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藻對被人偷窺這件事,非常的不舒服。


    她讓宋遊去查清楚這個人。


    “上次他出現在您麵前,還想要走向您的時候,我就去查清楚了。”宋遊道,“連帶著也查了查潘落英。”


    司玉藻認真看著他。


    宋遊就道:“大小姐,他們不是其他潘家的人,就是那個潘家.......”


    司玉藻臉色驟變。


    她的眼神裏,好像有一簇火焰在跳動,她死死握住了沙發的扶手,指關節也發白。


    她的生母姓潘。


    司玉藻的過往,家裏人從來不避諱。


    至於她的生母潘韶,好像很年輕就去世了,怎麽去世的已經說不清楚了。


    司玉藻沒見過她。


    她的生母潘韶出生於一個小官吏家庭,當年她真正的外祖父是嶽城政府的。潘韶自己勾搭上了司慕,並不是想做姨太太,而是想做二太太。


    這個計劃失敗了。


    潘韶有父親,也有繼母。而她的繼母,就是她的小姨母,跟她的關係情同母女。她還有妹妹和弟弟。


    她的妹妹,後來嫁到了上海,嫁給了一位姓羅的小官員。


    當司玉藻和顧輕舟到了上海的時候,潘韶的妹妹羅太太看到了顧輕舟。她雖然不認識司玉藻,卻認識顧輕舟,也見過司瓊枝。


    羅太太很輕易就明白,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是當初她姐姐留在司家的女兒。


    後來發生了火災,羅家全部被燒死了,司玉藻也被她母親帶回了新加坡,她母親不怎麽提這件事了。


    她額頭沁出了冷汗:“她是羅太太的弟弟,也就是我的親舅舅嗎?他來做什麽,找我報仇嗎?潘落英是我表姐,她一直都知道這件事嗎?”


    這天下姓潘的人太多了。


    司玉藻至今對那位羅太太一點印象也沒有,而她才出生,她生母就被趕走了,她更是不知她的容貌。


    她沒見過潘家的人,也聽說潘家去了東北,她壓根兒就沒想過潘落英跟她會有什麽關係。


    不成想,竟是淵源很深。


    “大小姐,要我去處理掉他嗎?”宋遊問。


    司玉藻靜靜坐了很久。


    為什麽要去處理掉他?


    好像她心虛一樣。


    當年她隻是個七歲的孩子,放火和殺人這兩樣,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不,我要親自會會他!”司玉藻道,“我離開新加坡到上海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我什麽都不怕。”


    漁歌給她端了一碗湯。


    司玉藻喝了湯之後,心情平複了不少。


    與此同時,潘落英正把一個手提箱遞給她叔叔。


    “你確定就要走了嗎?”她有點舍不得。


    她從小就跟這位小叔叔關係很好。


    “嗯,公司一堆事,叔叔還要養家糊口。再說,司玉藻派人跟蹤我,我不想被她的人算計。”男人說。


    潘落英有點失落。


    “那咱們假期再見,替我跟祖母問好。”潘落英道。


    她送走了她叔叔,自己回到了學校,這時候已經是黃昏了。


    她在昏黃的燈光下,看到了司玉藻。


    潘落英走上前,含笑喊她:“學妹。”


    司玉藻表情複雜,靜靜看著她:“學姐,你叔叔走了嗎?”


    潘落英道:“嗯,他是到上海辦事,公事,已經回去了,要不然會被扣工錢。”


    司玉藻見她紋絲不亂,就輕輕揉了揉自己掌心的傷疤。


    傷疤深處,異樣的灼熱疼痛。


    司玉藻眸光微斂:“學姐,你知道他跟蹤我吧?”


    “可能是路過,學妹你太多心了,我叔叔不是那種猥瑣的人。”潘落英笑道,“沒什麽事我先進去了。”


    她始終不提羅公館,也不提司玉藻和她的生母。


    好像潘家也很不屑於認識司玉藻一樣。


    司玉藻想起家裏傭人偷偷談論一個往事,被她偷聽到了。


    聽說當年她出生之前,她生母就買好了男嬰,打算把她丟棄。


    潘家的人,從她生母開始,就沒有愛過她。


    司玉藻身上流淌的,隻有司慕那一部分血液,也隻有司家的人把她當至寶。


    她連夜去了趟郵局,給母親發了封電報:“平安,想念您。”


    母親對她的保護和好意,司玉藻接受了。


    她要留在上海,她不能辜負母親。此刻,她母親肯定還在大門口,等待著,萬一她回頭了,第一個就會看到她。


    司玉藻吸了吸鼻子。


    她把這些全部丟開,和宋遊一起回家了。


    她照常上學、做實驗,以及和盧聞禮見麵。


    上次那個筋瘤的病人,在手術後的第六天才醒過來。


    他的情況逐漸穩定。


    “孫師兄一直在做檢測,說沒有再次出血,穩定住了。醫院的院長說,等這個病人康複出院,要給你一封聘書,你可能下個學期就可以去醫院實習了。”盧聞禮笑道,“學校從來沒給過二年級學生聘書,這是頭一回,你要出名了。”


    司玉藻笑了起來。


    她的心情好轉了不少。


    院方做出這樣的決定,其實也是認真考慮過的。


    司玉藻在當初張辛眉中毒的時候,就對醫院有過功勞;這次的筋瘤,更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她的功勞、她的家學甚至她的家財,讓院方願意提出破格條件留住她。


    “那這樣的話,我算是真正的醫生吧?”司玉藻問。


    盧聞禮潑冷水:“實習醫生,不算是真正的。”


    “但不是學生,而是醫生,哪怕是實習醫生。”司玉藻道,“這樣,我就可以上戰場了。”


    盧聞禮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師妹腦子也跟正常人不一樣。


    又過了幾天,筋瘤病人情況穩定,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他沒有再暈厥。


    院方果然如同盧聞禮聽到的小道消息那樣,給司玉藻發了一封聘書,請她從明年正月十六開始,到醫院實習。


    司玉藻恨不能立馬飛回新加坡,把這個給她母親看。


    “熱淚盈眶了嗎?”盧聞禮打量她,“哭吧,我當初接到聘書的時候,也挺激動的。”


    司玉藻啐他:“沒出息。”


    她是很想哭的,可不願意被盧師兄看笑話。


    她轉移了話題,問盧師兄:“師兄,假如有了戰事,你願意上前線嗎?”


    “當然!”


    他回答得幹脆利落,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司玉藻問:“為何?”


    “保家衛國。傾巢之下安有完卵?想要自保,就要衝在最前線。”盧聞禮說,“我願意用我的雙手換來和平。如果我戰死了無福享受和平,就把它留給我的後代們。我們出生了,留下一點痕跡,才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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