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桌,坐的是陸家人。


    陸聲出嫁,最難過的就是陸景鬆了,他從三天前開始,就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了,嫁個女兒,讓他體會到了痛徹心扉的感覺,這是女控老父親的通病——嫁女恐懼症。


    他穿著一身橄欖綠的軍裝,埋著頭,肩膀一抖一抖。


    姚碧璽遞了張紙巾過去:“別哭了,婚禮馬上就要開始了,你還要帶聲聲進場,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他平時在部隊也是鐵骨錚錚的,怎麽可能哭,不可能哭!絕不可能哭!他抬起頭:“沒哭。”


    “那你臉上那是水嗎?”


    “……”這老婆是親生的。


    陸景鬆抹了一把臉,再鐵骨錚錚他也是老父親啊,細心養了二十幾年的花就要被人連盆端走了,還能沒感覺?有些話他也就隻能跟他老婆說:“我昨天晚上做夢,夢見咱們聲聲剛學說話,躺在嬰兒床上叫我爸爸。”


    說著說著,鐵骨錚錚的陸軍長又淚目了:“一眨眼她就這麽大了,要嫁到別人家去了……”說到後麵,鐵骨錚錚的陸軍長泣不成聲。


    旁邊,陸星瀾就很淡定了,他不哭哭唧唧,他隻是偶爾用刀子一樣的眼神剜周清讓。


    這是姚碧璽第四回見丈夫哭,第一回是她答應他的求婚,第二回是生陸星瀾,第三回是生陸聲。


    這是第四回,但大庭廣眾之下還是頭一回。


    姚碧璽踢了踢他的鞋子,提醒:“你的老部下們都看著呢。”


    他的部下們就坐在後麵。


    陸景鬆回了個頭,眼神像把槍:“都給我把眼睛閉上。”


    平時被操練多了,都有條件反射,一桌子身穿軍裝的男人齊刷刷地立正,齊刷刷地敬禮:“是,軍長!”他們沒看見軍長大人老淚縱橫,沒看見沒看見沒看見……


    那一個個的,肩上都是有杠杠和星星的。


    阿晚被嚇得一個激靈。


    突然,他肩膀被人一拍。


    “姐夫。”


    阿晚扭頭:“誰是你姐夫?”


    明陽花拉椅子坐下,穿得很正式,但那個錫紙燙就很不正式了,流氣又騷浪:“你啊,姐夫。”


    阿晚冷漠臉:“我跟你不熟。”姐夫個鬼!


    明陽花倒了杯茶,扯歪了勒得他不舒服的領帶,像個有幾分姿色的小流氓:“你不用跟我熟,跟我姐熟就行。”


    阿晚不想跟這個有幾分姿色的、騷浪的錫紙燙小流氓說話。


    可有幾分姿色的、騷浪的錫紙燙小流氓是個自來熟:“我姐要錄影,等會兒才能到,她叫我先來看著你。”


    阿晚覺得他們姐弟都莫名其妙:“看著我幹嘛?”


    “怕你被外麵的女人勾走。”


    阿晚:“……”搞得他好像是有婦之夫一樣。


    吉時還沒到,有點時間,明陽花就跟未來姐夫嘮起來了:“姐夫,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看他是姐夫才跟他嘮的。


    這一口一個姐夫,聽得耳朵疼!阿晚不想聽。


    明陽花不管你想不想聽,反正他想說,他興致勃勃:“你知道你老板為什麽會失蹤嗎?”


    不知道!阿晚有點興趣了,他也猜測過他老板為什麽和老板娘失蹤了,他覺得是老板有病……


    明陽花湊過去,神秘兮兮:“因為周徐紡她啊,”他掩著嘴,小聲地說了一個藏在他心底的驚天大秘密,“是一隻女鬼。”


    阿晚:“……”


    帝都的公子哥兒裏頭,明小六是最中二的,第二中二的應該是薛寶怡。


    中二的明小六還在神經兮兮地說著驚天大秘密:“我親眼見過,她眼睛是紅色的,還會飄來飄去,嚇死個人。”


    阿晚心想,他還能說什麽呢?


    “要不是身上陽氣太重,被勾走的就是我了。”明陽花哼哼唧唧,“根本沒你老板什麽事,我才是人間使者。”


    這話聽著怎麽這麽奇怪。


    阿晚正要回味——


    “晚晚~”


    這矯揉造作的一聲啊。


    阿晚默默地起身,突然一隻手搭在他肩上,把他按回去了座位上,他聞到了一股……女人香……


    阿晚眼皮有點抖:“你、你別動手動腳。”艸,他結巴個毛!


    肩上那隻手非但沒有收斂,還移到了他胸口,五指並攏:“哇!”


    明陽花一口茶水全噴在了阿晚的臉上:“咳咳咳咳……”


    呆滯如阿晚:“……”


    “明小花,你幹嘛呢,看把你姐夫弄的!”


    明賽英抽了張紙,給阿晚擦臉。


    阿晚老實憨厚的臉上浮出了一抹可疑的紅色,他抓住她的手:“你、你別碰我。”為什麽他一碰到她就瞎結巴!他的勇猛哪去了!


    他跟碰到了燙手山芋似的,趕緊甩開女人沒骨頭一樣的手。


    明賽英聳聳肩:“ok。”她不碰他,在旁邊的位子上坐下,“江織走了,你來給我當保鏢吧。”


    阿晚一米九的大塊頭顯得椅子很小,他搬著椅子往旁邊挪:“我拒絕。”


    “那我就在網上公布我們的戀情。”


    “……”


    他們有個狗屁戀情!


    明賽英單手撐在桌子上,支著下巴,禮服掐出窈窕的身段,她靠近他:“當我的男人還是保鏢,給你選。”


    阿晚竟有種被逼良為娼的感覺:“我們不熟。”


    “是嗎?”她手搭在他肩上,“那要不要跟我去熟一熟?”


    阿晚已被燒熟,有事請燒紙。


    明陽花:辣眼睛!辣眼睛啊啊!


    六點零八分,吉時,新娘入場。


    新娘還沒入場,因為新娘的爸哭成了狗。


    “爸,”陸聲挽著陸景鬆,站在入場的那扇門後,“別哭了,我又不是以後都不回來了。”


    陸景鬆直接哭出了聲:“嗚嗚嗚……”


    陸聲趕緊哄:“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以後你要是受了委屈……”陸景鬆用帕子擤鼻涕,一抽一抽地說,“回來跟爸爸說。”


    陸聲紅著眼,安慰父親:“不會受委屈的,除了你和哥哥,他是這世上最心疼我的男人。”


    陸景鬆對周清讓一直是很滿意的,就今天,就在女兒像煮熟的鴨子一樣飛走的時候,就在周清讓要連盆端走他養的花的時候,陸景鬆突然對這個女婿不是那麽滿意了。


    “哼,還沒嫁呢,你就幫著他。”


    陸聲哭笑不得:“我愛他呀。”她眼底有淚光在閃,“爸,別難過,您的女兒很幸運,嫁的是她愛的、也愛她的人。”


    陸景鬆:“嗚嗚嗚……”


    還別難過,他要難過死了!


    “爸。”


    “爸。”


    “爸。”


    她一句一句,軟軟地喊著。


    陸景鬆想起了她牙牙學語的時候、她跌跌撞撞撲到自己懷裏的時候、她在幼兒園朗誦《我的父親》的時候、她學自行車摔破了膝蓋趴在他肩上哭的時候、她留學歸來擁抱他的時候……


    是什麽時候,他的女兒長大了?她穿著婚紗,亭亭玉立。


    “爸的小心肝啊……”


    陸景鬆抱著女兒哭到肝腸寸斷……


    門後,結婚進行曲響了。


    不能耽誤女兒的吉時,陸景鬆忍著肝腸寸斷的痛,把眼淚抹幹,紅著鼻子眼睛說:“聲聲你別哭哈,妝會花。”


    她眼裏有淚,笑著點頭,挽著父親,踩在鋪滿了玫瑰的紅毯上。紅毯的另一頭,周清讓在等她。


    十幾米的距離,父女倆卻走完了半首進行曲。


    父親是一身橄欖綠,女兒一身白婚紗,紫色的燈下,兩雙淚眼。


    腳步停下,走到底了,陸景鬆把陸聲的手交到周清讓手上,想囑咐他好好照顧他家閨女,可話到嘴邊,卻說:“清讓,照顧好自己,別生病了。”別太早走,別太早讓他女兒一個人。


    周清讓點頭,鄭重地承諾:“我會的,會活很久很久。”


    陸景鬆抹了一把眼睛下台。


    “爸。”


    他一隻腳踩在了下去的台階上,彎著腰回頭,軍帽兩鬢有不明顯的斑白了:“怎麽了,閨女?”


    陸聲鞠躬:“謝謝您,生我養我。”


    嗚嗚嗚嗚……陸景鬆下台哭去了。


    剩下的路,周清讓帶她走:“我們走慢點。”


    “好。”


    他走路時微跛,手心出了很多汗。


    “聲聲。”


    “嗯。”


    他說:“謝謝。”


    謝謝她來了。


    他活了。


    “我不喜歡聽謝謝。”


    他就說她愛聽的:“我愛你。”


    陸聲低頭淺笑。


    窗外,火樹銀花,漫天璀璨。


    陸聲看著整麵的玻璃牆外:“你準備的嗎?”


    周清讓搖頭。


    陸聲知道是誰了,她看向門口:“他們來了。”


    “媽,”姚碧璽說,“江織來了。”


    陸景鬆也看過去。


    門開著,紅毯的盡頭有兩個人,江織戴著口罩,周徐紡沒有,他們站在門口,站在玫瑰花開始的地方,沒有再往前。


    林秋楠灑了杯子裏的茶:“你們都別過去。”


    旁邊,薛寶怡剛起身,喬南楚拉住了他。


    “你拉我幹嘛?”


    “腦子不好使就多聽話。”喬南楚說,“坐下。”江織要是想露臉,就不會戴著口罩來了,這滿屋賓客,他都避著。


    薛寶怡哼哼,坐下了。


    門口,周徐紡在說話,聽不到聲音。那個角度,會讀唇語的溫白楊看得到。


    喬南楚問:“周徐紡說什麽。”


    溫白楊用手語轉述:“新婚快樂。”還有,“一切安好。”


    兩句話之後,周徐紡把門關上了。


    她說:“新娘子很漂亮。”


    江織說:“你漂亮。”他牽著她,“我們走吧。”


    “好。”


    她對著門擺擺手,跟江織走了,寬鬆的衛衣下麵,肚子高高隆起。


    裏頭,薛寶怡急了,恨不得跑出去把江織逮住打一頓:“這就走了?”


    “你就當他們兩口子在度蜜月。”喬南楚喝著茶,給女朋友剝著桂圓,“度一個很長很長的蜜月。”


    咚!


    林秋楠摔茶杯了:“這個不孝子孫,茶都不來敬一杯!”


    不是您不讓過去的嗎?陸景鬆剛剛哭太狠,鼻子還是紅的:“那我去把他抓回來?”


    “讓他走吧,以後都別回來了!”


    林秋楠剛發完脾氣,手機就響了,她立馬接了:“還打給我幹嘛,嫌我沒被氣死是吧。”


    “對不起奶奶。”江織說,“等我好了,我再來見您。”


    林秋楠想痛罵他一頓,算了,自個兒的孫子,她還是舍不得:“早點回來,我一把年紀了,也不知道還能等多久。”


    “您會長命百歲的。”


    這一句,是周徐紡說的。


    江織掛了電話,把手機扔進了噴泉池裏:“徐紡,我們回家吧。”


    “好。”


    走著走著,她突然停下了腳。


    江織立馬警惕了:“怎麽了?”


    周徐紡還有點愣:“寶寶剛剛好像踢我了。”


    快七個月的胎兒,最近很活躍。


    江織蹲下去。


    周徐紡把肚子挺起來:“你要聽嗎?”


    不是。


    他對她的肚子說:“陸薑糖,”是教訓的口氣,“不要踢你媽媽。”


    周徐紡啞然失笑。


    教訓完,江織又摸了摸她的肚子,語氣放溫柔了:“要乖一點。”


    這叫什麽,打了一巴掌再給個甜棗?


    陸薑糖又踢了一腳。


    江織:……


    新娘捧花被唐想撿到了,她沒搶,那花直接拋她懷裏了。她正要送給應該會最快嫁人的方理想,江孝林就把她牽出去了。


    “捧花都接著了,”他一隻手牽著她,一隻手拂了拂她手裏的那束花,“我們是不是得結婚啊?”


    唐想說:“不是我接的,這花自己過來的。”


    他往她那邊走了一步,低頭,鼻子快要碰到她的:“我也自己過來了,你要不要也接住?”


    唐想往後退,把花擋在她和他之間:“我們才交往多久。”


    江孝林繼續往前。


    她後退,後背抵住了牆。


    江孝林笑得痞氣,勾著她的腰把她拉進了懷裏:“你第一次當我春夢女主角的時候,我就想娶你了。”


    唐想:“……”


    他聲音在她耳邊,低低的,纏人:“這些年來一直是你,沒換過人。”


    灼熱的呼吸落在她脖頸,很癢。


    她伸手,戳戳他的腰:“江孝林,你能不能說點正經的?”滿嘴流氓話。


    成,他說正經的:“唐想,我想娶你。”


    這話在她耳邊蕩啊蕩,纏纏繞繞,不止脖子癢了,她心都癢了。


    她推開他,隔出一段距離,不然沒法冷靜了:“等你買了戒指再說。”


    她從他懷裏鑽出來,捧著那束花走了。


    江孝林沒有跟上去:“別反悔啊你。”他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


    唐想回頭:“去哪?”


    他說:“買戒指。”


    這人!


    她失笑。


    這時,門口冒出一個頭來,身材火辣,是明賽英:“唐想,捧花能不能送給我?”她好蕩漾的樣子,“我有男人了~”


    唐想嗅了嗅花:“不好意思,我也有。”


    她男人還買戒指去了。


    十二月九號,江扶離的案子開庭,判決如下:操縱證券、期貨市場罪名成立,非法逃稅罪名成立,兩罪並處,判處六年有期徒刑。


    薛寶怡聽聞,罵:江孝林那隻狐狸!


    次年三月,《聽闕》劇組在柏林電影節容獲最佳電影、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江織沒有出席頒獎晚會,由趙忠導演領獎。


    次年五月底,陸聲分娩,誕下一雙女兒。


    她醒來時,周清讓在她床邊,紅著眼睛看她。


    “寶寶呢?”剛生產完,她說話沒有力氣。


    周清讓唇色還是白的:“護士抱去洗澡了。”


    她剖腹產,出了很多血。


    陸聲伸手,摸摸他的眼睛:“不怕了,我沒事。”


    他怕死了。


    “聲聲,”他聲音哽咽,“我們以後不生了,好不好?”


    她說:“好。”


    雙胞胎名字是林秋楠取的,姐姐姓周,叫月牙,妹妹姓陸,叫月白


    這麽一對比,星瀾和星星真的不奇怪。


    陸聲這一生,應了算命先生的那兩句話:命裏無子,有二女,苦難有,終會喜樂無憂。


    她的苦難是周清讓,喜樂也是他。


    ------題外話------


    **


    待會兒不一定有三更哈,要看我卡不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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