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孫副院在過道的盡頭叫了一句。


    江織推著輸液架過去了。


    兩人一同進了辦公室,孫副院說:“實驗室那邊的結果送過來了。”


    “找到辦法了?”


    他搖頭:“試驗了很多次都不行,血液一旦離體,成分立馬就發生改變,酸性和鉀離子增長過快,有效期最長隻能維持五天,五天過後就不能作為庫存血使用。”


    一般來說,加入適當的抗凝劑以及細胞新陳代謝所需的營養,並且將溫度控製在一定的範圍內,全血和紅細胞可保存三十天左右。


    無論設置什麽條件,都隻能保存五天,就太不正常了。


    “讓實驗室繼續研究,直到找到解決方案為止。”


    孫副院明白了,他稍作思考後,問道:“那個血液樣本是周小姐——”


    江織打斷,警告:“我沒告訴你的事情,就不要過問。”


    他眼神冰冷,像覆了雪的桃花。


    孫副院頷首,不再過問。


    江織走到門口,再囑咐一遍:“數據和樣本在實驗結束後都要銷毀,絕不能流傳出去。”


    “明白。”


    江織到方理想家的時候,周徐紡正在和老師學做瑜伽。


    她聽到聲音就回了頭,看見了他很高興,站起來衝他揮手:“江織。”


    老方家的客房改成了瑜伽室,四麵牆上都裝了鏡子,看著挺像那麽回事兒。


    江織在門口,沒進去,小聲說了句:“坐好。”


    周徐紡便乖乖坐回瑜伽墊上,跟著老師的節奏繼續。


    薛寶怡也在老丈人家,在陽台接完電話進來,就見門口杵了個人:“我聽理想說,周徐紡懷上了。”


    “嗯。”江織看看周徐紡,又看看鏡子裏的周徐紡。


    薛寶怡就好奇了,半是打探半是玩笑:“怎麽懷的,你不是不育嗎?”


    “少管。”


    他非但不見好就收,還得寸進尺,調侃上了:“織哥兒,你是不是瞞著我們偷偷去就醫了?哪個醫院,技術挺好嘛。”


    嘴上跑火車,話裏有話。


    他對江織為什麽不育,具體怎麽不育,是那什麽不行還是那什麽不行,非常之好奇。


    江織眼裏那朵桃花覆了霜,有幾分刺骨的意思:“皮癢了是吧。”


    惱羞成怒。


    肯定那什麽不行。


    薛寶怡把手放到嘴邊,做了個封口的動作,不拿哥們兒開涮了,他說正經的:“我媳婦兒的姿勢真好看。”


    方理想右手抓著自己的右腳踝,單腳站立,身體前傾,踉踉蹌蹌。


    旁邊的周徐紡做著同款瑜伽動作,下盤非常穩,如老僧入定,紋絲不動,臉上表情認真又嚴肅。


    江織看了一眼鏡子裏:“周徐紡的動作更標準。”


    攀比?


    還是炫耀?


    噢,他這該死的勝負欲。


    薛寶怡用眼角餘光瞥江織,挑釁:“我媳婦兒柔韌度無敵。”


    江織眼神都沒回他一個:“周徐紡平衡感更好。”


    薛寶怡不服氣:“我媳婦兒手伸得更直。”


    “周徐紡站得更穩。”


    “我媳婦兒的肚子更大。”


    “周徐紡腿更長。”


    全程插不上話的老方“……”


    兩個幼稚鬼!


    半個小時的瑜伽課程結束,周徐紡出了汗,隨便用紙巾抹了一把,臉上還沾著紙,跑到江織麵前:“你不是說今天不過來嗎?”


    江織把她臉上的碎紙屑弄掉:“想你就來了。”


    周徐紡運動後本來就紅的臉蛋更紅了。


    他湊近去親她。


    她立馬彈開:“有人在。”


    大方和小方就在後麵,悄咪咪地往她和江織這邊瞅。


    “回我們那屋。”江織帶她出去了。


    周徐紡不住方理想家裏,而是在對麵買了二手的房子。


    進屋後,她往廚房去:“冰箱裏有理想爸爸做的酸梅湯,我去拿給你。”


    江織把她拉到懷裏抱著。


    他好像心情不好。


    周徐紡抬著頭,額頭剛到他下巴的高度:“怎麽了?”


    江織說話懨懨的:“實驗室那邊給答複了。”


    “不順利是嗎?”


    “嗯。”他語氣很失落,“你的血液離體後,成分會發生改變,有效期的臨界值是五天,暫時還沒有找到長時間保存的辦法。”


    不能大量輸別人的血,也不能抽她自己的血存著,這個問題依舊是個隱患。


    周徐紡一點兒也不驚訝,很鎮定:“我猜到這個結果了,蘇鼎致父子這些年一直在找我,就說明他們也沒有辦法長時間保存我的血液樣本,所以還需要我這個實驗品。”


    江織皺著眉,漂亮的眼睛裏陰陰鬱鬱的,像蒙著一層江南水鄉雨季裏的水霧,朦朧裏透不出光。


    周徐紡看他眉頭不展,安慰說:“也不算壞消息,不是可以保存五天嗎,生孩子之前備血就可以了,我網上查過,很多熊貓血的孕婦都會自己給自己備血。”


    她就當自己是熊貓血好了。


    江織還是憂慮重重:“要是早產呢?又不能天天去備血。”


    “……”


    周徐紡找不到話來安慰他了,他太草木皆兵。


    “不要老往壞處想。”


    江織把腦袋埋在她肩上,就是忍不住往壞處想。


    江織在這邊過了夜,第二天早飯的時候,老方說他上午要去寺裏,給小方和小小方祈福。


    薛寶怡立馬跟老丈人說:“我也去。”扭頭問江織,“織哥兒,你去不去?”


    江織吃完了,在盯胃口不好的周徐紡吃飯:“我不信佛。”


    嘴上這麽說,還不是跟著一起去了。


    因為寺廟裏會燃香,香料和木料裏都有化學品,過量吸入會對孕婦不好,周徐紡和方理想就沒有上去,兩人在下麵等。


    差不多過了三四十分鍾,江織他們才下山,一行五人,開了兩輛車,老方和方理想坐薛寶怡的車。


    路上,方理想感慨了一句:“沒想到江織也信這個?”


    老方車技好,在開車,沒說話。


    薛寶怡接了一嘴:“他說他不信,不過剛剛在廟裏,他跪得比誰都認真,拜的比誰都多。”


    方理想死亡凝視:“那你呢?”


    薛寶怡的求生欲很強:“我也很認真。”他抓著她的手放在膝蓋上,語氣像個小媳婦,“你摸摸,都跪腫了。”


    江織的車就在後麵。


    周徐紡坐在後座,她懷孕之後,江織就不讓她坐副駕駛了,還讓人在後座專門安了安全帶。


    周徐紡問他:“你許願了嗎?”


    “嗯。”


    “許了什麽願?”


    他看著路,車開得很慢:“不能說出來。”


    周徐紡包包裏的手機響了,是方理想發了微信過來。


    “薛寶怡說,佛堂前砌了九十九級階梯,前去祈願的香客大部分都是走著上去,隻有很少很少一部分人是一步一跪一叩首。”


    周徐紡讀完消息後把手機放下,身子往前傾,看到了江織的膝蓋,黑色的褲子上仍有灰塵。


    一步,一跪,一叩首。


    江織祈的願,一定跟她有關。


    車開進了小區裏麵,江織先把車停在旁邊,接了一通電話。


    “江少,百德的明董回複我們了。”


    江織嗯了一聲:“等我回公司說。”他掛了電話,對周徐紡說,“我有公事要處理,不上樓了,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好。”


    周徐紡解開安全帶,下了車,方理想還在前麵門口等她。


    江織沒有立馬走,坐在車裏看她走到了樓棟的門口,才關上車窗:“我走了。”


    “江織。”


    她又跑回來了。


    江織把車窗搖下去。


    她把頭鑽進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開車小心。”


    “嗯。”


    他在千靈寺一共跪了一百零三次,隻許了一個願:願周徐紡一生平安。


    他不敢太貪心,所以,連孩子都沒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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