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寞進了張根發的家,閑嘮嗑似的提起他家新買的家用電器。


    張老漢說是去年買的,讓他心頭一動。去年還真是個好時間點,張麗春買房子,她叔叔買家用電器,希望這隻是個巧合!


    “我們這次來有兩個目的,一個是慰問死者的家屬。張麗春,你侄女被人殺害,這件事你知道吧?第二個就跟你有關係了。”


    說到這裏曲寞停了一下,眼睛緊盯著張根發,隻見他嘴角抽動了兩下。


    “其實是關於學生的一些事!”提到學生兩個字,他的眼神更是明顯的閃爍躲閃起來。


    張老漢哪裏注意那麽多細節,他一邊卷旱煙,一邊笑著說:“曲隊長他們是想要給學校捐款!”


    “原來是捐款啊!”張根發長出了一口氣,放在膝蓋上僵硬的手也放鬆了不少。


    “不然張校長以為我們來做什麽?”曲寞似笑非笑的說著,那個張根發的嘴角下意識的抽動了一下。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一緊張一害怕一說假話,就有抽動嘴角的毛病。


    這裏到底民風淳樸,張根發兄弟二人又是老實人,心裏有什麽事都掩飾不住。曲寞稍微試探便露出端倪,他跟張麗春之間肯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而且還跟樸永浩有關係。


    當著張老漢的麵有些話不能說,曲寞提出明天去學校一趟。他們開車把張老漢送回家,就借宿在張家了。


    這裏三麵環山,手機信號很弱。曲寞爬到一個小山包上麵給以柔打電話,才算是不掉線。


    “沒什麽危險吧?”以柔非常擔心,“你給叔叔、阿姨打電話報平安了嗎?”


    “我說要在你家過夜,沒告訴他們實情。”


    以柔聞聽不禁罵著:“什麽叫在我家過夜?咱們可一直都是各睡各的,我不過是可憐你冒著雨還要往家裏跑,偶爾收留你一晚上而已。你這麽說不是讓叔叔、阿姨誤會,他們一定認為我是個隨便的姑娘。”


    “誰敢說你是隨便的姑娘我跟誰急!每天我都處心積慮的想要勾引你,甚至厚著臉皮賴在你家不走。故意穿暴露的衣服在你眼前晃來晃去,巴不得你被美色誘惑收了我這個妖精。可您老人家是女版柳下惠,誤入蜘蛛洞的女唐僧,坐懷不亂,我這妖孽是甘拜下風啊。”


    “咯咯咯咯。”以柔被他逗得笑起來,“別想錯開話題,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沒事,這裏的百姓都很淳樸。而且空氣好,景色美,吃得都是純綠色食品。要不是有案子要查,我真想多住幾天。下次我帶你過來,你保準會喜歡這裏。”


    “真有你說得那麽好?”以柔似乎有些動心。


    “現在我就躺在草地上,滿眼是漫天的星鬥,好像一伸手就能摘到。風兒柔柔的吹過,耳邊是蟲鳴和蛙聲,草叢裏偶爾飛出來一隻螢火蟲。可惜身邊沒有吉他,也沒有你。”曲寞的聲音低低的,以柔的心弦就像被一隻手撥弄。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悄悄話,以柔讓他早點回去睡覺,明天還有事情要辦。


    掛了電話,以柔看著電腦,上麵顯示的正是商叔叔發過來的申請表。她已經填了一半,眼下卻沒有心情再往下填。她盯著屏幕好久,最終關了電腦躺下。


    第二天清晨,曲寞是被一陣吵鬧聲驚醒的。


    他起來走到院子裏,看見孟哲和劉俊被一大群孩子和村民圍住了。張老漢夫婦兩個正在說什麽,劉俊還一個勁的搖頭。


    “這是在幹什麽?”曲寞走近才聽明白緣由。


    原來昨天他們帶了一大堆小食品分給村裏的孩子,這些孩子回去之後奔走相告。今個兒一大早,他們帶著全村的孩子都過來了,其中還有一些是從鄰村走過來的。


    其中有一個孩子引起了曲寞的注意,身上穿著肥大的背心,下麵光著黑黢黢的兩條腿,不知道從哪裏揀來的大拖鞋。他渾身上下不知道抹得什麽東西,黑乎乎看著瘮人。仔細一瞧,竟然是大麵積燙傷,家長把鍋底灰抹在身上,說是能拔毒。大熱天燙傷本來就極其容易感染,再加上抹了都是細菌的鍋底灰,不少創麵有感染的跡象。


    “孩子,你父母呢?”曲寞看見他一個人站在旁邊走過去輕聲問著。


    小男孩怯生生指了指牆根的一個女人,她穿得破破爛爛,頭發像亂草一樣都打了結黏在一起成餅狀。在女人的後背上背著個一歲左右的小娃娃,渾身光溜溜,瘦得能數得清身上的肋骨。


    “曲隊長,這家人家是鄰村的,可憐的很。”張老漢看見過來幫著解釋,“那個女人就是他娘,天生瞎眼什麽都看不見。他爹是天生聾啞,聽不見也不能說話。這孩子在家裏幫著幹活,給豬煮泔水,爬到凳子上麵去舀。誰知道一不小心掉了進去,他那個爹還不停地燒火呢。他娘聽見動靜跑進屋裏,使勁拽他爹,他這才知道出事了。村裏出人出錢給孩子送到鎮上的衛生院,撿回一條小命。他們家沒錢繼續治,就讓孩子回來用俺們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偏方。唉,可惜這孩子了,學習挺好,燙了之後也不去學校了。”


    還真是可憐!曲寞不是個容易被打動的人,可看到眼前的一切不由得心生憐愛。一對這樣的夫妻,如此貧困的家庭,讓孩子一生下來注定就低人一等。或許,他們勤苦奮鬥一輩子,也難以過上其他人認為的平常的生活。


    “好在這孩子四肢健全,聽、說、看都沒受什麽影響。”這實屬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屋漏偏逢連雨天。”張老漢歎口氣接著說,“本來他還有個姐姐叫歡妞,生的聰明伶俐,小模樣跟從年畫裏走出來的娃娃一般。歡妞打小就顧家,十來歲就挑起了家裏的重擔。歡妞學習好,本來有個老師說要讚助她上學。可後來出了意外,歡妞死了。這小子又被燙得不輕,他妹妹一歲多了也不開口說話,估計......唉,老天爺不睜眼喲。”說完連連搖頭。


    曲寞聽完把孟哲叫了過來,讓他開車把孩子和他娘、妹妹一起拉到鎮上的衛生院。


    “先交一千塊錢的押金,讓他們用藥治著。等這裏完事我再過去安排。”


    那女人看不見,聽見陌生人要帶他們母子三人去鎮上,有些害怕的樣子。張老漢和幾個村民在旁邊解釋,她聽見是警察免費給自己兒子看病,這才背著孩子上了車。


    其他孩子沒得著吃得,圍著車不肯離開。曲寞見狀大聲說:“我們帶的東西已經分光了。你們不要著急,都到學校去,那裏有小賣部。”


    孩子們聽了都往三裏地外的學校跑,曲寞和劉俊兩個也步行前往。這裏五個自然村統共就這麽一個學校,孩子們想要上學就從四麵八方趕過去。今個本來是周六休息,眼下卻有好幾十孩子趕回了學校。


    學校的小賣部沒有多少貨,因為平常買的人極少,也就屯裏的百姓和住校的老師買點生活必需品。曲寞花了三百多塊錢,買下小賣部裏所有能吃的東西,掛麵、餅幹、汽水還有一箱方便麵。


    劉俊組織孩子們有秩序的領取,誰要是搗亂就不給。這些孩子倒是聽話,排著隊滿臉興奮地等著。


    張根發一大早就來了,看見這場景歎口氣說:“我們這裏生活條件差,孩子們一年到頭也吃不著什麽零食。偶爾去鎮上開會,看見那些孩子,我這心裏就酸楚。”


    曲寞在學校裏轉了一圈,詢問了一下學校的情況。學校不大,一共就兩趟平房,前麵是教師,後麵是宿舍。學生七十名,教師三名,每個人教兩個年級的課,從語文、數學到音樂、美術、體育,什麽科都要教。有兩名教師是本地人,一名是城裏來支教的年輕小姑娘,趁著周末回城去了。


    “我們這裏教學條件差,師資力量也差,教師嚴重缺編勞動強度大。”張根發把曲寞二人請進唯一一間辦公室,也是校長室,“偶爾有人到這裏支教,可一年就走,誰都待不長。環境條件太差,城裏人根本就住不慣。


    而且這裏的家長根本就不重視教育,男孩子送來認識幾個字,不做睜眼瞎,女娃幹脆就不讓念書,甚至有的人家連女娃的名字都不給起。頭些年有記者報道我們學校,有幾個愛心人士要讚助幾個孩子讀書,可那幾個孩子的家長伸手就要錢,得了錢也不讓孩子繼續讀初中。我們這裏缺錢,更缺的是觀念。如果觀念轉變不過來,治不了這窮根!”


    身為本地人,張根發深知村民骨子裏的劣性。這一二年,除了民政逢年過節走走形式,鮮少有民間的愛心人士關注這裏,他們是被寒了心啊。


    “曲隊長,我說這話沒旁的意思。你有愛心想要捐款,還不如捐些書給學校。吃得東西轉眼就沒,衣服鞋襪都被他們拿去換錢花,娃們得不著真正的實惠。”張根發倒是一心為孩子們著想。


    曲寞點點頭,“你們學校每年都有人來支教嗎?張校長應該有具體的名單吧。”


    張根發一怔,臉色變得陰晦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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