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箏箏編織了一個美夢。


    她正在排一場大戲。


    唱大戲,怎麽可以節儉呢?


    她花了很多錢,事後有點心疼。


    “別心痛,這筆錢是有大回報的。”秦箏箏安撫自己。


    饒是如此,她還是心痛得呼吸不暢。


    顧家的宴請,從來沒有這樣奢華過,這次真是下了血本。


    不僅是秦箏箏,連顧圭璋也肉疼。


    “都準備好了嗎?”顧圭璋再三問,“把家裏的葡萄酒、威士忌都拿出來!”


    “老爺放心,都準備好了。”秦箏箏笑容溫婉。


    二姨太嘀咕:“顧家真是不得了,這樣奢華鋪張,我還是頭一回見。”


    “你懂什麽,這是大事。”秦箏箏冷冷看了她一眼,“今晚你就莫要出席了。”


    二姨太幾乎要跳起來。


    老實說,二姨太沒吃過什麽山珍海味,而今晚都準備了,她怎麽也要嚐嚐。


    “老爺!”二姨太跟顧圭璋撒嬌。


    顧圭璋心情不錯,道:“今天太太話事!”


    二姨太氣結。


    顧輕舟則沒有下樓用早膳。


    當然,也沒有人記起她。


    顧公館熱鬧非凡,樓上樓下都有秦箏箏和她的三個女兒說話的聲音,似婉轉的黃鸝。


    顧輕舟沒有下樓。


    她房間裏的水藍色窗簾半垂,掛在鍍金的簾鉤上。夕陽璀璨,從玻璃窗透進來,簾鉤金光熠熠。


    顧輕舟依靠著欄杆,目視前方的春景,眼眸安靜。


    三姨太端了一塊蛋糕和一杯牛乳給她。


    “.......吃些吧,你一整天都沒下樓。”三姨太道。


    顧輕舟道謝,接了過來,從陽台回到了屋子裏。


    三姨太反手幫她關好了陽台的門。


    這是有私密話和她說。


    “家裏這麽多年,第一次如此鋪張奢華請客。顏家是貴客,理應如此的。”三姨太壓低了聲音,對顧輕舟道,“可顏家到底是你的義父義母,太太這樣熱心,我總感覺她圖謀不軌,你可要當心。”


    “嗯。”顧輕舟吃了滿嘴的蛋糕,香醇從口裏甜到心裏,含糊應了一聲。


    三姨太見她不當回事,聲音更低:“你知道嗎,太太買的都是三兩重的鮑魚,真是下了血本。她這樣舍得花錢,肯定是有陰謀的。”


    “我知道。”顧輕舟咽下一口蛋糕,聲音輕不可聞。


    三姨太這才點點頭:“你要當心些,我覺得太太可能憋了什麽壞招對付你。”


    “她本來就是要害我。”顧輕舟微笑。


    三姨太著急:“你既然知道,怎麽還坐以待斃?”


    她覺得顧輕舟應該做點什麽,別被秦箏箏害慘。


    “你怎知我沒有安排?”顧輕舟微笑,唇角沾了一點奶油,就露出少女的嬌憨,抬眸問三姨太,“我回來這麽久了,太太的計謀,什麽時候對我有用過?”


    她的眼眸瑩然,反襯著窗口的霞光,她粉嫩雙頤像庭院盛放的桃花瓣。


    她的鎮定,莫名安撫了三姨太。


    顧輕舟回來也有幾個月了,跟秦箏箏鬥智鬥勇這麽久,顧輕舟何時輸過?


    三姨太失笑:“我是關心則亂,輕舟小姐肯定有了妙策。”


    顧輕舟微笑,慢慢將蛋糕和牛乳吃完了。


    “好好看戲,精彩的時候鼓個掌。”顧輕舟對三姨太道,“這場戲,花了四分之一個顧公館的價錢,如此昂貴,不認真看怎麽對得起太太?”


    三姨太抿唇。


    還有心思還玩笑,說明顧輕舟心中已經有了勝算。


    “那我就享享口福,家裏做了三隻帝王蟹,我回頭得偷一隻回房吃,要不要也我替你偷一隻?”三姨太打趣道。


    “好呀。”顧輕舟展顏而笑。


    笑容太過於燦爛,似疊錦般灼目綺麗,三姨太心中輕歎:輕舟小姐的眉眼可能平淡些,但笑起來真美。


    顧輕舟的笑容,總帶著從容不迫。


    三姨太的慌亂,徹底被她安撫了,心情輕盈起來。


    到了五點,顧維給顏公館打電話。


    接電話的是顏洛水。


    “顏姐姐,你們何時到啊?”顧維問。


    “七點,會準時的。”顏洛水笑道。


    顧維將這話轉告給顧圭璋。


    顧圭璋換了他最好的一套西裝,坐在客廳裏喝茶,心情很激動,而且愉悅。


    家裏的留聲機放了老膠片,吱吱呀呀的婉柔聲音傳出來,煞是動聽。


    顧輕舟也下樓。


    她穿了件蔥綠色繡白底梅樁的旗袍,中袖元寶襟,露出半截纖細嫩白的胳膊,肩頭圍著一件純白色長流蘇披肩。


    那披肩的流蘇極長,在她的周身徜徉,似水波蕩漾著,別樣婉約。


    顧圭璋心情很好,看到顧輕舟也沒有昨天的憤怒。


    “阿爸。”顧輕舟叫了聲之後,就坐在偏廳的沙發上,拿著報紙看了起來。


    顧緗等人個個裝扮得很時髦漂亮,她們姊妹三清一色的洋裙,頭燙了卷發,留著很厚的濃劉海。


    顧紹則遠遠躲開了,去了同學家,實在不想見家裏的喧鬧。


    “輕舟,沒想到顏小姐私下裏請三妹妹,卻不叫你,你是不是哪裏做得不好啊?”長姐顧緗笑盈盈問顧輕舟。


    頗有些落井下石。


    兩位姨太太轉臉,都看著顧輕舟。


    顧圭璋咳了咳,眉頭露出了煩躁。


    “三姐姐去請顏太太和顏總參謀,一請就來,有些人則請也不敢請。”老四顧纓借口諷刺。


    顧輕舟身子柔軟,陷在沙發裏,她臉上的笑容清淺,沒有半分惱怒:“請客很貴的,我聽說今天花了五百塊。”


    說到費用,顧圭璋也肉疼了下。


    五百塊,是顧圭璋好幾個月的工資,顧圭璋不想提起,偏偏顧輕舟提了。


    “貴客嘛,當然貴了!”顧維四兩撥千斤應對。


    顧輕舟隻是微笑。


    很快就到了七點。


    聽到汽車的聲音,秦箏箏和顧圭璋忙站起來,起身去迎接。


    女傭開門,卻隻見一個穿著深藍色素麵中袖旗袍的女孩子,緩緩走進來。


    她就是顏洛水。


    再往後看,卻沒有人了。


    顧圭璋一愣。


    秦箏箏心裏也咯噔了下,下意識回眸看了眼顧維。


    顧維心中微訝,快步上了台階,上去去挽住了顏洛水的胳膊,親熱叫:“顏姐姐,您終於來了!”


    說著,就把顏洛水領到了顧圭璋和秦箏箏麵前。


    “顧叔叔,顧嬸母。”顏洛水打扮得樸素,笑容溫柔。


    眾人把顏洛水簇擁進了顧公館的客廳。


    顏洛水一看到顧輕舟,就用力抽出了顧維手裏的胳膊,上前拉住了顧輕舟。


    顧圭璋又是一愣:不是說顏洛水很討厭顧輕舟,反而和顧維越走越近嗎?


    可顏洛水的態度,是完全相反的啊。


    “顏姐姐,顏伯父和顏伯母呢,還有大少爺大少奶奶他們呢?”顧維有點緊張,走到顏洛水麵前問。


    顏洛水則微訝,一頭霧水看著她:“怎麽了?”


    她的驚訝,落在顧圭璋眼裏,更叫顧圭璋心頭一緊。


    顧維則隻差昏倒,萬千別出錯:“昨日顏伯母不是答應,今天全家到顧家做客嗎?”


    “哦,就是你說顧叔叔罵輕舟,說輕舟不肯邀請我們的時候嗎?”顏洛水微笑,“你記錯了啊,我姆媽沒說要來啊。”


    眾人愕然。


    大家像被什麽擊中,全部愣愣看著顏洛水。


    “怎麽了,你們嚇到我了。”顏洛水往後退了一步,“我們顏家是老式人家,我姆媽常說,除了辦喪事,沒有夜裏去人家做客的道理,她是不可能答應顧三小姐的啊。”


    顧維如遭雷擊。


    顧圭璋從震驚中回眸,狠狠盯著顧維,恨不能在她身上挖出個洞。


    他的眼神充滿了殺意。


    顧維臉色慘白,聲音倏然尖銳起來:“你撒謊,顏太太明明答應了的,若是沒答應,你來做什麽!”


    “輕舟的手工作業落在我書包裏,我怕她明天來不及交,過來送給她。”顏洛水道,“怎麽,你們是在等我嗎?”


    顏洛水輕飄飄的話說完,顧公館的客廳,似潭無波的死水,沒有半點聲音,所有人都是一副震驚之極的表情,愕然看著顏洛水。


    顏洛水有點嚇到了,拉了顧輕舟的胳膊:“輕舟,咱們出去說會兒話吧,姆媽讓我早些回去。”


    隨著顏洛水和顧輕舟出了大門,吱呀開門的聲音,讓眾人回神。


    顧圭璋臉色鐵青,狠狠將手裏的水晶杯砸在地上,碎晶滿地,映襯著水晶吊燈的繁複枝盞,泛出淒美又詭異的光。


    眾人能聽到顧圭璋沉重的呼吸,以及他的手指捏得作響。


    他沉默著,沒有開口,直到顏洛水的汽車離開了顧公館。


    顧輕舟回到客廳時,顧圭璋徹底爆發了!


    他上前,用力摑了秦箏箏兩個巴掌,左右開弓,震得他自己的手都麻了,同時,他一把拽過了顧維,也狠狠扇了兩巴掌。


    “賤人,兩個賤人,一家子賤人!”扇了兩巴掌之後,顧圭璋猶不解氣,將顧維踢倒在地。


    他穿著厚底皮鞋,上前就踩了顧維兩腳。


    顧維悶哼,肋骨好像斷了。


    顧圭璋這輩子,從來沒有此刻這麽尷尬難堪過,他所有的顏麵都丟盡了。


    顧維的謊言,不僅讓顧圭璋付出四個月的薪水去置辦拿著奢華晚宴,更讓他穿上了最好的衣裳等待。


    他越是慎重,此刻就越是難堪!


    這一切,都如跳梁小醜一樣,顧維和秦箏箏坑慘了他。


    顏家根本沒打算要來,不過是顧維和秦箏箏的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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