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宮殿之中,隻有寥寥數人站在裏麵。


    其中便有鳳懷煜,此番他正麵無表情的坐在一旁,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而在他的一側,則坐著默默流淚的華沁。


    另外,雲澈和鳳傾則站在鳳言笙的床邊。


    在他們腳下,是一地的鮮血。


    這血,似乎是從床上淌下來的,看上去格外觸目驚心。


    聽到了他們的動靜,幾人齊齊的朝林羽璃看了過去。


    “你來的正好,快來見你父親最後一麵吧!”鳳傾說著,微微讓到了一側。


    林羽璃這才留意到,床上的鳳言笙雙眸緊閉,麵上毫無血色。


    而且蓋在他身上的被子,都被浸染成了一片血紅之色。


    看起來,他傷的不輕,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能苟延殘喘,也是命大。


    林羽璃收斂了心神,款步朝前走了過去。


    對於這個父親,她並無任何的感情。


    甚至可以說,這個男人於她來說,也就是個有過一麵之緣的陌生人。


    若非她記憶好,保不齊今天早就忘了他長什麽樣子了。


    但此時此刻,她的心竟然不受控製的發悶。


    那種感覺難以言喻,陌生卻又讓她無法忽視。


    站在床前,林羽璃冷眸望著那麵無血色的男人,抿著唇沒有說話。


    而這個時候,雲澈取出了插在鳳言笙頭上的幾根銀針,淡聲道:“他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林羽璃點了點頭,卻見鳳言笙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不似那行將就木之人的空茫,反而在看到她的時候,閃爍著異樣的歡喜。


    “傲白,你來接我了嗎?”鳳言笙說著,掙紮著朝她伸出了手。


    林羽璃瞥了眼那血淋淋的手,繼續麵無表情的道:“陛下你認錯人了!我不是鳳傲白。”


    “啊……”鳳言笙像是忽然回過神來一般,眸中透出了幾分痛楚。


    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幽幽歎道:“對,是了,我都忘了,已經過去十幾年了。傲白,早就不在了……”


    說著,他眼眶染上了一層紅絲,大顆的淚水,順著眼角滾落了下來。


    這分明是萬念俱灰的模樣,卻分明帶著些別樣的情緒。


    林羽璃覺得,他眼中似乎透出了不舍。


    是不舍什麽?舍不得死嗎?


    可是細細想來,林羽璃又感覺不像。


    他在位這十多年,每個月都要去向瑤姬獻祭,這種將傷口反反複複剖開的痛楚,可不是任何人都能給承受得了的!


    而且就算他做足了十五年,退位之後,也早已元氣大傷,淪為廢人了。


    甚至嚴重的,生活不能自理。


    而沒了利用價值的退位皇帝,若是他家裏人有良心,或許還會照料一二,送他安度晚年。


    若是攤上沒良心的,那隻能在屈辱和折磨中,無聲無息的死去了。


    死後除了留下一個姓名,旁的什麽都沒有。


    有前麵那些前車之鑒參照著,按理說鳳言笙也不該對這個位置產生什麽眷戀才是。


    但凡是身處在他這個位置的人,莫不希望早日解脫。


    那如今他又為何是這樣的反應?


    出神間,林羽璃的手卻忽然被他給緊緊的抓住了。


    她嚇了一跳,本能的想要掙開。


    卻不曾想,他這手勁不小,因著她這躲閃的動作,卻將他的身子給拉了起來。


    瞬間,被褥從他身上滑落,露出了底下那斑駁縱橫的傷口。


    他的身體,就像是被打碎了重組似的。


    胸前甚至都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膚。


    而其中最為致命的傷口,乃是來自於左胸處的窟窿,那麽大的血窟窿,沒有任何的處理。


    大股的鮮血,便是順著這傷口湧出來的。


    這種傷,放在平常人那裏,怕是早就死的透徹了。


    如今他還能活著,林羽璃不得不歎一聲頑強。


    當然,這其中少不了雲澈或者鳳傾的手筆。


    大約是留意到林羽璃的眼神,一旁的雲澈一邊將其扶回去躺好,一邊解釋道:“今天是他獻祭的日子,但不知何故,瑤姬似乎對今日的血很不滿意。他用了比平日裏多兩倍的血,都沒能鎮壓得住瑤姬的暴動。然後一個不慎,便被瑤姬給打傷了。”


    林羽璃沒有說話,鳳言笙緊攥著她的手,也沒有鬆開。


    大約是他的慘狀觸動了她,亦或者因為他看向她的眼神,沒引起她的反感。


    林羽璃沒有再向方才那樣,對於他的觸碰避之不及。


    見狀,鳳言笙眼中閃動起了點點淚光。


    “對不起……羽璃對不起……是我無能……護不住你……”鳳言笙顫聲說著,不免哽咽。


    林羽璃垂眸望著他,心中微微發堵,麵上卻渾不在意的道:“你不必同我道歉,你不欠我什麽。我也無需你的保護!”


    聞言,鳳言笙卻是緊蹙起眉頭,輕輕的搖了搖頭。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鳳言笙哽咽道,“我護不住傲白,害她客死異鄉。也護不住你,害你……害你要承受我的痛苦……我以為我還能堅持住的,我明明還能多堅持一些時日的……”


    聞言,林羽璃不免心中詫然。


    鳳言笙哭的這麽真情實感,林羽璃卻不免有點手足無措。


    他這意思,的確是舍不得死。


    但這份舍不得,乃是為了她!


    因為隻要他退位了,下一個繼承皇位的人,必然是血脈精純的她。


    一旦登上了這個位置,她便要吃他吃過的苦,再也逃脫不了了!


    若他所言是真的,那林羽璃不得不佩服,這著實是一個長情的男人。


    隻可惜,造化弄人,有情人終究沒能在一起。


    可是,他這份深厚的父愛,不管真假,她都承不起的。


    因為,她不是真正的林羽璃,隻是借了他女兒的殼子,重生於此的一縷幽魂。


    “你不必如此。”林羽璃說著,掙開了他的手,同他稍稍的拉開了一段距離。


    直到撞到了夜君墨身上,她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她這個人最怕旁人無緣無故的對她好,也不願同旁人有過多的牽扯。


    見她一直不為所動,身後的華沁卻是忍不住了。


    “姐姐怎的這般狠心?父皇都到如今這地步了,你就不能說幾句軟話哄一哄他嗎?”華沁說著,豆大的淚珠,再次沿著臉頰滾落了下來。


    “我哄一哄他,他就能好了?”林羽璃的話,成功噎住了華沁,她的淚水,頓時流的更凶了。


    大約著實沒見過林羽璃這麽冷心冷性的人,氣得她直接說不出話來了。


    林羽璃挑了挑眉,正想要擦洗一下手腕上血跡的時候,大殿忽然猛烈的晃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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