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亂的頭發,蒼白的臉色,幹裂的嘴唇,一身的泥土。


    猶如被活埋,又被挖出來的,七分是人,三分似鬼。


    狼狽,虛弱,醜!


    明明都這模樣了,但那雙眼睛卻分外的明亮,墨黑的瞳仁,滿滿都是柔光。


    被懲罰的人看起來心情頗好。而懲罰她的人,心情卻是截然相反。


    寧侯坐在蘇言對麵,看著灰頭土臉,或許連嘴巴裏或許都是土的女人,“他的話你都聽到了?”


    蘇言點頭,開口,喉嚨刺痛,聲音分外沙啞,“聽到了。”


    寧侯與呆呆說話的地方,其實,就在蘇言的上方。他們的話,她一字不漏的聽到了。


    “有這樣的兒子,你心裏可是很得意?”


    蘇言搖頭,“讓呆呆擔驚受怕,怎會得意?不過,有他,讓我覺得人間值得。”說著,朝著寧侯靠近一分,“侯爺,這次事件之後,過去舊事我們是否可以一筆勾銷了?”


    看蘇言靠近,寧侯往後退了退,直到聞不到她身上那難聞的味道,轉眸看一眼那朝著這邊跑來的瘦小身影,淡淡道,“你留下一個這麽大的罪證,讓本侯一見到他就想起被人強的往事。這筆舊賬,還如何能一筆勾銷?!”


    若沒有蘇呆。他與蘇言,就是受害者與犯人的關係。他怎麽處置她都不為過,也沒人會說什麽,更沒人會拿著拐杖朝他背上打。


    可現在,因為蘇呆。他與蘇言,突然成了同一個娃子的爹與娘,這身份的轉變,讓寧侯一時難以接受,且有種被人脅迫之感。


    被迫做了爹不說,連懲罰她,都會被指責。


    冤屈是什麽滋味兒,寧侯突然就感受到了。


    “既然這樣。那不如侯爺就讓我和呆呆一直留在市井,以後都不出現在你麵前怎麽樣?”


    寧侯聽了輕哼一聲,“讓你留在市井,再冒充寡婦的身份再嫁或做別人姨娘,然後讓他叫別人爹嗎?”


    蘇呆那個不孝子,寧侯不稀罕。但就算是不稀罕,也容不得他叫別人爹,他可還沒死呢!


    “我不嫁,也不做人姨娘,呆呆除了你之外,也不會叫別人爹。所以……”


    “你一個強奸犯,沒資格在這裏跟本侯談條件。”


    蘇言聽言,剛欲說話,看呆呆衝進來,要說的話咽下。


    “娘!”


    看呆呆紅著眼睛站在她跟前,蘇言嘴角揚起一抹淺笑,伸手把人拉到懷裏,滿是泥土的的臉,對著他一通亂蹭!


    那樣子,在很多人眼裏,實在是不成體統,完全沒一個當娘的樣子。


    寧侯看他們一眼,抬腳離開。


    那是他的兒子;那是給他生下兒子的女人!


    明明該是最親近的人。但,寧侯卻覺得自己更似局外人,或他們母子眼中的惡人。


    明明他才是受到迫害的那個,可卻連懲罰她都成了錯。


    憋悶,很憋悶。


    “莫塵。”


    “屬下在。”


    “告訴他們母子,以後少在本侯跟前晃悠。”


    “是。”


    莫塵領命,站在原地,看寧侯大步離開。轉頭,看看屋內蘇言和呆呆,不由輕歎一口氣。對他們,侯爺心裏有疙瘩也是在所難免。


    這一點,他們若是能理解。那麽,以後他們與侯爺的關係還能有所緩和。反之,如果他們就此怨侯爺不夠寬容仁善。那,這輩子怕也隻能做個熟悉的陌生人了。


    ***


    “沒想到你竟然會收手。”清月將一杯茶放在寧侯跟前,柔聲道。


    憑著她對寧脩的了解,他可不是這麽容易就心軟的人。


    寧侯拿起茶水,沒了平日雅致,一飲而盡,淡淡道,“因為不想老了吃胡蘿卜和黃豆度日。”


    “什麽意思?”清月不懂。


    寧侯也沒解釋,隻道,“我已讓人去帶寧曄過來了。”


    聞言,清月心口猛的跳了一下,“帶,帶他來這裏嗎?”


    “嗯。”


    “可是,他不喜北荀。你將他帶來這裏,他心裏定然不愉。”


    要的就是他心裏不愉。


    寧侯放鬆身體靠在竹椅上,望著外麵竹林,不鹹不淡道,“弄壞了你的竹林。寧大公子作為兄長,替我代為修葺一下,也是應該的,這樣對清月小姐才不至於失禮。”


    連借口都找好了,理由很是冠冕堂皇。


    他不是想做一個處處為他著想的好兄長嗎?寧脩成全他。


    清月也很想見到寧曄。但……


    “多謝侯爺用心。隻是我不想惹他不快。所以……”


    “他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完全沒可商量的餘地了。


    “時候不早了,不打攪清月小姐了,告辭!”


    “夏竹,代我送送侯爺。”


    “是。”


    看著寧侯離開的背影,清月想到即將到北荀的寧曄,這心裏開始砰砰直跳,期待又忐忑。


    “蘇言,你沒事兒吧?”


    “多謝老夫人關心,就是崴了腳,其他沒事。”


    “崴腳不算事兒,過幾天就好了。”


    “老夫人說的是。”


    老夫人看看蘇言,看看呆呆,低聲道,“現在的關鍵是寧脩!他這一段時間,大概心情都不會太好。所以,為了我們還能吃得飽,睡得好,我們三個最好都避著他點,知道嗎?”


    她這揮拐杖的,蘇呆這言語帶著威迫的,蘇言這掉進去隻是崴了腳的。


    她們三個,現在定然是沒有一個讓他覺得順眼的。所以,躲著,縮著,偷偷的吃香喝辣。


    “老夫人的話我們記下了。不過……”蘇言轉頭朝外望了望,同樣小聲音道,“老夫人,我們現在說的這麽小聲,是不是這些話就不會傳到寧侯耳朵裏了?”


    寧老夫人斜蘇言一眼,“怎麽可能?當然會傳到他耳朵裏了。”


    蘇言:……


    那這麽小聲嘀咕的意思在哪裏?為了形式主義嗎?


    因為小聲說話,看起來才足夠謹小慎微?!


    看蘇言一臉啞然的表情,寧老夫人道,“可也不能怕他知道,就不說話呀!該說的還是要說,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


    “老夫人言之有理。”


    “老夫人!”


    一護衛走過來,對著寧老夫人道,“老夫人,侯爺聽說你要找繩子。所以,特令小的找了許多過來給您。”


    寧老夫人聽言,看著護衛抱在懷裏那一團那各式各樣的繩子,嘴巴癟了癟,“這麽些,我一天用一根,說不定能用半年。這下好了,以後沒事兒就上吊玩兒了,我孫子可真是孝順。”


    說完,轉頭看向蘇言和呆呆,“現在,我跟你們真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老夫人,侯爺吩咐,啟程了!”


    寧老夫人歎了口氣,感覺這一路上不會太好過。


    對此,蘇言感覺倒是截然不同。相比他們,心裏更加不舒暢的應該是寧侯爺。畢竟,隨他同行的,都是讓他看不順眼的。


    想著,蘇言看著呆呆,笑了笑。


    呆呆跟著笑,雖然不知道他娘在樂嗬什麽。


    “侯爺,都準備好了。”


    “嗯,走吧!”


    “是!”


    寧侯抬腳上車,順便掃一眼那跟隨其後的馬車,隨即收回視線,走進馬車,坐下,閉上眼睛,來個眼不見為淨。


    從京城到市井,從市井到北荀。


    一番折騰,本是為了緝拿那對他犯了死罪的罪犯,然後將她送到菜市口了結了,這才是他最初也是最終的目的。


    可結果呢?


    不但死刑犯活的好好的,還多了一個不孝子。


    所以,他一趟出京就是為了帶回兩個讓人煩心的人嗎?


    寧侯想著,抬手按按腦門,二十多年來,第一次體會到世事無常,這四個字真正的含義。


    “侯爺!”


    “說。”


    聽著寧侯那難掩氣鬱的聲音,莫塵理解他的心情。隻可惜,他不會安慰人。所以,最多也就是在侯爺心煩的時候,心裏祈禱趕緊來個不長眼的,讓侯爺收拾收拾泄瀉火。


    侯爺火氣散了,他作為下屬,壓力也會小很多。


    心裏抱著這種雜念,對著寧侯恭敬道,“回侯爺,剛剛北荀三皇子已經帶著人衝到蕭府了。”


    北荀亦幾乎將竹林翻了個遍,依舊沒找到刺傷他的人。就在他要遷怒身邊人以泄心頭火氣的時候,被告知,刺傷他的人找到了,現就在蕭府!


    憑著北荀亦的性子,必然大鬧蕭府,這點不容置疑。


    蕭瑾這陣子怕是都不太好過。


    而這,就是寧侯留給蕭瑾和三皇子的臨別禮物。看他們狗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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