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了別人,再被別人拜。


    也許在權勢之中迷失的每個人,都是這樣媚上欺下,送往迎來。


    切,這什麽比方,感覺象在形容娼女……


    好吧,其實,娼女起碼出賣的是自己的東西,換取自己的生存。可是身陷權勢之中不能自拔的人,往往出賣的是別人。


    這樣比較起來,也許娼女更高貴一些。


    想到自己剛才在宮中拜見別人,然後再看到一院子的人拜見自己……


    潮生忍不住腦子裏冒出這樣的想法。


    迎來送往啊迎來送往……


    為什麽這樣的場麵,總讓她止不住胡思亂想?


    也許是在現代的時候,看多了大場麵的影視劇?比如滿城盡是那個啥,那裏麵的皇宮可比潮生見過的皇宮要華美多了,電影裏那座菊花皇宮,金壁輝煌,透著一股腐朽和荒淫的氣息。實際上的皇宮不是那樣的,那裏更沉寂,破舊。


    論場麵和氣勢,還是電影勝出一籌啊。


    好象這些日子,她常常的回想以前。


    也許是因為,她的生命又經曆了一場巨大的變革。


    前一次穿越,是不可控的,一睜開眼就穿完了,沒有什麽過多的感觸和體驗。


    這次出嫁,她從頭到尾都是清醒的。


    說實在的,潮生還是覺得不真實。


    一下子,她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麵對全新的生活環境和人際關係。


    從早上醒來的時候,她就有這種感覺。


    其實改變應該是從昨天開始的。昨天才是她出嫁的日子。可是昨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而且,她覺得,在……咳,在昨天晚上他們發生親密接觸之前,她都沒有明確感覺。


    那之前她隻是從一個地方到了另一個地方。


    可是今天早上醒來時,她看著陌生的帳子頂,再看著身旁不知怎麽多出來的一個男人……


    忽然就發現,自己不是自己了,自己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姓誠,名叫誠王妃的人……


    因為剛好有人在外間問:“王妃醒了麽?”


    那一瞬間潮生本能地想,王妃?誠王妃不是死了麽?


    啊,不……


    誠王妃活著。


    自己就是誠王妃啊笨蛋。


    幸好她隻是想了想,沒有真的把“找錯人啦,誠王妃已經死了”這話從嘴裏說出來。


    對於身邊這個男人,嗯,也有全新的,不同的認識。


    原來籠罩在他身上的那些光環,博覺的,溫柔的,神秘的,高貴的……反正不管是什麽光環,在兩個人脫光光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沒穿衣服的時候,人偽裝不起來,所以那時候,潮生覺得這個人既真實、又陌生。


    這種感覺已經深深印在腦子裏了,即使他衣冠楚楚,潮生卻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一看到他的臉,下麵……就自動替換成他沒穿衣服的身體。


    不行不行,這太猥瑣了。


    也許是昨天晚上受到的刺激……嗯,太大了。


    潮生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來。


    再胡思亂想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思緒會跑到哪裏去。


    院子裏的人,許多還是潮生記憶中的那些。


    還有許婆婆、芳園她們這些跟著潮生從何家一起陪嫁來的人。


    但是,溫氏曾陪嫁來的那些人,一個都不在。


    她的陪房媽媽,那些丫鬟們,媳婦婆子,在更遠的外院裏,那些管事、小廝潮生看不到,可是她能肯定那些人一定都不在。


    而院子裏這些麵孔,全是潮生熟悉的。


    老熟人喜相逢應該是好事,可是她們全跪下拜她的時候,潮生覺得這個……似乎不太喜。


    以前大家梅香拜把子,全是伺候人的。潮生可以習慣有人服侍的生活,可是她可能還不太習慣,由以前的熟人來伺候自己……


    不過顯然下麵拜的那些人適應得比她快。下麵的人恐怕沒有不認識她的,過去她們可能還在背地裏竊竊私語,當麵說話也是陰陽怪氣。可是現在她們的態度都很恭敬。


    潮生看到了春墨,還有,滿兒。


    當然了,如果潮生還在任人魚肉的位置上,她也會立刻適應的。


    唉,不適應還是因為她現在活得嬌慣了。


    要是以前在浣衣巷時,哪來的感受,習慣這些奢侈詞兒?要不要吃飯?要吃就幹活兒!


    瞧瞧,憂鬱啊什麽的就是閑出來的。


    以前幹活兒累得要死要活的時候,哪會憂傷啊?沒那時間也沒那力氣。


    都折騰完,終於可以吃飯了,潮生餓得前胸貼後背,早上就草草墊了兩口,這一日一夜之間潮生覺得她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的消耗,都有點過量了。


    李姑姑的手藝一如既往的好,潮生美美飽餐一頓,然後又美美的飽睡了一覺。至於陪吃和陪睡的那個人,現在沒有力氣去管他,隻能暫時當他不存在。


    潮生是熱醒的。


    身旁突然多了一個人的體溫,被子又全是新製的,足夠柔軟,也足夠厚實。


    潮生模模糊糊覺得自己好象已經到了夏天,熱烘烘的空氣讓她喘氣都不舒暢。


    然後她醒過來,先愣了一會兒神,才發現讓自己喘氣不舒暢的罪魁禍首。


    四皇子一條手臂壓在她胸口,雖然他不胖,也不算壯,可是一條胳膊的份量也不輕啊。


    怪不得夢裏喘不過氣來呢。


    潮生醒的時候,他也醒了。


    兩個人對望了幾秒,他才露出一個懶洋洋的笑容:“什麽時辰了?”


    潮生老老實實說:“不知道。”


    午覺睡得太久,容易讓人混淆時間,醒來的時候不知道這是早上,還是午後。


    潮生抬起頭來朝外麵看了一眼,又躺回枕頭上。


    能這麽懶散的機會不多——何況她現在還是腰酸腿也酸,一動也不想動。


    四皇子微笑著,學她的樣子也躺了回去。


    兩人一起看著帳頂發了一會兒呆。潮生轉頭看了他一眼,四皇子仿佛沒察覺,仍舊光明正大的偷懶。一手撈起潮生的長發,在手指間纏繞消遣。


    好吧,他也難得偷懶一回。


    這個潮生很有發言權。從她到東宮,就沒見四皇子睡過一次懶覺。哪怕是生病的時候,仍然每天堅持練字讀書不輟。


    現在是婚假期間,可以賴一會兒床。


    可是賴床就賴床吧,幹嘛拉她頭發?


    潮生要把頭發扯回來,四皇子沒鬆手。


    兩人對視了幾秒,他很無辜的把手鬆開了。


    潮生白他一眼,把頭發扯了回來。


    她板了一會兒臉,還是忍不住笑了。


    四皇子輕聲問:“你笑什麽?”


    “沒什麽。”


    平時看著挺聰明的人,怎麽這會兒傻乎乎的?


    “起來嗎?”


    “起來。”


    可是雖然說了,兩個人都沒動。


    這會兒的氣氛太安逸,太舒服。偷得浮生半日閑——即然半日都偷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有好些話想說,可是眼下卻隻願意享受片刻的安靜。


    四皇子的手伸過來,在被底握住她的手。


    他也一定是這樣想的。


    潮生覺得這一刻他們如此接近,好象變成了一個人……


    不,比那種感覺還要融洽美好。


    這個午覺睡了兩個多時辰,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了。芳園她們進來服侍的時候,潮生覺得很不好意思。大白天兩個人關起門來……不知道會讓這些近伺候的人有什麽聯想啊。


    芳園替潮生挽了一個髻,四皇子走了過來,芳園放下梳子,知機的退了下去。四皇子笑著拈起眉筆:“來來,我幫你畫一畫眉。”


    潮生狐疑地看著他:“你會?”


    “就和畫美人圖一樣吧?我會畫美人,難道不能給你畫好眉毛?”


    潮生笑著仰起臉,閉上眼睛:“好吧,畫吧,大不了再多洗一遍臉。”


    四皇子端著她的臉龐,一手執著青黛眉筆,緩緩的,一筆一筆的描畫。


    潮生隻覺得那筆端一下一下的劃過皮膚,那種感覺……難以言喻。筆尖就象畫在她心弦上最敏感的地方,她整個人都微微戰栗著,臉不覺的就紅了。


    她眼睛微微睜開一些,看到他專注的神情,還有那令人沉溺的眼睛。


    他的動作越來越慢,眉筆從他指間滑落。


    他捧著她的臉龐,熱吻就落在她的眼簾處。


    潮生微微發抖,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隻能靠在他身上。


    他的唇很燙,她的眼皮仿佛要被他吻化了一樣。


    潮生緊緊抓著他的衣襟,掌心又潮又熱。


    真奇怪,以前她好象沒有這麽敏感……


    “不,不行……”


    潮生抓住他的一隻手,努力平定喘息,聲音很低:“還疼的……”


    四皇子的臉龐埋在她的肩膀上,兩個人的身體貼合的那樣近,沒有一絲空隙。她分明感覺到他……不過他還是鬆開了手,放了她一馬。


    別的新婚夫妻都是怎麽過日子的?潮生不曉得。但是他們兩人,真是恨不得時時刻刻黏在一起——哪怕什麽都不做。


    幾乎沒什麽感覺,時間流逝得那樣快,一眨眼就到了三朝回門的日子了。


    大公主一看潮生的氣色,就露出了笑容。


    潮生臉上那種紅暈不是任何一種胭脂能調出來的,她看起來眉目舒展,容光煥發,舉手投足間和原來都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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