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之美之媚,令景宗朝夕難離,未免縱欲無度,風疾也就時常發作。每逢景宗犯病,都是燕燕代他上朝處理國事。景宗樂得可以偷閑,而燕燕正可施展政治抱負,帝後二人可說是各得其所。


    對於這種女主臨朝的場麵,齊王痛心疾首,捶胸頓足。每當他在金殿向這個論輩份是侄媳的年僅十八歲的女人朝拜時,心頭都如銳利的貓爪在撕扯抓撓。有天上朝他竟因此氣得發昏,跪拜起立時踏在自己袍襟上,著實重重跌了一跤。朝臣們雖然不敢哄堂大笑,但也有人以袖掩麵竊竊偷笑。齊王越羞越急越是站不起,其實他是自己不覺,他已經患了較重的消渴病,身體相當虛弱了。齊王心想,皇後與自己是冤家對頭,金殿失態按律當杖二十戒棍,燕燕決不會放過自己。


    誰料燕燕竟傳喻兩名親軍:“上前把齊王攙扶起來。”


    齊王略覺意外,他氣哼哼推開兩名親軍自己爬起來,怒視燕燕:“娘娘千歲,我這一跤正中你意,來,傳旨打吧!快打!”


    燕燕卻是微微一笑:“齊王氣色不佳,一定是身體不適,才偶然跌倒,情有可原,焉能再打。”


    “你!”齊王沒想到燕燕這樣待他,積怨反而使他氣更大了,“你少來這套,貓哭老鼠假慈悲。”


    燕燕並不動氣,而是平靜地吩咐親軍:“為齊王看座。”


    這更是齊王萬萬沒想到的,金殿賜座堪稱殊榮。看著搬來的椅子,他氣哼哼地一跺腳:“坐就坐。”坐下後他觀望一下群臣的反應,盡管誰也不能開口說話,但那些人的表情神態,無不流露出對皇後寬容大度的欽敬。齊王感到自己受了愚弄,他實在難以忍受燕燕那三分威嚴七分嫵媚的微笑,騰地站起:“我有病,我要提前退朝。”


    燕燕準奏:“齊王就請回府休息。”


    齊王氣呼呼離朝回府,直到躺到內廳臥虎榻上,仍然是肚子鼓鼓氣難消。使女送茶來,被他一巴掌打飛;家人呈上西瓜,被他一腳踢碎。他越想越氣,看什麽都不順眼,索性起來摔碎了端硯,踏扁了銀唾盂,架上鸚鵡被他扯下來,三兩把給活活撕爛……總之,齊王幾乎發瘋了。


    王妃聞訊趕來,見狀怎能不氣:“你在外麵吃錯藥了,竟然回家如此撒野,快與我住手!”說著上前來拉。


    齊王正在氣頭上,要踹那玉石圍屏夠不著,便將右臂狠勁一掄:“滾你媽的!”


    王妃哪裏立腳得住,齊王亦是習武之人,這一掄足有千斤之力,王妃像個球被彈出,跌倒之際偏偏額頭撞上八仙桌一角,立刻磕出一個血窟窿,撲通栽倒在地。


    家人急忙上前去扶,不禁驚叫一聲:“哎呀!王妃死了。”


    “死就死。”齊王氣呼呼背牆而站。


    “王爺!”家人聲都變調了,“王妃真死了。”。


    齊王慢騰騰轉過身,見王妃仰臥在地,腦袋像個血葫蘆,腦漿都流淌出來,方覺著急。俯身細看,妥妥業已死定。他慢慢站起身,未免發怔發呆。


    訃訊從齊王府發出,齊王派總管進宮告假治喪。


    後宮禦園,秋波池畔,淩濤閣中,燕燕正為景宗妙舞輕歌,飛旋的麗影,舒卷的紅袖,婉轉的金喉,伴繞梁的玉音:碧藍天,雲淡遠,和風軟,柳如煙。


    秋波池秀生冷豔,淩濤閣倩舞嬋娟。


    芳心承甘露,香軀伴龍眠。


    皇恩浩,夢亦甜,此身何必列仙班,瑤池原本在人間。


    賀萬歲,壽齊天。


    “好一個此身何必列仙班!”景宗擊案稱讚,“有愛妃相伴,莫說神仙,便玉皇大帝我也不換。”


    燕燕香汗滴露,嬌喘微微,有意撒嬌說:“萬歲,舞得腰酸腿軟,莫說有功,便有罪也該賞個座兒。”


    “你呀,專會找斜茬兒。”景宗拉過她纖纖玉手,攬過款款蜂腰,扶燕燕在繡墩挨肩坐下,“愛妃,你提起賞座兒,朕倒想起一件事來,那日齊王臨朝失態,你為何非但不罰,反而破例賜座呢?實實令朕好生費解。”


    “萬歲故意拿人取笑,我這點小聰明還能騙了萬歲?”


    景宗在她香肩上輕輕拍了一下,拈起一枚金絲小棗送至她唇邊:“朕猜得可對?”


    燕燕咬下半枚,另半枚小棗銜在嘴上送入景宗口中:“妾妃本意並不是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吃,而是主動做個姿態表示願意與之和好。”


    “這倒怪了,當時愛妃初立並未懼他,敢於在金殿懲戒;如今地位穩固,怎麽反倒怕起他來?”


    “彼一時也此一時也,妾妃何曾怕他。當初打他,因齊王囂張已極,若不煞住他的氣焰,反對派效法群起圍攻,妾妃焉能立足。如今敬他,是為萬歲江山永固,現今朝中齊王乃反對派之首,倘若將他軟化,豈不化幹戈為玉帛了。”燕燕一片誠懇請教之意,“馭臣之道,在於恩威並施,不知萬歲以為然否?”


    “高論!”景宗從內心中佩服,“愛妃如此精明,代朕臨朝,朕可高枕無憂矣。”


    一陣哭聲伴以奔跑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入內宮。燕燕怒豎柳眉,斥問內監:“什麽人敢如此大膽?”


    內監未及出視,一個鬢發蓬亂衣衫不整的青年女子已奔入宮室。燕燕一眼認出是大姐素素,大感驚訝。五日前大姐去伊克山哈巴齊爾廟降香,以祈亡父冥福,歸途中竟然失蹤,一名貼身使女和四個護衛家丁都不知去向。燕燕聞訊曾派人馬四出尋找,但終無下落。如今大姐為何突然闖入宮中,又是這般情景呢?


    負責宮庭宿衛的行宮都部署女裏跟腳進來,半是解釋半是討好地說:“末將在宮牆外巡視,見一夥家兵正追趕一女子,待認出是娘娘大姊,立刻將她放入宮門,驅散了家兵。”


    “將軍及時救助,足見忠義之心。”燕燕敷衍地讚揚一句,就急著問,“大姐,你這是從何而來?”


    素素珠淚紛紛:“娘娘,我好命苦,那日降香歸來,被該死的齊王擄入府中,家丁使女都死於非命,當夜那齊王就對我強行非禮……”


    “他敢如此胡來!”景宗已是動氣,“難道他不知你乃魏王之女、娘娘之姊?”


    “若不知或許好些,齊王說就是要拿我出氣,說什麽治不了蕭燕燕要狠狠收拾我。他將我囚禁起來,有時竟然白晝施淫……”


    “氣煞朕也!”景宗一拍龍案,“女裏,速將齊王綁來見我。”


    “領旨。”女裏欲下。


    “且慢。”燕燕喊住他。


    “愛妃為何攔阻?我是要為你出氣呀!”景宗不解地問。


    燕燕又思忖片刻,徐徐說道:“萬歲,不宜操之過急。”


    “難道就放過他不成?”


    “請問萬歲,綁來齊王做何處置?”


    “這,”景宗確實未曾認真考慮,“至少要敲他四十戒棍,煞其惡焰。”


    “如此豈不更添仇恨?說不定他會伺機報複,甚至對萬歲暗下毒手。”


    “愛妃所慮有理,為免後患,幹脆將他處死。”


    “不妥。”燕燕滿懷憂慮,“自萬歲繼立,齊王就和寧王、宋王、荊王等勾結在一起,如今他們的關係日漸親密,但尚未結成死黨。此事齊王原無死罪,若因此而除之,豈不令那三王人人自危,就難免鋌而走險,他們合手謀叛,於萬歲大為不利。”


    景宗不覺猛醒:“有理,有理,不過令姊被辱,就罷了不成?”


    燕燕猶在深思:“齊王是反對派領袖,若能將其軟化,轉變態度,那麽萬歲則可高枕無憂矣。”


    “化敵為友當然最好不過。”景宗毫無信心,“隻是齊王積怨太深,對他讓步怕不見效。”


    “文火慢工,沒有蒸不爛的牛筋。”燕燕卻是成竹在胸。


    就在這時,內監傳入齊王府送來的訃訊。景宗接過一看,便念出聲:“齊王妃暴疾身亡。”


    “怎麽,齊王妃死了?”燕燕立刻心中一動。


    素素在一旁解恨:“這才叫報應!老天報應!”


    “這才叫機會,天賜良機!”燕燕不覺喜上眉梢。


    景宗已經了解燕燕:“愛妃想是有了什麽高見?”


    燕燕看看女裏和素素,令他二人暫且退下,女裏心中騰起幾分不滿。待麵前無人了,燕燕才說出她極為大膽的想法:“請萬歲把我的素素大姐賜與齊王為妃。”


    “你?”景宗實感突然,“用親姊以德報怨?”


    燕燕心中也覺慘然:“大姐的青春,被我做了籌碼。但是為了萬歲龍位平安,她做出犧牲也是值得的。”


    “隻是這叫朕心中不安。”


    “萬歲,獲取政治利益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中原唐代有文成公主遠嫁土蕃,漢代有昭君去匈奴和番。雖然公主、明妃都有無窮哀怨,但她們畢竟換得了和平。如今齊王周圍有一股強大的反對勢力,若以強權相製,難免激成變故。今以大姐相嫁,但願齊王能感受皇恩,消異誌,立忠心。”


    “愛妃精通史典,所論極是,令朕折服。”景宗仍不無擔心,“朕隻恐齊王冥頑不化,這豈不等於把令姊推入火坑!”


    “妾妃對此已有預防。不怕齊王懷有二心,大姐一去,等於在他身邊安了一雙眼睛,以後齊王府凡事都休想瞞過我們。而且,與他交好的三王,必然都要心存疑慮,至少可以起到離間作用。”


    “好,妙極!”景宗不能不承認燕燕這步棋,可以收到一石三鳥的奇效。但是他又歎口氣,“好是好,令姊怎能同意與仇人為妻。你不與她報仇,反要她為仇人妃,這話又怎麽說得出口?此事難成。肯定不成!”


    “萬歲放心,且看我如何說服姐姐。”燕燕命宮娥傳素素進見。


    素素二次走上內殿,臉上淚痕未幹,聲音悲切:“三妹,你是當朝國母,可要為我報仇呀。”


    “大姐,報仇不難。可是你想過沒有,一旦因此事處置了齊王,那大姐失身之事不也就張揚出去。死活事小,失節事大,大姐還如何做人?”


    “啊!”素素張開嘴合不攏了。


    燕燕又說:“平民女子都視貞節為生命,何況大姐魏王千金、皇後親姊,不單為國人所鄙,也要在外邦他國落為笑柄。”


    素素慌神了:“娘娘三妹,你說該怎麽辦?”


    “要以愚妹之見,隻有一俊而遮百醜了。”燕燕把話挑明,“大姐隻有嫁與齊王方為上策。”


    “什麽!”素素驚叫起來,“我對齊王恨之入骨,仇不能報,反倒叫我以身相許,這不是……”


    “大姐莫急休氣。”燕燕搶過話來,“你業已失身於他,又怎能再配別人?”


    素素立刻蔫了,半晌,也想不出更好的出路,雙手捂住粉麵嚶嚶哭泣:“我好命苦呀,被辱失身,還要為仇人做妾。”


    “大姐,幹嘛做妾,有萬歲做主,讓你當齊王正妃。”燕燕又加規勸,“大姐,偏偏齊妃橫死,看來這是天意。”


    素素歎口氣:“我命該如此,又能如何呢?”


    “好,大姐去後宮梳妝更衣,隨萬歲和我去齊王府奔喪。”


    素素隨宮娥洗浴換裝去了,景宗對燕燕的決斷甚為讚許:“愛妃總是出奇製勝。”


    “既然做姿態,索性做到底。”燕燕頗為自得,“我要讓老奸巨猾的齊王出乎意料,措手不及。”


    “朕敢斷言,齊王注定不是愛妃對手,他若老老實實還則罷了,若敢耍奸弄鬼必然撞得頭破血流。”景宗口中是由衷的稱讚,但心中也有幾分感歎,這位才智過人的皇後,為了政治目的,連自己的親姐姐也在所不惜,真是個不尋常的女人。由此想到了素素,她進入齊王府,會是花團錦簇的前程,還是墜入了苦海呢?景宗心神不定,起駕與燕燕同赴齊王府。


    齊王也在利用治喪的機會密謀策劃。王府後部有一處密室,雅號天機堂。大概其意是,在此天機堂議定的陰謀詭計,都是天機不可泄露的。天機堂陳設富麗堂皇,此刻,齊王引領著前來吊唁的寧王隻沒、宋王喜隱、荊王道隱,步入了天機堂。三王知道,齊王一定有至關重大機密的要事商議,否則決不會拋下絡繹不絕的吊唁客人,召集他們來策劃於密室。


    齊王熱情地召呼三王入座,又滿麵春風地禮讓各位享用幾案上的幹鮮果品。荊王見狀有些奇怪:“王妃暴疾故世,王叔您卻無一絲悲哀,依然談笑風生,一定是怕冷落了我們,才強忍悲痛勉為笑顏。”


    齊王開懷放笑幾聲:“王侄說錯了,我何曾強忍悲痛,我本來就無悲痛,區區一個妃子之死又何足道哉。蜀漢皇帝劉備說得好,女人如衣服,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現在緊要的是我們的生存,今天請各位王侄來這天機堂,就是要共商大事。”


    宋王說:“所論有理,女人像木葉山的麋鹿一樣多,老的死了,再選個年輕漂亮的就是。”


    寧王卻是揀要害處發問:“王叔說要共商我等生存大計,不知這是何意?”


    “諸位王侄難道沒有體會,如今遼國生殺大權落在了不足二十歲的女人蕭燕燕手裏,這是不祥之兆呀!”齊王加重語氣,以期引起共鳴。


    荊王不以為然:“萬歲有疾,皇後代為臨朝亦不足為奇,王叔何必如此大驚小怪呢。”


    “非也!”寧王想法最先與齊王合拍,“蕭燕燕這個女人。切不可等閑視之,她不像當今萬歲那樣敦厚,而是神機智略,天性忮忍,這種女主臨朝局麵若長此下去,於我等確實大為不利。”


    不善辭令不愛開口的宋王也表示了憂慮:“皇後在金殿對齊王掌嘴,足見其敢做敢為,日後收拾我等必然更加不在話下。”


    “各位王侄,”齊王又鼓動說,“昔年中原呂後武後篡權後,都曾出現屠殺大臣皇室的慘劇。大遼這種局麵已為時不遠,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引頸等死啊!”


    “我們一向遵從你意,你說怎麽辦吧?”荊王問。


    “依我愚見,為今之計首先要製服蕭燕燕,使她放棄臨朝坐殿。”齊王道出自己的打算,“給她出難題,並斷其羽翼。”


    寧王最善於領會齊王意圖:“對,這難題一定難得她無法解答,逼得她滾回後宮。”


    “要做到這一點,就需要各位王侄合手同心,共同對付這個極難對付的女人。”齊王還要說下去,大總管慌慌張張闖進來,他立刻沉下臉來,“大膽,你敢壞我的規矩,擅自闖入天機堂!”


    “王爺,”總管上氣不接下氣,“皇上和娘娘來了。”


    “啊!”齊王登時驚呆。


    三親王也都怔住了。


    愣了片刻齊王問:“萬歲帶多少人馬?王府是否已被包圍?”


    管家才知主人完全弄擰了:“皇上、娘娘是來吊唁,隻帶少許護衛人員。”


    “啊?”這又使齊王難以理解,憑他對朝廷的態度,僅僅死個王妃,無論如何也不至於驚動聖駕呀?莫非這其中有奧秘?


    寧王冷笑幾聲:“恭喜王爺,皇上、娘娘同來致祭,真是難得的殊榮,你理當投桃報李,以耿耿忠心報效朝廷,少不了還會高升!”


    齊王豈能聽不出弦外之音:“各位王侄放心,我並非三歲孩童,決不會為小恩小惠收買。各位請靜坐密室,不可出麵,以免萬歲生疑,且待我去應付這一雙乳臭方消的兒女。”


    齊王急匆匆奔往府門,邊走邊整理衣冠。但是他晚了,景宗和燕燕已接近靈堂。齊王搶上一步跪倒:“萬歲、娘娘,微臣接駕來遲。”


    景宗伸手相攙,燕燕口傳諭旨:“齊王免禮。”


    “謝萬歲,謝娘娘!”齊王起立後,這才來得及偷眼打量一下。見景宗和燕燕笑容可掬,毫無異樣。身邊緊跟著右手不離刀把的女裏,以及幾十名驃悍的護衛親軍。那女裏目光似隼,輕蔑地瞄他一眼,驕橫之氣溢於言表。齊王內心對女裏的仇恨立刻升級,暗說這廝是燕燕的膀臂,先收拾了女裏,等於斷其一臂,當他的目光又移向燕燕身後時,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柳枝之下、牡丹花旁站立的那位楚楚多姿的美女,分明是逃走不久的素素。糟了!燕燕以此為口實,完全可以將自己置於死地。今天隻怕是吊唁為名,興師問罪是實。他立刻冷汗透體,心頭如小鹿亂撞,“突突”跳個不止。但他竭力裝作鎮靜。


    燕燕把齊王的表情和心理變化完全看在眼裏,微笑著說:“來得突然,叫齊王受驚了。”


    “不敢,萬歲和娘娘駕臨,令死者增輝,生者有光。”齊王畢竟是齊王,不放過反擊的機會,“隻是,臣妃亡故,若娘娘光臨便足令合府誠惶誠恐了。萬歲輕九五之尊,為臣妃致祭,不覺有悖常理和祖製嗎?怕是萬歲另有所圖吧?”


    景宗沒想到齊王還敢進攻,沒有準備,便有些不自然:“你不比旁人,乃王叔輩份,朕來祭吊亦不為過。”


    “齊王。”燕燕麵色略為含嗔,“何為常理?何為祖製?凡事皆因時而變因地而易。若依祖製,三年代汗,太祖九年不代而稱皇為君,可視為有違祖製乎?萬歲乃仁慈之主,才禦駕親臨,祭亡者,慰生者,以示皇恩,難道你還要犯上拒之嗎?”


    “為臣不敢。”齊王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總是對燕燕發怵,是上次那頓耳光打怕了嗎?還是燕燕那張小嘴太厲害了,凡事總能抓到理?他還打算賺回點麵子,便又做解釋:“我是想,萬歲若逢王妃故去都去吊唁,那還不疲於奔命。”


    “我說過了,凡事沒有定規,俱要因人因時而易。”燕燕口氣又軟緩了,“齊王請準備香燭吧。”


    景宗點燃一炷香,親手插入祭器內,也算是對死者的莫大榮寵了。燕燕則不像景宗那樣簡單了,她手捧祭香,口中悼念:“嗚呼齊妃,你正秋實之年,不料竟禍起突然,匆匆仙去,委實可憐,令人心酸!”她有意頓下來,瞥齊王一眼,齊王已是心虛膽戰,額頭冒汗。因為燕燕的祭詞表明,她已知齊王妃死因,齊王怎能不怕。燕燕心說,你怕了就好,又接著說下去:“你魂歸地府,亦前生修下這些壽算,願安息九泉,拋棄以往恩恩怨怨,脫塵離凡,一靈早升九天。”插香之後,燕燕又特意對齊王說:“人若都能忘卻往昔恩怨,該有多好!”


    齊王明白燕燕所指,他似懂非懂地應答:“那是,那是。”怔了一下,又趕緊說:“請皇上、娘娘到三友殿休息。”


    三友殿,是齊王接待貴賓的客廳,豪華富麗,氣勢恢宏,遠遠超過了同文驛。同文驛:在上京南城,接待各國來使的賓館。景宗不免伴有感慨:“這氣派甚於皇家多矣。”


    “萬歲過譽了。”齊王又添一層擔心。


    帝、後落座之後,齊王命人獻上茶果,惴惴不安地在下首侍立,忍不住時而偷覷坐在燕燕一旁的素素,他覺得素素今天格外豔麗,蓮臉生春,光彩照人。劫入府中幾天,未見其如此天姿國色,怎麽今天看來,比遼國第一美女燕燕,也不過略遜幾分。其實他忘記了,素素被搶是愁雲滿麵淚水洗臉,便是仙女姿色亦要減幾分;如今則是經過刻意修飾,便是醜婦也要美三分,素素今天又怎能不豔若桃李呢。


    燕燕見齊王忘情地注視素素,決定下一場戲開演,她呷一口香茶:“齊王,這樣看著她,想必是認識。”


    “啊,是的。”齊王話出口,立刻覺到不妥,趕緊改口,“不,不,不認得。”


    燕燕冷笑幾聲:“齊王,你知罪嗎?”


    “我!”齊王不知燕燕想怎樣他,一時竟呆了。


    侍立景宗身後的女裏,佩刀拔出一半:“齊王爺,做過的事還想裝傻嗎!”


    齊王撲嗵一聲跪倒在地:“娘娘千歲,罪臣該死。”


    燕燕氣憤地站起來,數落齊王的罪惡:“你乃國戚親王,竟敢視國法為兒戲,私搶民女便罪不容誅,而你狗膽包天,竟搶到哀家姐姐頭上,並對其百般淩辱,說,你該當何罪?”


    齊王心說,果然吊孝是假,問罪是真,且看她如何處置,若敢說出“殺”字,今天就召集全府兵將反了,把什麽皇上娘娘一陣亂刀剁為肉醬。但齊王表麵上卻不得不告饒,並叩頭不止:“臣罪該萬死,望娘娘念老臣是一念之差,法外開恩,饒我性命。”


    “你知罪就好。”燕燕口氣緩和了,“犯下滔天罪惡,本該處以極刑,念你是皇室宗親,且饒過這次,站起來回話。”


    “謝娘娘!”齊王又磕一個響頭,已是嚇得魂飛魄散。


    燕燕再品一口香茗:“齊王,這件事你打算如何了結呀?”


    齊王沒想到燕燕又提出這一問題,思忖片刻:“我愧對大小姐,為表歉意,願獻上南緞百匹,北珠百顆,白銀千兩,金帶十條,以贖罪惡。”


    燕燕一笑:“我蕭家雖說比不上齊王府富有,但還不至於缺少這些東西。”


    齊王懵了:“罪臣如何是好?乞請娘娘明示。”


    “咳!”燕燕歎口氣,“家姊業已失身於你,發誓不再他適,為今之計,木已成舟,她也隻有委身於齊王你了。”


    “啊!”這是齊王萬萬不曾想到的,一時間愣住了。


    “怎麽,齊王心下不喜?”燕燕不給他喘息之機,“若是看不上眼,當初又何必劫持呢?”


    齊王認定燕燕嫁姊是真心誠意了,素素之美今天著實令他難以自持,此刻不及細想,但心中總還有些疑慮:“此事罪臣當然求之不得,隻是老夫少妻,素素小姐未必……”


    景宗不失時機開口:“依朕看來,這是一樁天大好事,既遂了齊王心願,又解了素素終身之危,況齊王妃又恰恰亡逝,朕來做主,著素素許配與齊王為正妃。”


    燕燕向大姐丟個眼色,素素會意,離座跪倒向景宗叩首:“謝萬歲龍恩。”


    至此,齊王也隻能叩頭謝恩了。


    景宗又加關照:“齊王,你應體諒皇後一番苦心,今後我們親上加親了,願你好自為之。”


    “萬歲教誨,敢不銘記!”


    燕燕臨行又警誡他幾句:“齊王,你本死罪,如今非但得免,還因禍得福,納了個千嬌百媚的美人。我把姐姐交與你了,望你善待於她,若有輕慢之處,我是不答應的。”


    “罪臣和她一定相敬如賓。”


    燕燕決心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人與人難免產生歧見,過去之事不用細說,已成過去。如今萬歲皇位堅如磐石,齊王亦富貴至極,願莫再心生奢念,以免步入深淵。我這一番肺腑之言,請齊王詳參。”


    “娘娘千歲英明,罪臣受此殊恩,心中隻有感戴,決不會做飛蛾撲火以卵擊石的蠢事。罪臣若能終老齊王之位,便此生足矣。”齊王竭力顯出忠誠之態。


    景宗和燕燕去了,素素立刻有一種失落感襲來。想起前幾日齊王對他的蠻橫淩辱,倍覺孤獨無援。


    齊王回到天機堂立刻受到了三親王的圍攻,嘲諷挖苦的聲浪如連珠炮向他猛轟:宋王說:“皇帝皇後登門吊喪,你真是無限風光呀!”


    寧王說:“皇後把美人姐姐送你做填房,這恩德非淺,你不能不報呀!”


    荊王說:“鴛鴦帳裏,溫柔鄉中,紅粉佳人的蜜意柔情,管叫你齊王雄心壯誌化泡影。這一個蕭素素,堪比十萬雄兵呀!”


    寧王又說:“如今齊王隻要把我們三人對皇後一供,豈不就是天大奇功,注定還會步步高升呀!”


    ……齊王感到這天機堂的四壁與屋頂同時向他擠壓過來,擠得好緊好緊,幾乎透不過氣。他實在受不住了,扯開喉嚨喊一聲:“別說了,你們全中了蕭燕燕的離間計!”


    一時間,三親王都不作聲了。稍停,寧王又開了口:“莫怪我等心生疑慮,從今往後,你畢竟要和皇後的同胞大姊朝夕相伴,同床共枕,耳濡目染,也要隨過去。”


    “各位王侄,”齊王急於解釋,“萬歲賜婚,我若死拒,一則忤旨,二則豈不更露心跡。我是假意應承,使蕭燕燕不防,才好就中取事。”


    “把旗杆比成燈草,被你說得輕巧。”寧王比別人深思一層,“那蕭燕燕用心可謂良苦,用姐姐來軟化你拉你。如若不果,也等於在你身邊安了一顆釘子,是她一雙眼睛,今後你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不在蕭素素監視下,你還想有所作為嗎?”


    “我與蕭燕燕不共戴天,怎能因一女人與諸位王侄離心離德。”齊王顯然被激發急:“各位少候,且看我如何動作,以明心跡。”


    齊王匆匆走出,三親王不知他要唱哪出戲。正納悶間,見齊王拖著素素回到了天機堂。


    素素腳步踉蹌勉強跟上,待站穩後看到三親王全用含有敵意的目光逼視自己,膽怯欲退。


    “站住!”齊王斷喝一聲。


    素素真的不敢再動:“王爺,片言隻語不講,將妾妃生拖硬拽到此,究竟為了何事?”


    齊王嗖地拔出護身短刀,在素素麵前一晃:“我要當著三位王侄之麵,給你立立家規。”


    “王爺饒命!”素素嚇得後退幾步。


    寧王見狀說:“齊王,這樣不妥吧?殺了她,如何向皇後娘娘交待?”


    “我先不要她的命。”齊王思忖一下,取過一隻飲茶用的瑪瑙杯,“我先給她放點血。”


    “啊!”素素嚇得又向後躲。


    寧王心說這樣也好,就絕了齊王倒戈歸順之路。他從後麵抵素素站住。


    齊王手中刀舉起來,心中琢磨往哪兒落。他原想一刀切破素素的臉蛋兒,可這花容月貌是屬於自己的,心中又舍不得。目光下滑,落到那聳起的乳峰上,便下了決心。刀尖一挑,哧的一聲衣服被劃開,雪白的酥胸和顫顫的玉ru立刻裸現出來。素素已是嚇呆,哪裏動得分毫。齊王忍不住用手撫摩一下那孕育生命源泉的Ru房,心中有些不舍,但是牙一咬,尖刀還是刺下去。隨著素素一聲驚叫,左乳上現出一個兩寸長的血口子,鮮血如泉滴湧。齊王用瑪瑙杯接了半盞熱血,喚來府醫為素素敷藥包紮。齊王則舉起血汙的護刀對三位親王說:“各位,這一刀還不足以說明我的心嗎?”


    宋王表示放心了:“王叔壯誌如初,本王亦當一如既往。”


    寧王仍然擔憂:“這一來齊妃豈不更加銜恨,一狀告到娘娘那裏,焉有你齊王命在!隻怕我等也要遭受株連。”


    齊王走到素素麵前:“我告訴你,不經我同意不得出府門一步,我的事情不許你過問,更不許把齊王府的大事小情,報告你那當娘娘的妹妹。如稍有違犯,我就要了你的命!”尖刀又舉起。


    素素連失血帶驚嚇,臉色煞白,話也說不連貫:“妾妃,不,敢……”


    齊王命人把素素送走,又吩咐親信護衛阿缽,命他寸步不離地嚴加看管。然後他滿斟四杯酒,將素素的血滴入酒中:“各位王侄,如果還都信得過我,就請飲下這杯中血酒。”


    共同的利益把他們聯結在一起,四親王舉起了酒杯,共同一飲而盡。然後,四顆包含著陰謀的頭,緊緊靠在了一起。


    齊王亮亮杯底:“好,有各位王侄同心協力,何愁蕭燕燕不倒。”


    荊王道隱說:“蕭燕燕既已為後,好比大樹參天,要扳倒談何容易。”


    宋王喜隱說:“欲速不達,蒸老龜需文火慢工。蕭燕燕是大樹,且先砍其枝叉,待樹幹光禿,其自然枯死。”


    “著!”齊王為各王想法與之吻合而甚喜,“要治服蕭燕燕,必先斷其羽翼。”


    寧王點頭表示同意:“蕭燕燕死黨為女裏、高勳、韓德讓之流。”


    “而以女裏尤甚!”齊王旦夕未忘金殿被女裏掌嘴之辱,“他執掌宮禁大權,帝後言聽計從,極為驕橫,對我輩從不正眼相看,誠乃心腹之患,理當首先除之。”


    “可女裏深得帝後寵信,隻怕無計可除。”荊王雙手一攤。


    寧王思忖片刻:“有了,即以蕭燕燕之道,還治蕭燕燕之身。”


    齊王不得要領:“請王侄細道其詳。”


    寧王並不直說:“昨日午門外掛著“戶部副使”戶部副使和“林牙承旨”林牙承旨:皆為契丹官職名。的兩顆人頭示眾,這是所為何來?”


    “此乃盡人皆知呀。”荊王不解寧王之意,“蕭燕燕代萬歲臨朝後,決心整頓吏治,頒詔杜賄,凡受賄朝官皆處以極刑。而且令出必行,這兩人被控納賄且已查實,因此才被砍頭示眾。”


    “唔,我明白了,”齊王稱讚說:“讓女裏就這樣死於蕭燕燕之手,不失為上策也!”


    “對,就是這個主意。”寧王遂向大家詳細闡述了他的借刀殺人詭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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