三天,有過猶豫,好幾次都想,不管別的,不顧一切,她隻想跟她的孩子在一起,但正是姚景澤的笑臉,拉回了容夫人的理智。


    昨日姚瑤說的一席話,讓容夫人心情平靜了不少。姚瑤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姚景澤就在這裏,若是哪天容夫人覺得可以保護他,想要帶他走,姚瑤依舊不會攔著。這個家,隨時歡迎容夫人過來,等到了合適的時候,姚瑤會告訴姚景澤,他還有一個娘,很愛很愛他。


    “小澤,姨姨今天要回家去了,可以送一隻小兔子給姨姨嗎?”容夫人蹲下來,抱著姚景澤,柔聲問。


    “姨姨為什麽要走呢?我家不好嗎?”姚景澤扁嘴。


    容夫人強忍著淚水,笑著輕撫了一下姚景澤的小臉:“你家很好,我還會再來看你的,你不要忘了我。”


    “二姐都誇我記性好呢,我不會忘了姨姨的。”姚景澤小臉認真地保證。


    容夫人拿了一塊墨色的玉佩,放在了姚景澤手中,說是送他的禮物,讓他拿著玩兒。


    姚景澤就說,讓容夫人挑一隻最喜歡的小兔子,他要送給她。


    容夫人挑了一隻,姚景澤給小兔子取名叫做小乖,還摸著小兔子的腦袋,說讓它乖乖的,陪著姨姨。


    容夫人不讓送,姚瑤沒讓姚景澤出去,她把小乖裝在一個籠子裏,拿了個籃子,裏麵放著給容夫人的藥,還有一些家裏做的吃食,送她上了馬車。


    馬車動起來,容夫人把小兔子從籠子裏抱出來,低頭輕撫著,又哭又笑。


    “夫人,你還好嗎?”兩個丫鬟神色都很擔憂。


    容夫人沒有抬頭,一字一句地說:“因為我的軟弱,害了我的孩子……不找了,先回家,我要讓那對狗男女不得好死,把家裏打掃幹淨,再找我的孩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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