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曠野裏,隻有窟野河潺潺的水流聲響動,夜幕的天穹上星光明亮而燦爛,浩瀚雄壯的銀河仿佛從天空倒掛而下,落在了遠處的河水中。


    “小進,出發了!”


    父親的招呼讓河岸邊的高進回過了神,他轉過身,看向營地邊緣,父親高衝和叔伯們都已經披掛利索,牽著戰馬排成了隊伍。沒有半點耽擱,高進牽著自己的戰馬進到了隊伍中。


    從地麵向天空看去,璀璨的星河橫掛天空,似乎給你一種錯覺,那星光仿佛能照亮整片大地,可是高進明白,野外沒有城市燈光的映照,哪怕星空再明亮美麗,卻不會有半分照明的作用。


    離開營地火光籠罩的範圍,隊伍頓時陷入了漆黑中,高進隻能憑感覺才能大體辨別出前方的人和馬的輪廓,好在手中攥著的那根用來連接隊伍的繩子給了他不少信心。


    老陳和高衝打頭,夜襲偷營最緊要的便是不能走錯迷路,老陳的目力最好,自然走在最前麵。


    路上隊伍都沒半點兒聲響,隊伍裏都是老行伍,自然不需要含枚銜草,也不會發出什麽多餘的聲音。


    四裏多的距離,步行也就兩炷香左右的工夫,當隊伍停下,高進覺得身體剛剛走動開,此刻前方傳來了父親高衝低沉聲音,“都報個數。”然後很快便響起了大家的呼應聲,緊接著便輪到了他,“我在。”


    沒有人掉隊,高進能感覺到報數過後,身邊叔伯們身上散發出的肅殺氣勢。


    前麵高衝抬頭看向百步開外的河穀地,低喝了一聲:“上馬!”


    所有人都翻身上馬,高進亦是下意識地踩蹬上鞍,當他騎在馬背上時,才發現叔伯們已經各執兵器,一手執韁,全都盯著前方有隱隱火光透出的河穀,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嗜血的味道。


    “我打頭,老魏殿後,小進和老陳守住口子,不要放跑一個。”


    森冷的聲音響起,讓高進心神一凜,這就是戰場上的父親,這時候老陳已經策馬到了他身邊,看著並不慌亂的高進,微微點點頭。


    高衝和一幫擅長衝陣的兄弟開始驅馬前進,戰馬先是小步慢跑,隨後才緩緩提速,而這時河穀口負責放哨的馬賊還在打著瞌睡,直到戰馬奔騰時隆隆的馬蹄聲蓋過了窟野河的水流聲,響徹曠野,兩名馬賊方才晃蕩著腦袋睜開了惺忪的睡眼,此刻地麵都開始輕微顫動……


    遲鈍的腦袋裏閃過了敵襲的念頭,可身體來不及反應,還沒張開喉嚨呼喊示警,那慌亂起身的馬賊就被高衝一槍刺穿,接著就被戰馬衝擊的巨大慣性給甩了出去,而另一個馬賊則是被緊隨高衝的老瘌頭一棒敲碎了腦袋。


    高衝領著十騎人馬呼嘯間衝進了穀口,後麵的魏連海才帶人開始提速跟上,高進和老陳則緩緩向前。


    ……


    河穀地裏,馬賊們並沒有什麽營寨,隻是就地點了火堆,然後按著各自的團夥,互相挨擠著睡在一起,亂糟糟的談不上章法,當高衝帶人衝進河穀時,已經有睡得淺的馬賊被驚醒,從地上爬了起來,可這時他們已然沒了反應的機會,隻能愣怔絕望地看著火光照耀裏凶悍的騎士策馬衝殺進來。


    高衝看著前方剛爬起來還沒回過神來的馬賊,直接策馬撞了過去,然後手中鐵槍順勢在那經過的篝火堆裏一插一挑,那火堆便化作了漫天火雨濺射開來,炭火砸中了周邊馬賊,有人被燙傷燒灼,有人穿的衣服卻燒起來,慌亂呼喊,在地上打滾,試圖撲滅身上的火苗。


    驚慌失措之下,馬賊們壓根不知道來了多少敵人,馬賊首領們雖然大呼小叫著試圖穩住手下,可是穀口方向再次傳來的隆隆馬蹄聲,讓亂做一團的馬賊們徹底崩潰了,再沒有抵抗的意思。


    聽到穀口處傳來的馬蹄聲,高衝再次帶人策馬衝鋒,十一騎人馬散開就像是一道鐵梳子刷向前方的營地,這一輪的衝殺正好和迎麵殺向馬賊營地的魏連海擦身而過。


    兩撥人馬的來回衝殺,讓來不及抵抗的馬賊營地徹底打垮,散亂的火光,哀嚎哭罵的人群,受驚的馬匹將這營地攪和得好像一鍋亂粥,死傷了十餘人的馬賊,依然還有著七八十人的隊伍,可是卻已經完全垮了。


    馬賊首領們叫罵著,卻隻能聚攏幾個心腹試圖逃跑,也有凶悍的馬賊拿著兵器絕望的抵抗,更多的卻是茫然不知所措,下意識四散奔逃,或者索性跪在地上,捂著腦袋口中大喊求饒。


    ……


    高進駐馬停下,和老陳一左一右看住了大約十來米寬的穀口,河穀內火光衝天,聽不到廝殺聲,隻有人喊馬嘶的紛亂。


    這時候河穀裏有受驚的無主馬匹狂奔而出,也有馬賊逃出,高進從馬背上跳下來,站到穀口的一塊岩石上,張弓搭箭,瞄準了一名朝著穀口狂奔的馬賊。


    隨著炸裂的弦聲,箭支破空的利嘯,跑在最前麵的馬賊應聲倒地,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才停下,這時逃向穀口的幾名馬賊才發現穀口還有弓手埋伏,可比起河穀裏那修羅場一般的營地,他們可不願意回去拚命廝殺。


    看著發了狠跑得更快的馬賊,高進毫無憐憫,他快而不亂的張弓搭箭,然後射出,老陳教過他,在這種局麵下別想著能一箭射殺敵人,隻要能射到敵人就好。


    一口氣連射七箭,饒是高進從小練武,也隻覺得臂膀有些酸軟,放下手中角弓,高進仔細看去時,隻見五個馬賊都倒在了地上,有三人沒傷到要害,不過也是腿腳中箭,和廢了沒什麽兩樣。


    離著自己十來步的地方,一匹老馬哀鳴著倒在地上,馬身下還壓著個馬賊,高進扭頭看去,隻見老陳手中的弓剛剛放下,原來剛才這馬賊伏在馬背上想逃出去,沒想到被老陳識破,直接一箭射在馬脖子上,把他連人帶馬留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高進才清楚自己的射術還不成熟,離老陳這位老師更差得遠,這不是準頭上的,而是戰場經驗上的差距,父親高衝給他們的命令是不能讓一個人逃出,可若不是有老陳在,他壓根就發現不了那馬賊伏在馬背上。


    ……


    河穀裏,連續衝殺五個來回的高衝終於停在了馬賊營地裏,此時已經沒有站著的馬賊,剩下四十多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手中的兵器被遠遠地扔到一旁。


    魏連海帶著幾名老兄弟下馬捆人,拿著繩索把這些跪地投降的馬賊們綁好了串成一串,整個過程中沒人敢反抗,一個個都是老老實實,塞外弱肉強食,輸家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你們好好歇著,我出去看看。”馬賊營地裏大局已定,高衝卻沒顧上休息,交待了句,便騎馬離開。


    ……


    河穀口,六個馬賊騎馬朝穀口狂奔而來,高進和老陳輪番開弓,卻仍叫一名馬賊逃走,最後老陳策馬追去,高進隻身迎上了剩餘的逃賊。


    三個馬賊驚魂未定的從中箭的馬匹下翻身爬起,一人崴了腳,起身的時候不大利索。


    火光下,高進看清楚了馬賊樣貌,都是三十上下的壯年,麵孔扭曲,顯得猙獰可怕,可是眼神裏滿是驚恐慌亂,他們都拔刀在手,刀指著他,卻有些發顫。


    “不過是個小崽子,怕什麽!”


    說話的馬賊個子最高大,卻躲在最後麵,他大聲罵著,給同伴鼓氣。


    岩石上,看著七八步開外的馬賊,放下角弓的高進取了長矛一躍而下,側身雙手持槍,罩住了前方的馬賊。


    “上,這小子就是弓箭厲害……”


    馬賊首領叫著,他是逃軍出身,自然認得出高進擺出的架勢是個練家子,可眼下要活命,就要殺了這小賊。


    高進緊緊握住手中的長矛,麵無表情,手心裏卻沁出了汗,數著自己的呼吸,高進試圖讓劇烈跳動的胸膛恢複平靜,他記得父親說過,越是生死搏殺的關頭,就越要冷靜。


    “上,快上啊!”


    馬賊首領看著對麵紋絲不動,隻是持槍指著他們的高進,越發焦躁,他一邊揮刀,一腳踹了出去。


    被踹到的馬賊,一個踉蹌朝前撲了出去,“啊!”他聲嘶力竭地吼叫起來,似乎這樣能帶給他廝殺的勇氣,高進能清楚地看到他臉上那種慌亂和瘋狂。


    三步外,撲來的馬賊舉刀過頂,中門大開,高進的眼神冰冷,腳步移動間抬腕一挺,手中長矛便刺進這馬賊心窩,接著收槍一閃,那馬賊就好似泄了氣的皮毬癱倒在地。


    馬賊首領瞪著眼,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那小賊隻是手中長矛一刺一收,便殺了人,身子好像動都沒動過。


    “上,殺了他!給我上啊!”馬賊首領絕望地吼叫著,可是剩下那馬賊雙腿卻打著顫,怎麽都不願意上前和高進廝殺。


    看著那雙手握刀,身子卻抖得厲害的馬賊,高進持槍向前,口中道,“把刀扔了跪地上,便饒你狗命。”


    “哐當”一聲,那早就被嚇破了膽的馬賊扔掉裏手中長刀,噗通就跪在了地上磕頭求饒,“好漢爺饒……”隻是他話未說完整,胸膛口刀刃透胸而出,接著便猛地被拔出。


    “孬種!”馬賊首領布滿血汙的臉上滿是瘋狂猙獰,他唾了一聲被自己殺死的手下,充血的雙眼看向持槍指向自己的高進,嘶啞著喉嚨喊道:“小子,拚命誰也討不了好!隻要你放我一馬,我便告訴你我藏寶的地方。”


    麵對賊人的胡言亂語,高進根本不為所動,他手中長矛依然握得很穩,那馬賊首領咬了咬牙,心一橫想要揮刀切進去近身廝殺,可這時他眼角餘光又瞟到方才營地裏騎馬的殺神策馬衝來,更是膽怯心慌,動作僵了下。


    “殺!”


    就是這一瞬間,高進呐喊,手中長矛迅猛刺出,黑暗中,那馬賊頭領恍惚看到麵前一抹寒光閃過,然後便覺得喉嚨一涼……


    “好!”


    看到這一槍,策馬而來的高衝喝了聲彩,那邊高進手腕一抖,刺進喉間的矛刃收回,那馬賊整個人撲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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