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督軍親自坐鎮,旁觀了金千洋的審訊。


    金千洋已經失去了理智。


    他身上沒有外傷,但他處於瘋癲的狀態,不像個正常人。


    他承認了四起案子。


    其中有兩起特別惡劣,至今還在警備廳壓著。


    崔家工廠失火案,當時找不到凶手,就照“事故”結案了,找了負責人,崔家被迫變賣家當賠款,後來搬離了山西,去了英國。


    蔣凡全家被殺案子,“凶手”留下了口信和痕跡,而後流竄,至今還沒有抓捕歸案。


    至於第一起車禍,當時是當做意外處理的。


    司行霈的傭人四丫,也像是自己失足落水。


    不成想,全部被金千洋認下了。


    他雖然情況不正常,但是案子的細節,他每一個都說得很清楚,似乎他全部經曆過。


    葉督軍目瞪口呆聽著。


    警備廳和軍政府其他的長官,也是聽得冷汗陣陣。


    “不,督軍,這是誣陷。您看看千洋,他像個正常人嗎?”金太太之前的從容全不見了。


    她從未這樣害怕過。


    以前女兒和小兒子的去世,也隻是讓她痛不欲生,卻不傷及根本。


    可現在,她害怕了。


    “他不像正常人,但是他所言不差。”葉督軍道,“金太太,搜查的手諭我已經寫好了。


    你對太原府有貢獻,我不想做的太絕,先通知你。假如你不配合,那麽我就要派人將金家裏裏外外翻個遍,其他人全部拘留候審。”


    一個龐大的家族,立足這麽久,豈會一塵不染?


    藏在暗處的,總有點痕跡。


    尤其是金家做的生意,更是經不起查。


    一旦軍隊進入金家,等於金家徹底完了。


    兒子被逼到了絕境,要不要拋棄全家去救他,這是金太太的難題。


    “督軍......”她試圖求情。


    葉督軍卻擺擺手:“你不必多言。律法是鐵令,不容你我改變。”


    說罷,他走了出去。


    警備廳的人,還在繼續核實金千洋的供詞。


    遠處的不說,近處金千洋想要綁架康暖,掐死四丫,全部有跡可循。


    警備廳找到了幫金千洋寫信的人,也尋到了掐死四丫時,金千洋戴的那雙手套。


    人證、物證俱全,四丫的死亡真相找到了,凶手也抓到了。


    至於其他三個案子,就交給警備廳慢慢審。


    “輕舟姐,我想認四丫的父母做義父母,認狗子做弟弟。”康暖找到了顧輕舟,抹淚對顧輕舟道。


    她沒有害四丫。


    可四丫的確是因為撞見了她,才被喪心病狂的金千洋滅口。


    康暖出國念書的手續已經辦好了,五月份就要啟程。


    金千洋很早就喜歡她,想要得到她。


    然而,他家裏是有妻有妾,有兒有女,他想要康暖的心,從最開始就帶著齷齪。


    得知康暖即將要走,他沒時間再徐徐圖之了,就鋌而走險。


    “不是你的錯。”顧輕舟正色對康暖道,“四丫的悲劇,是金千洋造成的,跟你無關。


    你有良心,這很好,但我不想你下半輩子背負這個重擔。暖暖,不要把其他人的錯,拉在自己身上。


    我們能為四丫做的,就是找到凶手,讓凶手伏誅;給四丫下葬,讓她入土為安;照顧她的父母兄弟,盡可能幫一把。


    如果四丫還在,她也不會要更多,她從不貪心。你如果有心,逢年過節去看看她的家人,給點錢財貼補他們的生活,就足夠了。”


    康暖的眼淚滾了下來。


    顧輕舟的話,讓她如釋重負。


    良心的不安,會讓人變得尖銳,甚至會想要逃避。


    康暖胡亂抹了眼淚:“我聽你的。”


    顧輕舟點點頭。


    警備廳還在審查,金千洋謀殺四丫的事,不會再有翻供的可能,顧輕舟就給四丫下葬了。


    車子將她的棺槨,送回了她在鄉下的家。


    顧輕舟等人都為她送葬。


    初夏的泥土,鬆軟潮濕,有點淡淡的土腥氣。


    新墳窩被挖了出來,顧輕舟站在旁邊,踩了滿腳的土。


    司行霈跟在她身邊。


    棺槨放下去的時候,顧輕舟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哭聲,她沒有哭。


    她心中一片茫然。


    新墳蓋上了土,燒了紙馬,擺放了祭品,顧輕舟等人就回城了。


    她和程渝,給了四丫的父母一大筆錢,康暖另外給了更多。


    回去的路上,程渝眼眶還是紅的。


    “我想不通。”程渝對顧輕舟道,“哪怕金千洋判了槍斃,我還是不能滿意。他死了,也換不來四丫。”


    顧輕舟道:“我也想不通。就是因為想不通,才叫悲劇。”


    程渝靠在了顧輕舟的肩膀上。


    回家之後,顧輕舟洗了澡,把連日來的沉重都洗去了大半。


    她擦頭發的時候,表情收斂。


    “怎麽了?”司行霈問她。


    顧輕舟道:“你用了什麽方法,把他嚇成那樣?”


    “我有一百零八個逼供的手段,你想要什麽樣子的都有。”司行霈漫不經心道,“內傷的、外傷的、精神傷的,你想要問哪一種?”


    顧輕舟頓住。


    她想起自己剛到嶽城時,司行霈逼問那個殺手......


    她眼簾微垂,道:“一夜之間,他的精神就崩潰了,你真厲害。”


    司行霈抬起了她的下巴,笑問:“你這是讚我,還是罵我?”


    “我內心深處很想讚你的。但我心中住著另一個人,她既想要好的結果,又想要完美無瑕的處理辦法,想要當表子又想要立牌坊。所以我的話,聽起來才那麽陰晴莫辯。”顧輕舟道。


    司行霈失笑。


    他在她唇上親吻了下:“你告訴她,事情成功了,這就夠了。至於怎麽成功的,你也不知道,讓她別作妖。”


    顧輕舟也笑了。


    她一笑,情緒的起伏突然就生動了,於是她又想起了四丫,眼淚滾了下來。


    司行霈接過她的毛巾,為她擦了眼淚。


    金千洋的罪行,最輕也是槍決,至於一直沒有宣判,是想要把所有的罪名都核實。


    金太太奔波了大半個月。


    最後她發現,如果不讓金千洋背下所有的罪過,那麽崔家的失火案查起來,金家會搭很多的人進去。


    司行霈不是平白無故安排的罪行,他所做的,是讓金家想要撈都撈不起來。


    五月底,案子終於結了,金千洋被判槍決。


    這個結果,在顧輕舟的預料之中。


    行刑那天,她親自去看了。


    程渝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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