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玉藻救回了張辛眉一條命，洋洋得意給她姑姑和姑父寫了一封信，講述自己如何英勇，字裏行間全是吹噓的。</p><p>宋遊幫她看了，覺得照她自己的這個吹法，她都快要上天了。</p><p>大小姐什麽都挺好，就不知道“要臉”這兩個字怎麽寫。</p><p>中途的周末，玉藻去了趟嶽城。</p><p>她是和五舅舅顏一源一起離開新加坡的，後來她非要乘坐郵輪，又有宋遊照顧，就和五舅舅分開了。</p><p>她到了上海之後，打算安頓一番再去看外婆，不成想又遇到了張辛眉的事。</p><p>等她去嶽城的時候，已經是端午節了。</p><p>正好姨母的兩個兒子也回來了。</p><p>表兄妹相見，格外的驚喜。</p><p>“玉藻，你變漂亮了。”顏洛水的長子謝尚寬說，“特別像你姑姑年輕的時候，我給你看照片。”</p><p>玉藻遺傳她生父司慕的特征，外貌上和司瓊枝年輕時候幾乎沒什麽兩樣，隻是她活潑得像個猴兒，沒有她姑姑那種淑女氣質。</p><p>謝尚寬果然拿到了一本相冊。</p><p>上麵除了顏洛水他們那一代人，還有玉藻他們這一代人幼年時候的。</p><p>是顏太太精心收藏的。</p><p>顏洛水和謝舜民坐在旁邊，看著孩子們：“我們真老了，他們都這麽大了......”</p><p>顏一源沉默看著，沒言語。</p><p>他沒感覺到自己的蒼老，可能是他牽掛了太多，還沒有像洛水他們一樣過了大半輩子。</p><p>霍攏靜這些年好了很多，她會跟顏洛水一起吃飯、逛街。</p><p>為了她，顏洛水停掉了在南京正紅火的生意，搬回了嶽城，隻為多陪伴她。</p><p>謝舜民一開始很想證明自己，等生意真的做大了，他才發現也就那麽回事，還不如天天釣魚、跑步、打球，陪著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們。</p><p>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出路，隻有顏一源和霍攏靜還沒有。</p><p>“......什麽時候走啊？我原本也是打算去英國留學的，我姑姑都幫我申請好了學校。”旁邊，玉藻的聲音猛然提高。</p><p>謝尚寬和謝強毅都要去英國念書了，下個月就出發。</p><p>“你們從上海走，還是從嶽城走？”玉藻又問。</p><p>尚寬說：“我姆媽跟霍爺借到了飛機，我們從嶽城走，不坐郵輪。”</p><p>“我要是沒念書，也想去玩玩。”玉藻道。</p><p>謝尚寬就不能理解了：“聖德保醫科學堂是法國人辦的，很普通的學校，專業也很狹隘，全是培養專職醫生，上海很多的大學都比它要好，你怎麽會選擇它？”</p><p>玉藻道：“我想做醫生。”</p><p>“可是，其他的也應該學學。”謝尚寬說。</p><p>玉藻笑起來。</p><p>外婆就看了她一眼，當時沒說什麽。</p><p>晚夕，玉藻還是依照從前的習慣，她和外婆一起睡。</p><p>顏太太已經七十多歲了，滿頭花白的頭發，跟從前完全沒得比，是個真正的老太婆了。</p><p>可她仍是很睿智，仍是記掛著每個孩子。</p><p>“......你姆媽上次來，跟我說過羅公館那件事。”顏太太道，“玉藻，你去上海，是查那件事嗎？”</p><p>玉藻咬唇沉默了。</p><p>顏太太喟然：“你還是放不下嗎？都過去這麽多年了，證據也擺在了你麵前。你當初才七歲，怎麽可能殺人放火？”</p><p>“可是我記得。殺人和放火的細節，我都記得。”玉藻低垂了頭，“姆媽拿了證據給我看，的確不是我，但別人不相信，我自己也不相信。”</p><p>“火勢那麽大，記憶會騙人的。”顏太太道，“記憶有時候太合乎邏輯，就可能是偽造的，是它自己填補上去的。</p><p>我雖然沒學過科學，但我知道，世事無常，往往發生的事都沒什麽規律可言。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隻有人才有邏輯。</p><p>有些事，你覺得不合常理，不符合自己的認知，於是你的大腦自己把它補全了，偽造出一些東西。</p><p>這也就是為什麽同一件事，每個人說起來都不一樣，我們常說立場不同、角度不同，可歸根究底還是因為事件本身客觀且缺乏規律，我們自己描述時候，沒有規律就成了胡言亂語，於是我們加入了自己的記憶偽裝。”</p><p>這些話，是顧輕舟說的。</p><p>顏太太把顧輕舟的話，死記硬背，隻是為了開導司玉藻。</p><p>而玉藻，也是從小聽她姆媽這樣講。</p><p>她姆媽告訴她，當年絕不是她殺人放火的，她不是單純的說，而是找了證據，也找了科學理論。</p><p>母親為了說服她，花了很多的心思，可惜最後都失敗了。</p><p>外婆的話，卻讓司玉藻聽了進去。老人家這麽大的年紀，為了她操碎了心，玉藻很感動。</p><p>“我知道了，外婆，我順帶著了解下，不會鑽牛角尖，查不到就算了。”司玉藻道，“再過一段時間，也許我談戀愛結婚了，就忘記了。”</p><p>顏太太欣慰點點頭。</p><p>玉藻沒有在嶽城多留，很快返回了上海。</p><p>周一去上課，她班上的兩個女同學把她拉到了一邊的樹林裏。</p><p>“司同學，你知道你現在很出名了吧？”一位女同學道。</p><p>張辛眉的中毒，成就了玉藻在學校和醫院的名聲，這件事玉藻知道。</p><p>她不太理解：“怎麽了？”</p><p>“.......也沒什麽。”另一個女同學欲言又止，“你加入學生聯合會了嗎？”</p><p>玉藻搖搖頭。</p><p>“那你最好加入。”女同學道，“司同學，有很多事我們是為了你好，你如果相信的話，就盡快加入聯合會。”</p><p>玉藻一頭霧水。</p><p>她不明所以：“為什麽？”</p><p>兩個女同學就丟下她，快速走開了，並沒有仔細解釋。</p><p>玉藻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到這裏麵到底有什麽貓膩，正好這天吃午飯的時候，她又在食堂遇到了杜溪上。</p><p>食堂有專門的小餐廳，有值日學生站在門口。</p><p>玉藻試圖進去，值日模樣的男生攔住她：“同學，你的通行證呢？”</p><p>她都不知道餐廳還需要通行證。</p><p>杜溪上正好要進去，就對男生道：“這是我的小學妹，讓她進來吧。”</p><p>男生道是，態度極為恭敬。</p><p>玉藻一頭霧水。</p><p>吃飯的時候，玉藻發現這裏的學生們個個衣著光鮮，好像是學校裏比較富裕的人，還有幾名外國人。</p><p>飯菜不算貴，隻是更加新鮮美味。</p><p>她不動聲色。</p><p>杜溪上就問她：“那個申請表，你填完了嗎？”</p><p>玉藻覺得前麵肯定有個很大的坑。</p><p>她不能明知有坑也要跳，就笑道：“我還在填，最近太忙了，我朋友不是中毒嘛，你見過的。”</p><p>杜溪上接受了她這個說法。</p><p>後來，玉藻又問了他另一個同學：“你加入學生聯合會了嗎？”</p><p>男同學笑道：“我填了申請，沒通過。我聽說他們要家裏比較有錢有勢的，或者成績特別出眾的。有不少好處，我每年都擠破了頭想要進去。”</p><p>玉藻又感覺沒什麽奇怪的。</p><p>然而，世上總會有想象不到的湍流，玉藻決定先搞清楚再下決定。</p><p>她打電話給張辛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