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裏頭的人也差不多各有各的消息來源,鼠有鼠道,蛇有蛇路。溫氏開了個頭,下麵眾人全活動開了。消息五花八門,有的說順河發了大水,堤壩早就全衝垮了,淹了幾個州縣。也有的說那裏已經遍地餓殍,盜匪四起,官倉,官府都早被砸了搶了殺了燒了。


    流言這種東西,總是越傳越走樣兒,比如張三出門不小心險些踩死一隻雞,到晚上他回家的時候,這話已經傳成了,張三被一隻雞給踩死了。


    但是所有的流言都有一個共通點。


    那就是順河的確有水患,情勢不妙。


    四皇子書房裏有一張輿圖。


    潮生看得懂。四皇子也知道她看得懂。


    這張圖很舊了,不知四皇子從哪裏找來的,絹色都泛黃了,但是上麵的字跡線條還都很清晰。


    潮生小心翼翼地伏在圖上。從京城到順河那一條線,已經被她看了無數次,爛熟於心,閉著眼都照著描出來。


    也許這張舊圖不是很確切,地名可能不準確,河道走向也可能已經有了變化,但是一些基本的事情能看明白。


    四皇子去的是潞州到滄州一段,離京城……嗯,快馬八百裏加急,當然八百裏是個概括數字,但是飛馬傳驛,一天三五百裏總有,那也得四五天之後,那裏的消息才能傳到京城來。


    可是京城的陰雨天氣起碼持續了十天了,南方可能更久,四皇子的消息一直沒到。


    如果因為陰雨的關係,驛站不能正常送遞,一倍時間也該到了。


    潮生坐了下來,她緊張的搓著手。


    水患在這個時代和軍情一樣,都應該第一時間傳遞給皇帝知道。


    消息至今未到……


    當然,最好的情況是,水患並不嚴重——這個不大可能。


    另一種可能就是那裏的沒有送出消息。


    好,那為什麽沒送出呢?


    是不想送出,還是想送但送不出?比如,派出送信的人如果在路上出了什麽意外,而兩邊都不知道這個情形。


    對,也可能是這樣。


    潮生再仔細的看那一帶的地圖,潞州明顯是上遊,四皇子他們應該是從潞州開始巡視,聽小肅那次的口氣,四皇子還得過好長一段日子才能回來,不然不必預備那麽多吃食。


    按行程算,現在應該到了滄州。


    滄州也在加固修整河堤,沒有潞州的那一段那麽長。


    按行程和日子推算,他現在應該在哪裏呢?


    潮生猶豫了一會兒。


    不行,她所了解的太少了。


    這個時代不是她所熟悉的曆史上的任何一個朝代。這裏的地理顯然也和她所知道的不一樣。


    再說,四皇子他們會在什麽地段多停留一段時間,她也想不到。


    下午漫長而沉悶,尤其是在下雨天,即使在屋裏做針線活兒,也覺得悶得喘不過氣來,但是打開窗子的話,大雨就被風卷攜著拚命往屋裏灌。


    屋裏很暗,連針線活兒都做不了。


    潮生許久不做針線了——或者說,沒用心的想做過什麽東西。


    她原來是想縫幾個紗套袋的,把書架上一些四皇子不經常看的書罩起來。但是拿著針發了半天呆也沒紉上線。


    外麵有人敲門,在風雨聲中不是那麽清晰。


    潮生問了聲:“誰?”


    外麵人應了一聲,聽著是春墨。


    潮生連忙過去開門。


    春墨正站在門口,雖然打了傘,但是裙角和肩膀都濕了不少。


    “這麽大的雨,你怎麽過來了?”


    “你在屋裏做什麽呢?”


    “沒做什麽,春墨姐姐快坐。”


    幸好壺裏還有茶,潮生給他倒了一杯。


    春墨哪有心思喝茶,她也沒有那個耐心兜圈子,直接就問:“你這兒有沒有什麽消息?”


    潮生怔了一下,搖搖頭:“那些小道消息不能信,可信的消息也沒聽說什麽。”


    “你別瞞我。”春墨的臉色不怎麽好看,一把拉住潮生的手,攥得死緊:“小肅上次回來就沒和你說什麽?”


    潮生搖了搖頭,手被春墨勒得疼:“沒有說什麽——”


    春墨死死盯著她看了幾眼,慢慢鬆開手。


    “姐姐不用擔心,殿下吉人天象,一定會沒事的。”


    吉人天象這話,潮生覺得最不可信。


    但是現在套在四皇子身上,也說得過去。


    四皇子身份貴重,跟隨包侍郎下去,說白也就是跟著去學習見識一番,將來說起來也是個資曆。


    包侍郎大概也沒想到這趟差事這麽不走運,把皇子帶了出來,卻遇著水患。


    倘若四皇子有什麽三長兩短,包侍郎也就完蛋了。就算不丟了命,仕途也算到頭了。地方官員肯定也十分著緊,別的事都可以放下,也得讓皇子平安無事啊。


    她這隻是一句安慰,春墨卻象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你保證殿下會沒事?”


    潮生噎了一下。


    她怎麽能保證四皇子沒事?


    好吧,她能理解,春墨這是關心則亂。


    “姐姐隻管放心,殿下是皇子,底下人能不小心護著麽?雨太大,一時送不來消息,姐姐不用著急。”


    春墨點點頭:“下這麽大的雨,殿下一早兒回來不就沒事了麽……”


    “正是因為下了大雨,殿下恐怕才不提早回來的。”


    春墨皺著眉頭:“這又是為什麽?”


    潮生坐下來,耐心地說:“姐姐想啊,這是殿下領的第一樁差事,可不得好好兒表現表現?讓皇上也高興,覺得自己沒看錯人,沒派錯差?倘若這一下雨的時候,殿下就畏難而退回京來了,那皇上得怎麽想?就算不責怪,也得覺得殿下沒出息吧?”


    春墨連連點頭:“對對,還是你說的有理。殿下要是一早兒回來,別說皇上,兄弟間也不好看。”說著話她就憤懣不平起來:“憑什麽別人領的都是閑差,二殿下整日逗鳥聽曲兒的,旁人還說他風雅。咱們主子就得這麽吃苦受累的,到那兒偏遠地方去……”


    潮生忙說:“姐姐別亂抱怨。”


    春墨哼了一聲:“這兒又沒旁人,下這麽大的雨誰來啊?”


    不過話雖這麽說,春墨還是象吃了定心丸一樣,不似來時那麽焦躁了。


    等雨小了些春墨告辭走了,潮生掩上門,隻覺得和她說這一會兒話,比釀楊梅酒時連幹了一天的活兒還累。


    春墨這個人一向不怎麽藏得住心事。她擔心四皇子,所以她到處打聽,惶恐難安。


    潮生摸了摸胸口。


    她心裏也難安定。


    可是她就沒象春墨這麽喜怒形於色。


    難道是因為她對四皇子,不如春墨那樣關切嗎?


    不……她也關切。


    昨夜裏她還做了惡夢,見到四處都是一片汪洋,她站在小小的一塊幹地上,依稀知道自己要找人,可是卻不知道那人在哪裏,該如何去找。她越來越急,就想往水裏跳下去的時候,一驚就醒了過來。


    那會兒四麵黢黑,外麵雨嘩嘩的下,仿佛這個世上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下半夜她就沒怎麽睡著。


    連日的大雨,京城的菜價也漲了起來,米價也漲了。自然,對於皇子府來說,還不至於要去買米買麵,可是菜蔬魚肉總是要買的。采買回來抱怨,說雞蛋都買不著了。廚房的婆子就笑:“噯喲,下雨天兒這母雞也歇了喲,要到晴天才下蛋呢。”


    一屋人都笑。


    母雞歇不歇不知道,但是這的確是因為大雨造成運輸不便。京城的米糧供給主要是靠河運,菜蔬也都是周邊來的,即使是在現代,大雨大雪天氣,菜也是又少又貴的。


    大雨又持續了數日才停歇,太陽一出來,天氣陡然變得酷熱。因為大雨使城中積水,氣溫又高,比先前更加悶熱不堪,蚊蟲滋生。


    京城已經如此,不知南方又是如何。


    好在,天放晴之後,四皇子終於有信傳來。


    那是一個讓所有人都精神振奮的好消息!


    四皇子要回來了。現已動身上路,不日即將抵返京城!


    按現在送信的速度看,如果發信時四皇子已經動身,那回到京城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府裏頓時人人臉上帶笑,連溫氏的笑容都多了,一麵張羅著打掃院落收拾屋子,一麵差人去打聽,究竟哪天能到,好派人去迎接。


    春墨笑嘻嘻地跑來:“潮生,你倒說得真準。殿下果然吉人天象啊。”


    潮生點頭說:“姐姐說得是,殿下自是有福之人。”


    四皇子平安當然是好事。


    不過,他回來後,皇帝會是什麽態度呢?是心疼兒子受了一場罪,還是會覺得他德才不足,頭一次出去就發生這種事情?


    帝王的心術不是旁人能揣測的。


    隻是所有人都沒想到,四皇子說到就到,收到信的第二天夜裏,四皇子就回來了。


    潮生從廚房回來,剛走到自己房門口,門廊的暗影下有個人喊她:“潮生。”


    突如其來,潮生嚇了一跳,本能朝後退了一步。


    那人從陰影裏走出來,他一身風塵仆仆,潮生差點兒認不出他來。


    “小順?你,你怎麽回來了?”


    小順咧嘴一笑,他黑瘦了,一笑露出兩排白牙:“那些慢慢說,殿下也回來了,不過這會兒晚了不想驚動人,你去給弄些吃的來吧,從中午到現在都沒吃東西了。”


    “好,好。”潮生慢一拍才想起:“殿下也回來了?”


    “嗯,”小順沒多說:“回來把吃的送到書房就行。”


    “我這就去,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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