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慕站在門口,溫柔喊了顧輕舟一聲。


    顧輕舟一頭霧水:“你回來了?”


    司慕回神般,麵容恢複了冷漠,直接往裏走。


    他去了書房。


    進門的時候,他用力關上了房門。


    自從顧輕舟和司行霈的事被司慕知道,司慕就沒有半日的好心情。


    他陰晴不定,顧輕舟決定退避三舍。


    她喊了女傭:“我的晚飯端到我房間裏。”


    女傭也聽到了那聲房門巨響,知道他們倆又吵架了,小心翼翼應了聲是。


    顧輕舟拿著書上樓。


    春寒料峭,房間裏沒有壁爐,有點陰冷。


    她裹了毛毯,木蘭和暮山依偎在她身邊,顧輕舟給它們喂牛肉幹。


    暮山不喜歡吃幹的牛肉條,不去接,唯有木蘭樂此不疲和顧輕舟玩。


    片刻之後,顧輕舟聽到了上樓的腳步聲,還以為是女傭端了飯菜。


    顧輕舟開門。


    司慕站在門口。


    他換了家常的襯衫和馬甲,條紋西褲,身材挺拔高大,麵容俊朗中,已沒了怒意。


    “下樓吃飯。”他說。


    他是特意來找顧輕舟的。


    顧輕舟詫異看了他一眼。


    “我還有事跟你說。”司慕又道。


    往屋子裏看了眼,司慕發現顧輕舟的房間有點暗。


    他一下子就知道原因在哪裏,故而往陽台上走。


    陽台上有個很大的窩棚。


    “你把狼窩搬到了你房裏?”司慕蹙眉。


    這種事,不管誰看到都會驚訝吧?不過,顧輕舟的房間是南北通透的,一個陽台被狼窩占了,並不能讓她的房間充滿異味。


    相反,她的房間仍是充滿了她獨有的清香。


    顧輕舟頷首:“是啊。”


    自從司督軍把東西交給顧輕舟,顧輕舟裝了保險櫃仍覺得不放心,就把木蘭和暮山放在陽台上。


    她知道司慕肯定要說話,以為她是太過於想念司行霈才如此,她也沒跟他打招呼。


    司慕果然眉頭微蹙。


    “......你又不在這房間睡,不會礙著你的,對吧?哪怕是別人來做客,也不會跑到我房間,沒事的。”顧輕舟解釋。


    司慕沒言語。


    片刻之後,他才說:“隨便你吧。”


    走了出去,司慕仍不忘說:“下樓吃飯吧。”


    餐廳的氣氛有點沉默。


    女傭小心翼翼安置碗箸。


    等菜全部上齊,女傭退了出去之後,司慕舀湯喝。


    喝了兩口,他才開口道:“你最近忙嗎?”


    顧輕舟道:“有點事情要做——是藥鋪的事,我打算和姑父商量做點其他事,估計會忙。”


    司慕頓了頓。


    他又喝了一口湯,才說:“那什麽時候有空?”


    顧輕舟不解:“你要我做什麽嗎?沒事,你直接說吧,如果可以的話,我會抽空去辦的。”


    司慕卻又沉默。


    他一向寡言,顧輕舟也不急。


    顧輕舟吃著菜蔬,等司慕想好了再說。


    “......我與人合資辦了個銷金窟,此事阿爸不知道。”司慕突然道。


    顧輕舟手裏的筷子頓住。


    她一下子就明白這是幹什麽用的。


    臉色微沉,顧輕舟問他:“是不是跟德國人合資?”


    司慕眼底閃過幾分詫異。


    合資的銷金窟,其實是暗地裏進行軍火資金的清洗。這樣,沒人能查到金錢的具體往來。


    司行霈就這麽幹過,顧輕舟很清楚其中的步驟。


    隻是,司慕沒打算告訴顧輕舟。


    他更沒想到,顧輕舟如此輕易就猜到了。


    “......德國的軍火是最先進的。”司慕道,“我在德國多年,認識很多朋友,此事可靠。”


    “你答應了他們什麽?”顧輕舟道,“是給他們礦山,還是鐵路修建權?”


    司慕沉默。


    顧輕舟重重將筷子放在桌子上。


    司慕蹙眉,眼神中帶著鋒利看向她。


    然而,他發現顧輕舟的眼眸更厲。顧輕舟太陽穴旁邊的青筋微動,可見她是含著盛怒。


    “說啊!”顧輕舟聲音微沉,“你答應了德國人什麽?”


    司慕被她的氣勢一震,竟有點心虛。複而他鎮定下來,冷冷道:“此事與你無關!”


    “司慕,你別與虎謀皮!”顧輕舟厲色,“你到底承諾了什麽?你知道不管是鐵礦還是鐵路,最後損害的都是我們自己的國力。我要給阿爸打電話!”


    說罷,顧輕舟站起身。


    這個時間,司督軍應該到了南京,他是早上走的。


    南京官邸的電話,顧輕舟知道,是司督軍特意告訴過她的。


    她走到了電話機旁邊,司慕一把從身後抱住了她,將她手裏的電話機奪過來砸了。


    “誰才是當家做主的?”司慕的聲音,從顧輕舟的身後傳過來,“阿爸什麽時候把家給你了嗎?”


    顧輕舟想要掙開他。


    司慕卻鬼使神差的,雙臂用力,將她禁錮在懷裏。


    他炙熱的呼吸,透過顧輕舟的青絲,傳入她的頸側。


    顧輕舟抬腳,往後踩去,一腳踩在司慕的腳麵上。


    司慕沒有防備,吃痛間雙臂微鬆時,顧輕舟掙脫出來。


    她跑了幾步,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看著司慕。


    司慕的腳疼半晌才過去。


    “我原本是想在開業的時候,請你去熱鬧。”司慕道,“此事,我已經做完了,你最好不要跟阿爸提及!”


    司慕隻是告訴顧輕舟,他與人合資建了個銷金窟,裏麵有舞池也有賭場,一共五層,是很時髦的消遣場地。


    他想邀請顧輕舟去。


    他若是一開口就直接說,顧輕舟會拒絕,所以他是說自己合資,顧輕舟為了視察產業,也許會去。


    不成想,就是這句說錯了。


    顧輕舟一下子就抓到了關鍵點。


    司慕也挺後悔的。


    “少帥,阿爸把嶽城交給你,不是任由你胡鬧的!我給你十天的時間,你最好把此事處理幹淨。”顧輕舟冷漠道。


    司慕憤然盯著她。


    顧輕舟聲音更厲:“司慕,我一個女人家都知道,德國人不會心懷善意幫你洗軍火的錢,更不會用軍火填充你的軍政府!你太激進了!”


    “不用你教我!”司慕道。


    她的說教,讓司慕感受到了不尊重!


    顧輕舟冷哼。


    “司慕,你知道阿爸把什麽交給我了嗎?”顧輕舟冷冷看著他,“就是你最想要的東西。假如你一意孤行,你別怪我在眾將領麵前不給你麵子!到時候,你在軍中還有威望嗎?”


    司慕一愣。


    等他明白顧輕舟說了什麽時,他大驚。


    抬眸,司慕眼底的憤怒似乎要溢出來。


    他上前幾步:“你再說一遍!”


    顧輕舟定定看著他,卻不言語。


    他聽懂了,他知道顧輕舟在說什麽。


    兩個人僵持著,目光在空氣裏交匯,誰也不肯讓步。


    司慕隻是想跟顧輕舟約會,請她出去玩,不成想結果卻是這樣的。早知如此,司慕就不會透露半個字。


    他說合資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顧輕舟能一下子猜到德國人身上去。


    她太過於敏銳。


    現在,阿爸居然把那麽重要的東西,交給了她!


    督軍從未信任過司慕。


    以前司行霈在,司慕一點機會也沒有。司督軍寧願他做個紈絝子,也不願意讓他接觸軍政府的核心;司行霈被趕走,司督軍寧願讓顧輕舟來掌家,也不願意相信司慕。


    司慕的眼睛,頓時赤紅。


    “......對不起,我的話太過於嚴厲。”顧輕舟沉默了下,決定換個方式。


    她先跟司慕道歉,然後道,“我希望你能明白,現在不要性差踏錯。我和義父都很支持你,但是你不能犧牲國力。”


    司慕在德國多年,他的理念與司督軍不同。


    師夷長技以製夷,有什麽不對?


    顧輕舟卻敬畏如蛇蠍。


    “鐵礦。”良久,司慕才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我答應把鐵礦石低於市場三成的價格賣給他們。”


    軍政府的軍火製造廠,用不了那麽多的鐵礦石;而其他工業生產,可以少用一點,不會太影響經濟發展。


    司慕覺得,軍事應該比經濟更重要。


    司行霈離開之後,軍政府的軍工廠和軍火庫一時間有點緊缺。


    督軍說過,此事不急,司慕卻著急想要豎威。


    “鐵礦,就是製作武器最關鍵的東西。將來你的鐵礦石,就會變成大炮,從德國人的手裏,打到我們頭上。甚至,他們能賣軍火給你,也能賣給日本人、英國人、美國人......”


    司慕的唇抿得更緊。


    “我知道你想說,這是生意。可現在不是和平年代,這種生意不能做。”顧輕舟道。


    司慕熾熱的眼睛裏,沒有半分悔意。


    顧輕舟現在說服不了他。


    “你再想想。”顧輕舟道,“你有十天的時間想清楚。”


    說罷,顧輕舟上樓去了。


    一進房間,顧輕舟心中就升起濃濃的悲切。


    她想,司行霈永遠不會幹這種蠢事!


    司慕太急於求成!


    他這樣急切,想要立功,想要拿下軍政府,顧輕舟怕這次之後,他還是會幹蠢事。


    司慕樣樣要跟司行霈比,但不管是經驗、智商還是心氣,他都不及司行霈。他沒有大局觀念,現在一根筋鑽在拿下軍政府這條路上,顧輕舟不知他能否回頭。


    “司行霈沒有念過軍校,沒有接受過教育,他卻能放眼時局,司慕到底是怎麽了?”顧輕舟歎息。


    她不相信司慕是個愚笨的。


    他隻是被現狀逼得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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