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知道那天屋裏沒有熏香的人……


    陳妃自己知道,歲暮知道,潮生知道——那天也進了屋服侍的青鏡也許知道。


    潮生手微微發抖。


    皇後把害陳妃小產的名頭扣在了貴妃頭上,賢妃也沾了嫌疑,但實際上這個熏香是根本不存在的。


    李姑姑有些疑惑地看著她:“你這是怎麽了?身上不舒服?”


    “不是……”潮生低下頭:“我想起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很要緊。”


    李姑姑臉色一變,看了看在門外擇菜的兩人,一手把火捅開,低聲問:“什麽事?”


    潮生把熏香的事情說了,可是她還是想不通。


    隻憑她知道屋裏沒熏香,就要被滅口嗎?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


    比如……吃食?


    既然熏香沒問題,那問題很可能出在陳妃吃的東西上頭了。


    而潮生,她也是去廚房待過的。


    李姑姑不緊不慢地燒火,潮生就在一旁拿蒲扇兜著風,遠遠看起來兩個人完全在幹活兒,就算偶爾說兩句話,那也是在說這灶上的事兒。


    “那天晚上陳妃吃的什麽,你再說一次。”


    潮生想了想:“素三鮮,八寶什錦,蒸火腿,還有一道酸白蒸,湯是……嗯,湯是全味湯。”


    李姑姑皺著眉頭琢磨:“一般要在飲食裏做手腳,最好是下在湯裏……因為菜總有口味不同,也許這一頓一筷都不嚐。四樣菜裏,多半隻有一樣會吃得多些。當然,如果知道用膳的人必吃哪道菜,那下在菜裏也成。”


    “酸白蒸就是娘娘點名要的。那,會不會是那道菜被動了手腳。”


    李姑姑問:“那個做菜的劉二姑呢,她後來去哪兒了?”


    潮生搖搖頭:“再也沒有聽說過……”


    李姑姑點點頭:“嗯,這張嘴隻怕早就說不了話了。呈膳的時候人太多,要做手腳不容易。做菜的時候就好辦多了。”


    這個話從李姑姑這個專門做菜的人嘴裏說出來,當然是很權威的……不過潮生聽著總覺得怪怪的。


    “那,當時陳妃為什麽要讓青鏡進屋服侍呢?若論可靠,青鏡不及我……那有沒有可能她做了手腳?要知道她現在……”


    可是才人了。不,上次采珠提起來,好象她已經升了美人,與采珠的主子徐美人比肩了。


    這種身份的巨大變化,簡直可以稱為詭異啊。


    “這有什麽想不通的。”李姑姑嗤笑:“陳妃縱然美貌,可是進宮都十年了,沉寂了這麽久,突然再得寵,肯定患得患失的,唯恐這寵眷朝不保夕。再說,她有了身孕,自然不便服侍皇帝。這麽長的一段時間,皇帝若是把她忘了怎麽辦?孩子生下來不知道是男是女是好是歹,她將來的保障在哪兒?那自然得想辦法拴住皇帝的心。那個青鏡是不是特別漂亮?”


    潮生點頭,由衷地說:“對,她是我們煙霞宮裏最漂亮的一個。”


    “和陳妃比呢?”


    潮生回想了一下,公正客觀地說:“風韻不及,可是眉眼似乎更好看。”


    李姑姑點頭說:“那就是了。這是宮裏的老把戲了,嬪妃有孕或是生病不能侍寢,又不想在皇帝那裏失寵,慢慢被冷落被遺忘的滋味兒可不好受。所以,就會在身邊挑一個,也許是宮人,也許是不得誌的采女,才人……在皇帝來的時候替自己……”


    潮生咽了一口唾沫。


    當時她真的沒有注意。


    “這樣的做法還是比較穩妥的。被選中的人年輕鮮嫩,又較貌美,能拴住皇帝的心,哪怕隻是短短的數月。再者,出身低,沒根基,隻能依附於地位高的妃嬪,一般也不怕她不聽話。”


    原來陳妃那兩次在皇帝來時讓青鏡進屋服侍,是打的這個主意?


    潮生剛才還在想為什麽陳妃更信任青鏡,不讓自己進屋服侍。


    現在一明白過來,真是謝天謝地,陳妃沒讓自己進屋。


    ——大概她年紀小,而且生得不如青鏡美。


    宮裏頭不知多少女子都夢想著能得到皇帝垂顧,但是對潮生來說,要衝一個年紀可以當自己的爹的男人那個什麽什麽的,她真的不行。


    皇帝四十多歲,保養得好,平時聽說還有拉弓射箭騎馬之類的健身運動,身材一點不走樣,看起來也就是三十多的樣子。


    但是……不行就是不行。


    連想一想,都覺得胃裏一陣翻騰。


    怪不得青鏡後來會成了才人……


    陳妃的安排起了效果,皇帝應該對青鏡印象很深,很不錯,所以才在其他相關人等紛紛死的死,罰的罰的情況下,青鏡獨獨脫穎而出,變成了……嗯,算是新寵吧。


    李姑姑打量了潮生一眼,忽然笑了。


    潮生被笑得莫名其妙。


    李姑姑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臉:“要是換成現在,那位娘娘挑中的人就不會那個什麽青鏡了。瞧瞧你現在的小模樣,真是我見猶憐啊。”


    潮生大囧。


    “姑姑別笑話我。”


    “不是笑話。”李姑姑說:“你剛來那會兒跟顆癩豆芽一樣,身量沒發,臉盤也沒長開。現在看著可是不一樣了,果然女大十八變……可惜你這孩子空長了皮相,沒那麽多心計,居然隻能跟我學著做燒火丫頭……”


    潮生笑了:“燒火丫頭有什麽不好的?踏實,省心。”


    李姑姑也笑了:“傻話。這地方是天底下是非最多的地方。燒火做飯真要那麽省心,我又怎麽到的東宮呢?這些年受的罪又怎麽說呢?就說你自己,浣衣巷那些日子你都忘了?不是你想躲,麻煩就不找你了。”


    潮生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她把話岔開:“那,姑姑你看,青鏡是不是就和陳妃的事情沒關係呢?”


    “那不好說,咱們覺得有沒有關係不要緊,反正皇上應該是覺得她沒有關係。”


    對。


    這倒是真的。


    別人怎麽想都不重要,皇帝喜歡她,願意相信她,那她就清白無辜。


    瞧,人家有靠山,就沒被卷進這種要命的風波裏,還翻身做了主子。


    象她們這些沒靠山的,死的死,散的散。


    就象有人評西遊記,有後台的妖精都被接走了,沒後台的都被一棒子打死了。


    多現實……


    多心酸……


    這半天潮生想明白了不少事。


    李姑姑卻在尋思另一件事。


    皇後怎麽遲遲沒有動靜,她的招已經發出去了……包括在皇帝麵前提起嚴妃和九兒……


    剛才對潮生說的那些話,是李姑姑的親身經曆。


    當初嚴妃有孕,就想到了這個辦法。


    當時嚴妃選中的人是九兒。


    九兒活潑伶俐,雖然不是特別美貌,可是很討皇帝喜歡。


    李姑姑有很久沒想起過去的事情來了,現在回想,隻覺得那些都象上輩子的事情一樣。


    這是又被潮生的話勾起來了。


    她收回思緒……


    以她這麽多年對皇後的了解,皇後不是一個會避讓的人。她性子堅忍,手段高明。自己的那些辦法,未必就能保往自己和潮生的性命。


    可是皇後為什麽一直沒有動靜呢?


    李姑姑想不通。


    上次陳素萍的事情,就了結得太過順利,完全沒有人插手的跡象。


    而且陳素萍沒了之後,皇後也沒有任何動作……


    難道,自己猜錯了?


    陳素萍後麵的人並不是皇後?


    可是除了皇後,誰還會出手對付潮生?


    把這件事情扣在貴妃頭上,連帶賢妃也沒討著好處。能做成這件事的,從中得益的隻有皇後。


    李姑姑搖搖頭。


    也許還不到時候。


    皇後也許在等什麽時機。


    等待一個可以將她們徹底滅掉的時機。


    潮生晚上睡不好,想了一會兒舊事,又不知含薰出宮後日子過得如何。


    嗯,小順他們有出宮的機會,四皇子可能還會打發人去給二皇子送東西之類,到時托他們再捎個口信。


    隻可惜自己想明白的這件事不能和含薰說。


    含薰從頭到尾都不知個中詳情,對她來說這場噩夢已經過去。自己一個人陷在裏麵就足夠了,沒必要再牽累她。


    八皇子到底有沒有和四皇子討人,潮生不知道。但是四皇子既然答應了她不會把她送給旁人,潮生倒是可以放下心事,不必為這事憂慮。


    為了四皇子這麽“仗義”,潮生覺得自己也得有點兒回報。她在給四皇子做的夏衫上頭花了更多心思不說,還琢磨了一番,弄出了兩道冰點做為答謝。


    一道是冰乳羹,一道是彩冰果。


    四皇子份例裏的冰,往年夏天也就是做個冰鎮湯飲,或是放在屋裏降濕解暑用。潮生琢磨出了冰乳羹之後,先是摸不清四皇子喜歡不喜歡。


    四皇子口味偏淡,平時也不怎麽偏愛甜食。


    冰乳羹就不怎麽甜,吃起來軟糯沁涼,一股乳香。小冬先請李姑姑和小順試吃,李姑姑的評價是“尚可”,說還算花了些心思,倒有些象西域的吃法,殿下應該會喜歡。小順的評價是“太好吃了,再給我來一碗”。


    既然兩個人的評價都不錯,那潮生就放心大膽的呈給四皇子了。


    四皇子兩樣都嚐了嚐,對冰乳羹的評價和李姑姑一樣。


    果然還是李姑姑老練,更了解四皇子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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