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軍府的小花廳裏坐滿了賓客,有盛裝的名媛貴婦,也有俊英的風流公子,頗為熱鬧。


    “這要是在前朝,誰家小妾能這麽大的排場?”顧緗悄悄跟顧纓嘀咕,“世道變了!”


    顧纓點點頭。


    顧緗說得老氣橫秋,無非是嫉妒,人家督軍府一個小妾的氣勢,都比她們強。


    將來她們做了太太,也未必有這等氣派!


    姊妹倆坐著,目光四下裏搜尋獵物,發現幾個英俊的公子,也在看她們。


    特別是看顧緗。


    顧緗臉微微發紅,同時暗中留心。


    然後,顧緗就看到顧輕舟和五姨太一起進來了。


    五姨太不是頂漂亮的女人,勝在溫潤如玉,嫻雅安靜。


    和五姨太一比,顧輕舟就稍有有點姿色,水晶燈絢麗的光芒落在她眼底,她璀璨的眸子映著燈火,自有光華流轉,分外瑩然。


    如此一看,顧輕舟算是個嬌麗的美人兒了。


    不知是光的緣故,還是她長大了的緣故。


    “那是誰啊?”有人悄聲問,對顧輕舟的氣度頗有點向往。


    在場的賓客,都沒有參加過上次督軍府替顧輕舟接風洗塵的舞會,所以她們不認識,隻說:“是五姨太的親戚吧?”


    “五姨太的親戚,也許是個窮苦人家的小姐?”有個暴發戶的男人心裏盤算著。


    大家都知道五姨太娘家窮。


    既然是個窮人家的小姐,就可以追求來做姨太太,不枉是一段風流佳話。


    有人心裏起了漣漪。


    五姨太進來,宴席就正式開始了。


    今晚的宴席,算是老式的,以吃喝為主,台上有唱評彈的伎人,吱吱呀呀的。


    菜色豐富,眾人仍是覺得少了點什麽。


    怎麽也要讓他們跳舞喝酒,交流感情啊,要不然不是白來了嗎?


    宴席之後,果然如願將桌子撤下去,隻在花廳的四周擺賣長條桌子,擺放著酒水和點心。


    評彈的伎人也下去了,來上一支白俄人的樂隊。


    舞會就算開始了。


    顧輕舟站在西南角靠窗的地方,默默端著酒盞出神。


    她刻意留心外頭的動靜。


    有人請她跳舞,她也拒絕了。


    “小姐,跳支舞吧。”有個中年男人,被拒絕了仍是不死心,舔著臉道。


    顧輕舟眼眸微沉,低聲笑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眼眸陰沉的模樣,很像司行霈,這是她跟司行霈學的。


    “滾開,否則叫人斃了你。”顧輕舟冷漠道。


    這男人有點被她嚇住,有色心沒色膽的滾開了。


    五姨太早已被自己親戚包圍,噓寒問暖,沒空陪伴顧輕舟。


    “.......顧姐姐,你怎麽不跳舞啊?”司瓊枝挽著一位男伴的胳膊,朝顧輕舟走了過來。


    她介紹這位男伴,“這是曲三少。”


    然後她對曲公子道,“三少,請顧姐姐跳個舞吧。”


    “不啦。”顧輕舟眼眸安靜,卻有幾縷寒芒乍現,落在曲三少身上。


    曲公子很識時務,知曉顧輕舟不喜歡他,笑笑就走開了。


    司瓊枝也要走時,顧輕舟拉住了她的手:“瓊枝,咱們說會兒話吧。”


    她拉著司瓊枝,站在花廳的窗台底下,兩個人說話。


    司瓊枝一頭霧水,可能是考慮到回頭就要收拾掉她,司瓊枝心情不錯,對顧輕舟也格外有耐心。


    特別是顧輕舟手上那隻手表,是黃金的表帶,鑲嵌著整排的小鑽石,極其奢華昂貴,灼目耀眼。


    司瓊枝的心情更加好了。


    “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顧輕舟和司瓊枝寒暄,“沒想到下這麽大的雨,冷得刺骨。”


    司瓊枝沒覺得冷,她附和著顧輕舟的話。


    顧輕舟則全是這些廢話,一會兒說雨很冷,一會兒又說今天的魚湯太過於濃稠,不太好喝等。


    司瓊枝想走時,顧輕舟就挽住她的胳膊:“瓊枝,你知道哪家的裁縫鋪子旗袍做得好看嗎?”


    司瓊枝不想讓她看出端倪,也就忍耐著,一一跟她寒暄。


    “我隻知道有家鋪子,旗袍做得很不錯。”司瓊枝道。


    顧輕舟一邊聽司瓊枝說話,一邊暗暗留心外麵的動靜。


    她先聽到了腳步聲,很遠,但是很急促。


    顧輕舟將手放在背後,輕輕摘開了表鏈子,取下來放在手裏。


    司瓊枝還在回答顧輕舟方才的問題:“......料子一定要脆,所以繡活最考驗師父的本事了......”


    她說著,顧輕舟猛然拉住了她的手。


    司瓊枝微訝,同時她也聽到了腳步聲,她心中大喜:“阿爸來了!”


    腳步聲多而繁雜,朝花廳走過來。


    司瓊枝分神的刹那,顧輕舟將那隻手表,戴在司瓊枝的手腕上,扣緊了表鏈!


    “你幹什麽!”司瓊枝大驚。


    她怎麽也沒想到,顧輕舟就這麽光明正大的,將手表戴在她手上。


    這隻手表不能戴的啊!


    司瓊枝氣得半死,她提防著顧輕舟耍陰謀,卻沒想到顧輕舟直接來陽謀,大搖大擺的害司瓊枝。


    司瓊枝心裏又驚又亂,偏偏她的手腕比顧輕舟的手腕豐腴幾分,這表帶就卡住了,她解了半晌,表扣也沒有解開。


    “這賤人,她怎麽能這樣,她為什麽不耍陰謀詭計!”司瓊枝快要哭了。


    她千算萬算,甚至算到顧輕舟會懷疑這表有問題,然後算到顧輕舟怎麽處理手表。


    司瓊枝有了全部的應對方法,她一定會讓顧輕舟解釋不清。


    但是,她唯一沒有算到的是,顧輕舟這麽明目張膽,直截了當戴在司瓊枝手腕上!


    這麽簡單粗暴,把司瓊枝的計劃都打亂了,司瓊枝徹底慌了。


    而司督軍,已經踏入了花廳。


    花廳裏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吃驚看著司督軍。


    司瓊枝低頭使勁解表帶的樣子,格外醒目,落入了司督軍眼裏。


    司督軍看到了那隻手表,心中的急切和焦慮就散去了,一顆心落地,他給副官使了個眼色。


    副官走向司瓊枝的同時,司督軍朗聲笑道:“挺熱鬧的,大家來給五姨太慶生,挺好挺好。”


    他的笑聲,讓屋子裏壓抑的氣氛,頓時就緩解了。


    同時,兩名副官已經將司瓊枝從偏門帶走。


    五姨太疑惑,想看看怎麽回事,又怕引起賓客的懷疑,心裏怔怔的。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五姨太滿頭霧水。


    司督軍走到姨太太跟前,副官拿出一個錦盒,他遞給了姨太太:“生日快樂。”


    於是,賓客們就以為,司督軍急匆匆的來,是為了給姨太太慶生。


    五姨太接過錦盒,笑容璀璨道:“督軍有心了。”


    說了幾句話,五姨太就對眾賓客道:“大家跳舞啊,都別愣著。”


    等氣氛起來,五姨太就陪同司督軍,從花廳的偏門離開,她的女傭秀秀,以及顧輕舟,也跟著離開了。


    直到散場,五姨太也沒有再回來。


    賓客們揣著滿肚子的疑惑,離開了督軍府。


    顧緗姊妹倆,也和兩個公子談笑風生,對方甚至提出送她們回去,顧緗沒答應。


    “姐,怎麽不答應呢?”顧纓不太明白,她覺得顧緗在錯失良機。


    顧緗則戳了下她的額頭:“你傻呀,名媛都要矜持!你太隨便了,別人不會把你當回事的!”


    顧纓似懂非懂。


    然後,顧纓又問,“阿姐,顧輕舟呢?她好像跟五姨太一起走了,咱們不等她回家嗎?”


    “等她幹嘛?”顧緗惱怒,“她以後是司家的人,哪裏還記得咱們?”


    她們姊妹離開,賓客們也紛紛離席,沒人想到,在不遠處的外書房,正發生著大事情。


    十幾名親侍嚴密把守,司督軍獨坐書房的偏廳,司瓊枝和顧輕舟等人,都站在他對麵。


    司督軍麵容安靜,眼神似深潭無波,書房的燈給他的臉渡上一層稀薄的光,讓他的安靜顯得肅然而威儀。


    他默默打量著一隻手表。


    這隻手表,是司督軍親眼看到從司瓊枝手腕上摘下來的。


    “.......阿爸,是真的,是顧姐姐突然戴在我手上的,這不是我的!”司瓊枝解釋,神態很焦慮。


    司督軍不說話。


    五姨太這會兒也看出了問題。


    這隻手表不同尋常。


    這是她的女傭秀秀幫她買的,說是給顧輕舟的答謝。送東西答謝顧輕舟,亦是秀秀的主意。


    五姨太沉默,眸光在司瓊枝和司督軍臉上來回打轉。


    “輕舟,這隻手表,你是哪裏來的?”半晌,司督軍終於抬眸,眼底映照了燈光,眸光柔和。


    “不是我的,是三小姐的。”顧輕舟道,“我買不起這樣的手表。”


    五姨太心中急轉。


    她雖然不懂顧輕舟為何這麽說,但是顧輕舟不肯承認,說明這手表真的有問題。


    五姨太想到,手表是秀秀去買的,又是秀秀特意把她和顧輕舟領到外書房,更是秀秀崴腳驚呼,故意驚動副官,讓副官看到她們路過。


    一切都說明,有個陰謀!


    雖然五姨太不知道秀秀為何會牽扯,她更加不敢相信,秀秀會背叛她,但是這個瞬間,五姨太果斷有了主意。


    “阿爸,這不是我的!”司瓊枝的急促已經收斂,帶著幾分無奈,“真的是顧姐姐,她戴在我手上的,我現在還糊塗著呢。”


    這時候,五姨太的女傭秀秀開口道:“督軍,這是顧小姐的,是五姨太親自送給顧小姐,當時我在場,親眼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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