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露未烯的枕霞閣,翠鳥鳴啼。


    一縷陽光溫暖通透無塵地穿過窗欞,將偌大的臥室映得透亮無比。


    一個極輕微的動作讓炎妃然從睡夢中被驚醒,當看到充滿喜氣的珠簾床帳,她頓時想起自己已成嫁為人妻,側身一看,雙眸卻對上側身慵懶地斜躺著的丈夫,那張揚狂妄的氣勢也未減一分,唇角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邪笑。


    拓跋藺其實早就醒來,之所以不起床,就是見到她睡相可愛又無邪,忍不住想多看幾眼。昨晚兩人幾乎聊到天亮,他隻合了一個時辰左右,天就亮了。


    當芊蔚來敲門時,見她還沒有醒過來,便將她打發掉,並且讓她告訴所有人,沒他的命令,不許到枕霞閣來打擾他們。


    “你醒過來,為什麽不叫我?”


    炎妃然撐起身體,想坐起來,卻被他按住雙肩,柔聲道:“別動!你沒睡多久,再睡一會沒關係。”


    她皺了皺眉,問:“現在是什麽時分?”


    “已是辰時。”


    “辰時?”她居然睡到辰時時分,那她豈不是錯過了進宮給長輩奉茶的時間。“不行,我要起來。”


    仿佛洞悉她的心思一樣,拓跋藺道:“你放心吧,我已派人進宮說了,你今天不必進宮奉茶。”


    “真的?”


    “騙你幹嘛呢?”拓跋藺手指輕輕拂開散落在她臉頰的發絲,淺笑道:“娘子,以後你要學著相信為夫,知道嗎?”


    看到他對自己如此溫柔,炎妃然無法抗拒,隻好又繼續躺下來。看著他在眼前放大的俊容,向來在他麵前從容的她忽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壓迫感。


    拓跋藺見她如此聽話,甚感滿意道:“再睡一會兒,到時本王會叫醒你。”


    炎妃然微微頷首,她閉上雙眼,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感覺到由他身上傳來熟悉的氣息,那是一種令人心安的氣息。


    昨夜他要她說說在西臨時的事,她開始隻是說了軒轅臻幼時的一些事,感情方麵一直避開不聊,可他卻有意無意的打岔,試探她和軒轅璿以及與其他兄弟的關係。她有種感覺,他好像知道了一些什麽,不然,為何總是問她在感情方麵的事情呢?


    昨晚她告訴他綁架她的人是誰,他到底相信了還是在懷疑?


    也許真的累了吧,想著想著,她竟然睡著了,夢裏還出現拓跋藺的身影,隻是夢中的情境卻是年幼時,她和他在皇宮相處的快樂時光。


    拓跋藺深深凝著呼吸平穩,粉臉微微酡紅的睡美人,無聲在歎了聲,說出去誰也不會相信,他昨晚竟然就這樣錯過人生中最美妙的洞房花燭夜,就是因為不忍心做出讓她失望的事。


    嚴仇曾問過他,對她究竟抱著什麽心思呢?為什麽非要娶她為妃?僅僅隻是為了她的身份和挑釁拓跋凜嗎?


    他曾經說過,這輩子除了“她”,他不會娶任何女人為妻,可這誓言卻在“她”死後,他自毀了。也許因為對“她”的內疚,昨晚他才同意放過她吧。


    此時,那俊叩響了門,恭謹而聲音適中地喚道:“王爺,該起來了,嚴燁回來了。”


    嚴燁的身份與那俊和嚴仇一樣,既是他的心腹親信,又是他的兄弟,但與那俊和嚴仇不同的是,他專門替他處理一些他不方便出麵的事兒。


    拓跋藺在炎妃然唇上輕啄了一下,又為她蓋好被褥,這才懶洋洋地翻身下床,“進來侍候吧。”


    聞言,芊蔚和彩靈帶著兩侍女魚貫而入,芊蔚和彩靈捧著炎妃然的衣物和梳洗用具,另兩名侍女則捧著拓跋藺的衣物和盟洗用品。


    以前都是那俊侍候拓跋藺的,可現今不一樣,他是男人不方便隨意進入新房,便另派了兩名侍女和芊蔚她們一起進內侍候王爺和王妃起床。


    彩靈正準備上前叫醒炎妃然,卻讓拓跋藺阻止,穿戴完畢,他離開房間時吩咐道:“你們去準備熱水,等王妃醒來給她沐浴更衣。”


    “好的。”


    拓跋藺的貼心,芊蔚和彩靈為自己的公主感到高興,心情愉悅,喜笑顏開的跑去準備。


    等拓跋藺離開沒多久,炎妃然便醒過來,芊蔚和彩靈一直守在房裏,聽到內室有聲,立即命人去抬進熱水木桶進來,侍候她沐浴更衣。


    “你們真體貼,起來洗了個澡,精神百倍!”沐浴完後,穿衣服時她讚賞道:“為了你們的貼心,等會本公主賞你們每人一碗燕窩羹。”


    芊蔚歡喜道:“那是王爺叮囑奴婢這麽做的,若要賞的話,應該賞給王爺。”


    “是嗎?”想起之前醒過來他的體貼,炎妃然唇角輕輕揚起。


    “公主,王爺好像對你不錯啊。”彩靈說道:“他差人送來一些珠寶首飾玉石珍玩等,要你挑一些自己喜歡的寶物留下。奴婢去打聽了一下,昨晚王爺隻是行例的到苗側妃新房坐了一會就出來了,還有,那個苗側妃住的馨怡居離王爺住的雲歸閣可遠著呢,而我們枕霞閣卻與雲歸閣相鄰。”


    聽後,炎妃然不以為然的笑問:“那你有打聽到這個王府裏,除了苗側妃還有哪些女人?”


    “這……”彩靈猶豫片刻道:“奴婢昨晚偷空去打探了一下王府裏的情況,但那些人守口如瓶,有關是王爺的女人,一概都說不清楚。”


    聞言,炎妃然沉默不語。


    “王妃娘娘,王府裏就算有別的女人,她們的地位絕對及不上您。”說話的是此刻為她穿鞋子的侍女,她身材豐腴豐滿,柳眉杏眼,膚色格外白哲細膩;另外一個捧著梳洗用具的侍女身材娉婷,柳腰纖細,眼角稍微上挑,帶了幾許風情,一看就知道她們並非一般的侍女。


    她蹙了蹙眉,問:“你們叫什麽名字?”


    替她穿鞋的侍女忙道:“啟稟王妃,奴婢叫琉璃。”


    另一名侍女也跪下來答道:“奴婢叫玲瓏。”


    琉璃玲瓏?果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她又問:“是誰派你們來侍候本公主的?”


    “啟稟王妃,是陸總管選出來的。”琉璃說。


    炎妃然點點頭,漫不經心的說:“那你剛才說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剛才的話?琉璃和玲瓏互望一眼,思索著自己剛才說了什麽話。


    “王妃問你話呢。”見沒有回答,芊蔚對琉璃說:“王府裏就算有別的女人,她們的地位絕對及不上您,什麽意思?”


    琉璃頓悟過來,回答道:“啟稟王妃,奴婢的話並沒有什麽意思,隻是想安慰一下王妃而已。”


    “放肆!”彩靈厲喝一聲,“我們公主那需要你的安慰。”


    琉璃立即跪下來,誠惶誠恐道:“王妃饒命啊!是奴婢輕率了,王妃饒命啊!”


    芊蔚附身湊到炎妃然耳邊,用隻有彼此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公主,奴婢聽陸公公說,她們是貴妃和皇太後派來伺候王爺的,隻是王爺向來隻讓那俊護衛一人服侍,因此一直閑置著,現今因王爺新婚,公主這邊缺人照應,陸總管便派她們來了。”


    炎妃然眸光一閃,原來是貴妃和皇太後的人啊,名義是伺候,實則是她們的眼線,剛才琉璃說那句話很明顯的暗示著,拓跋藺除了苗側妃,還有其他女人。也許因為有人警告過她們,不準亂說話,才會用暗示的語言來挑撥她和拓跋藺的關係。


    這個琉璃竟如此沉不住氣,能讓一個細作如此沉不住氣,無非就隻有兩點,一就是急功;二就是嫉妒。以拓跋藺的品貌,足矣令一個少女迷失心魂。


    她這麽急躁也好,她正愁自己接下來的表演沒有觀眾呢。


    想到她下步計劃,不由想起重陽節那天,那時她離開炎府,想到還有時間,便到以前和拓跋凜常光顧的“一品居”,沒想到剛坐下來,便見到他進來,而且還被他識穿了自己的裝扮,並將她拉入他的雅間,那是他專屬的雅間。


    她狠狠地甩開了他的手,怒道:“太子你這是做什麽?強搶民女嗎?”


    聽見她這句話,拓跋凜嚴肅的麵容有了一絲絲變化,隻是他依然眉頭緊皺,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炎妃然被他看得有些失措,以為他看穿了什麽,自從上次對質後,他和她就一直沒有見麵,他曾多少讓人來請,都被她以忙為藉口拒絕了。


    “你三天後就要成親了。”他靠過來,凝視她,嗓音有些暗啞。


    炎妃然伸手推開他,讓兩人之間保持一段距離,才惱怒地說:“是啊,我要成親了,如今你拉我進這裏,不怕惹人非議嗎?”


    “你是在生孤的氣嗎?”拓跋凜的眉頭越皺越緊,握緊了拳頭,“是因為華清宮的事麽?其實這幾天孤一直想找你解釋,孤……”


    “太子你言重了,我和你隻是朋友,華清宮的事你無須跟我解釋什麽。”


    拓跋凜閉了閉眼睛,沉鬱地說:“你錯了,孤對你並非一般的朋友關係,那天晚上以為是你約孤,孤才前去約會的,而孤正打算跟你說,孤想娶你為正妃,隻是沒想到陰差陽錯。”


    炎妃然低下頭,咬緊了嘴唇。


    拓跋凜伸手去握她纖細嫩白的玉手,卻被她閃過,他幹脆直接將她攬進懷裏,緊緊抱住,炎妃然不能使用內力,以她的力量根本掙脫不了他。


    “放開!你放開我!”


    “臻兒。”拓跋凜埋首在她的玉頸之中,發出悶悶的聲音。“臻兒,我喜歡你!”


    炎妃然一震,他沒自稱“孤”,甚至說喜歡她。


    她握緊了拳頭,指尖深深刻進掌心,帶來麻木的疼痛。


    為達到目的,他說起情話來竟麵不改色,果然夠冷酷無情。


    以前她真的瞎了眼,才會喜歡上這樣的男人。幸好她已看清他的真麵目,又想以這招來撩撥引誘她,拓跋凜啊拓跋凜,你以為天下的女人都會圍繞著你轉嗎?


    那天,拓跋凜以為她因他那句“我喜歡你”而心動了,那隻不過是她在他麵前裝的,而他相信了,還說一定會娶她為妻,隻是她現在被賜婚,皇命難為。


    他問她有沒有喜歡拓跋藺。


    她說不喜歡,可當時的情況已不由她選擇,隻好順命而為。她不知道他有沒有相信,但他跟她承諾說,等他登基後,他會封她為後,要她等他,隻是目前他有些阻撓,如果清除了這阻撓,以後他必能順利登基繼位,時到皇後將會是她。


    他剛才那麽說很明顯,是想將她放在拓跋藺身邊幫他刺探消息,既然他想利誘她,她何不讓他如願以償呢。


    炎妃然心神從回憶中收回來,聽到琉璃懇求道:“王妃饒命啊!奴婢以後不敢了。”


    玲瓏也跪下來求情:“奴婢也懇求王妃饒了琉璃吧,她不是故意的。”


    “你們請起吧。”炎妃然一擺手,淡淡地掃了她們一眼,道:“不過,留在這裏可以,但你們必須要按照本公主的規矩做事,若敢惹是生非或說半句越軌的話,那別怪本公主無情。”


    “奴婢謝過王妃娘娘。”琉璃和玲瓏相互對視一眼,幾乎大喜過望,連連向炎妃然磕頭,齊聲說:“奴婢謝謝王妃,日後一定盡心竭力伺候主子!”


    炎妃然微微一笑,朝芊蔚揚揚手。


    芊蔚會意了,由懷裏拿出兩個紅包,分別派給琉璃和玲瓏。“這是王妃給你們的見麵禮。”


    兩人再次謝過。


    炎妃然笑道:“好了,你們快些替本宮梳妝,不要梳那麽麻煩的發型,簡單,低調就好。”


    她們齊聲應了,馬上分工合作。


    彩靈俐落地把炎妃然如瀑的烏黑秀發用象牙梳子徹底梳順,靈巧地綰起,在腦後偏上的位置盤成髻,再用精巧的纏金絲發夾固定住,插上翡翠玉簪子,上麵還用極細的金絲銀線懸掛了兩顆粉色的水晶珠。


    琉璃幫她換上一身紫色的雪緞羅裙,春日海棠在袖口盛開,外麵依舊罩著那件白色軟毛織錦披風,白紫相映,更襯其人豔絕中帶了純雅恬淨,將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融為一體。


    就在這時,守在門外的小春子敲門道:“王妃,苗側妃前來請安。”


    請安?炎妃然微微一笑,隻怕她不是來請安這麽簡單吧,既然大家都在同一屋簷下,見麵是遲早的事,那現在見見她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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