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銘正式加入排練之後,《默》的進展就像一個虛透了的男人,那叫一個快——尤其是傅成傑他們一眾新人演員,簡直像是吃了十全大補丹,從聲樂、舞蹈老師那邊學習到的東西,幾乎立刻就能在排練當中轉化成自己的能力,連劇組給他們請的老師,都驚了。


    偶像的力量麽?


    因為跟季銘一塊排練了,之後還要一塊公演,個個都受了刺激,爆種了。


    佟鑫宇也是肉眼可見地發現整個團隊地水平不斷地提高,進度嗖嗖地往前走就是了——之前他其實有一些擔心,因為《默》是一出非典型的音樂劇,在舞蹈這一塊上太專業了,跟普通音樂劇差的太多,他沒有經驗,甚至整個音樂劇史上的案例都不多,他覺得季銘的日程安排過於樂觀了,但人家畢竟是主控,是老板,是主演,作為一個方方麵麵被碾壓的導演,他覺得還是等到進度落後的時候,再來跟季銘提比較合適一點。


    但此時此刻,他已經知道,季銘是對的。


    然後佟導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種酣暢感,在國內做音樂劇,真的很少有這麽痛快的時候——怕沒有票房是永恒的問題,演員的素質跟不上也是常有的,音樂、編劇、舞蹈形體,每一樣都可能出來拖後腿。畢竟,作為一個小娘養的藝術門類,就得忍受這妾生的待遇啊。


    如今,妾生的沒改變,唯獨生出來的這孩兒,似乎是個不得了的天才,是能考上狀元,當上宰相,給親生老娘掙誥命的那種。


    嘖。


    劇組的氛圍於是更好了。


    這一天排練完之後,佟鑫宇把手掌拍的呱呱響:“表現的很好,大家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繼續,勝利就在前方。”


    活似另一個搞傳銷的。


    第一個當然是季銘,不過季銘現在境界高了,通常隻用眼神、隻言片語,就能讓這幫小年輕的小心肝兒上上下下了,啊,我表現的不好麽?我被表揚了?那是什麽意思呢,滿意還是不滿意啊——啊,我還要更努力!!


    傅成傑回到房子,給自己甩到沙發上,這房子是劇組給租的,不知名演員就是省錢,他跟連海洋算是兩個重要演員,合住一個二室一廳,每個月4500塊。


    “怎麽了?”連海洋滿臉笑容地看著他:“累啊?”


    “不累啊,怎麽會累,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進步。”傅成傑滿臉笑容地回答道。


    連海洋笑容頓了頓,又更加燦爛了:“是啊,今天唱的時候,就覺得昨天唱的都是狗屎了,這感覺,還挺複雜的哈?”


    “嗬嗬,嗬嗬,是有點兒,不過說明我們進步大嘛。”傅成傑笑容漸漸僵硬。


    兩個假笑男孩於是各回各房,笑容一下就收起來了——太累了,而且是不能訴之於口的累。每天進到劇組,佟導加油跟不要錢似的,明明油價又漲了,接著就是舞蹈演員、合唱演員們羨慕的目光,那種篤定你要成功的眼神,仿佛是他腳底下遍布黃金,再然後就是季老師,像個鬼一樣。


    真的,除了鬼,誰能做到那種程度,就算他們像楊鳴那樣,幻想一個世界出來,都不可能相信自己可以做到那個程度——你可以閉上眼睛,從季老師的第一首歌聽起,就能把這個故事聽完,所有情節、情緒,跌宕起伏,深入淺出,淙淙地流入你的認識裏。或者你也可以堵上耳朵,從季老師的第一支舞開始,你的心就會隨著他的動作,同頻共振,感知楊鳴那樣一個人,如何從懵懂走向驚喜,從驚喜走向希望,從希望走向懷疑,從懷疑走向驚惶,從驚惶再到絕望,最後從絕望裏綻放出璀璨的生命之舞……戛然而止。


    而當他不閉上眼睛,也不堵上耳朵的時候,鬼就出現了。


    有時候,傅成傑甚至會感性地懷疑,人類同時擁有聽覺和視覺,也許就是為了看季銘的這次表演——驚心動魄,鬼斧神工。


    啊!!這個彩虹屁清新脫俗,明天可以跟季老師說一下。


    於是他跟他的同事們,一群凡夫俗子,在經過佟導狂暴的鼓勵,滿地黃金的狂想,再目睹這種舞台傳奇在眼前步步生蓮——還有什麽不去榨幹自己的理由呢?


    然而,真的不容易。


    每天都活在我快死了,我昨天演了個啥狗屎,我死了算了吧,我今天演的真好,但我知道,明天它就會變成狗屎,啊,我真的要死了……算了,睡吧,為什麽夢中還在一遍一遍地遭受折磨。


    傅成傑最後找了個指路明燈幫忙——母校北舞的名師胡岩。


    胡老師聽完了之後,沉默了一會兒:“熬過去了你就成了,熬不過去你就認了,或者改行吧。”


    “……啊?”


    “我沒想到你這麽快就要麵對這個問題了,可見你那劇組真的是你的機緣,就是可能來的太早。跳舞,其實也包括其它的藝術門類,總有一個階段,就是發現自己迅速地在進步,而這種進步往往是通過對身體和靈魂的雙重劇烈壓榨達成的,就是一個字兒熬,沒別的辦法——熬過去了你就發現自己到了一個新境界,熬不過去那就得學會接受自己的平庸,都一樣的,成傑,你想想北漂的師兄師姐們,成了的,就是胡洋,就是唐詩意,沒成的,你名字都記不住,回老家開舞蹈班兒了,去學校當老師,或者徹底改行了,對不對?所以你就看的意誌力了,不瘋魔不成活嘛。”


    傅成傑仰躺在地板上,沒有逼著自己趕緊睡,而是不斷地問自己,想成功麽,想一直演麽,想被人知道麽,想,吃苦麽?想!苦也想吃!紅也想要!


    在季銘使勁兒催肥之下,很多演員,其實也包括作曲這些幕後成員,都在經曆類似的脫胎換骨——不是所有人都撐得住的,哭著來找頂頭總監,或者直接找佟鑫宇、張潔的,都有,老師對不起,我受不了了,我抑鬱了,我快瘋了,我不能繼續了。


    好吧。


    不過幸好,傅成傑、連海洋,李茵,王柔柔……精挑細選地這一批主要演員,都頂住了。


    到季銘帶幕後團隊去倫敦的時候,他們甚至都已經開始完成蛻變,氣質更加沉凝,在舞台上,季銘能清晰地感受到更穩了,是那種想明白了的,有自己的根兒了,站那兒唱、跳、演,全都受益於這種心理支撐,整台音樂劇的氣質,為之一變。


    他也是看到這個轉變之後,才決定帶人去西區,現在給他們稍微鬆一鬆,已經不會導致退步,反而會給他們思考和進一步沉澱的空間——回來之後,季銘相信,他們不僅會更穩,而且能從這種穩定當中提取更多的表現力,更自由的身體,更鬆弛有度的嗓音。


    ……


    “十二月第二個周四?”


    “對。”宋總點頭:“我們考慮了一下,還是不去湊春節檔的熱鬧了,這個點上,《蘭心大劇院》賣相不如我們,而且他們到現在好像還沒定好宣傳策略,內部還有些分歧,我打聽來的啊,到時候能不能上都還不一定呢。”


    季銘笑著看了宋總一眼:“您消息還挺靈通的。”


    “沒辦法,你這大老板不動彈,我隻好四下打探了,”宋總頗有些幽怨啊,季銘作為《默》的半數權益擁有者,確實不太上心,雖則說京城文化是宣發方,但有季銘全力配合,熱度上估計是不怕的。


    季銘也不聽他的抱怨,隻看最終這個定檔,也表明他們終於肯認清現實了,不是春節檔的體量,就別不切實際了。


    “還有兩個月,兩個半月,您給我安排多少工作呀?”


    “我還能綁著你去啊。”


    “……您別用這種口氣說話,”季銘嘖了一聲,這幽怨已經快突破天際了:“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宋總真是沒辦法,平息了一下澎湃的“怒火”:“反正我跟楊總聯係就是了,你能來就盡量配合,不能來我們也有方案。倒是《默》的音樂劇能不能趕在這前麵上?”


    季銘調整了一下坐姿,看著宋總,眼睛發亮,感覺來了一點提氣的消息:“怎麽?您打算幫我把音樂劇一道宣傳了?我提前說,我沒錢啊,我不給錢,白工啊是,您有這個覺悟吧?”


    什麽人呐。


    “那你不用宣傳啊?”


    “不用啊,”季銘眨眨眼:“對於一部音樂劇來說,我的名字就已經夠用了,額外的宣傳都多餘,您想想看,音樂劇的宣傳渠道,無非是那麽幾個網站,劇場的固有渠道,票務網,再加上口口相傳了——我的名字是不是夠用?”


    季銘參演的劇,自帶頂級流量,網上不用說了,劇院的話,文化廣場的東方劇院本身就是投資方,不得下死力氣啊?


    宋總沉默著,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我心髒感覺不太好。”


    “是麽?多喝熱水呀。”


    “……”宋總瞥了一眼實在沒忍住笑的楊如意,算了,自己寬解了一下自己:“得,我認了,就算我給你打白工好不好?隻要你能在12月份之前公演,至少能在京滬兩地都能上演的話,我就不收你錢,幫你鋪物料,打廣告,成了吧?”


    季銘挑了挑眉:“您別說的我好想占了很大便宜似的,就算有宣傳預算,也就省了幾十萬而已——再說,一個劇場就幾百個人,再多也坐不下呀。”


    冷靜,冷靜!


    季銘跟楊如意對視一眼,不能再刺激宋總了。


    “哎呀,不過還是萬分感謝,娛樂圈就是有宋總這種急公好義的及時雨在,才能這麽有人情味兒,太難得了,太不容易了,名利場裏一條清流啊,宋總,您是這個。”


    好俊俏的一隻大拇指。


    哦不,好值得欽佩的一位及時雨,宋江傳人,宋戈。


    嘎嘎嘎。


    ……


    去倫敦之前,季銘有一個ming銘品牌的活動,得益於產品係列的增加,它在京城的第一家品牌概念店要開了,作為聯名老板,季銘肯定是不能缺席的。


    正好是國慶開業,蹭的一手好熱度。


    因為新出的這一款鞋子,非常國潮——叫“國泰民安”,使用的元素來自於泰山的輪廓,以及後母戊大方鼎的銘文、紋路和形製。放在國慶,實在太合適了,季銘都不得不給李寧的工作人員點個讚。


    節日定製款啊。


    開店儀式,沒有傳統的剪彩這些,而是一場三對三的半場對抗賽,請了幾位退役的國手。穿著不同係列的ming鞋個人定製版,也是很炫酷的,等於是讓排隊的小哥哥小姐姐,當然還有炒鞋黨們,看了一場鞋秀。


    為了慶祝開店,今天現場各係列都放量出鞋,加上還可以有機會跟季銘合影,以及在鞋盒上簽名——為了賣鞋,季銘也是很賣力了。所以隊伍排得非常長,尤其夾雜了大量的季銘粉絲,氣的真想買鞋的鼻子噴氣。


    放號的時候,季銘也被大量的記者圍住,這是他拿了威尼斯影帝之後,第一次公開麵對媒體——《gq》活動上他基本上沒有被采訪到,獨眼浪的那次車訪也不算在內,因為沒有震動,哦不是,因為那篇訪問與其說是之後,不如說還在頒獎過程中,很多反映啊,回饋啊,都還沒出來,自然浪記也就沒問。但依然可以說,那篇專訪的記者是笑歪了嘴,他也沒想到,後頭足足二十幾天,其他媒體都沒能采訪到季銘。


    這位的龜息神功,也是越發精湛了。


    “這個話筒,有點分量啊。”季銘其實隻拿了一部分,下麵有兩個記者幫忙,但還是太重,而且記者明顯也覺得太重,那一叢叢的話筒,都在晃啊,季銘瞅了瞅:“那咱就長話短說啊,別回頭手斷了。”


    “不行不行。”下麵拿話筒的記者,還猛搖頭呢:“多說點兒。”


    “哈哈,行行行,真是敬業。”


    “在您拿戛納特別表演獎的時候,其是有一些質疑的聲音,然後很快,一年多一點就拿了威尼斯影帝,會不會覺得有打臉的感覺?拿影帝的感覺是什麽樣的?”


    真直白啊。


    “打臉,倒也沒有,因為那會兒看,確實是不夠有說服力,對吧?特設獎嘛,雖然我自己是覺得很受肯定,但大眾看法,是有道理的。而且得到威尼斯的肯定之後,其實回頭再去看,反而會覺得那是個獨一無二的榮譽,對吧?很幸運吧。至於拿影帝的感受,有一點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因為真的很多人在期待,甚至比我自己還要重視,我就覺得如果沒有拿,可能會有很多人失望,能不讓他們失望,我覺得非常開心。”


    會說話,我不是因為拿影帝開心,我是因為粉絲、親友不失望才開心——瞧瞧這格調,果真是龜息神功第九層了,功力深厚。


    “能問問新電影麽?還是一直在做音樂劇?有消息要告訴大家麽,關於音樂劇《默》的。”


    “新電影暫時沒有,但是在看劇本,你知道這就意味著今年不會進組了。音樂劇一直在排練,下個月會跟大家見麵吧,然後消息,有一個消息,不知道大家是不是感興趣,就是《默》會在倫敦西區排練一個英文版。”


    一陣小規模的驚呼。


    雖然音樂劇不是顯學,但西區和百老匯兩大聖地,很多記者還是心中有數的——所以,這就去西區了?


    “您主演麽?”


    “對。”


    啊~~那新電影真的是遙遙無期了,兩個版本的音樂劇,排練,首演、巡演……得到明年中去了吧。


    得,還是回來。


    “之前,比如人民x報、光明x報、中新報等媒體都撰文評論了您拿獎的消息,也說年輕演員有您這麽一位榜樣在,應該比他們的前輩更有確定的道路和目標,希望他們能夠‘按圖索驥’,您怎麽看呢?”


    季銘啊了一聲,沒猜到還有這一題:“哎~我不太清楚我身上是不是有值得學習的東西,這個可能仁者見仁了,不過我覺得表演的方式是不同的,但對表演的態度,或許大家都可以更加誠懇一點,包括我自己。”


    記者們都是久曠之身,問題啪啦啪啦的,一點都不頓,半路上,張琛還給季銘遞了瓶水。


    不過,季銘也從大家地提問裏,重溫了一遍他拿獎的後續。


    人民x報這些主流媒體的評論和肯定是一方麵,另外還有主流之外的:


    說他是“中國電影誕生以來將藝術和商業結合最好的一朵奇葩”——你才是奇葩。


    說他是“全社會泛娛樂化危機中的中流砥柱”——一聽就很危險,分分鍾要倒塌。


    某某知名導演說“現在的演員就是演的太多,好的太少,要跟季銘學,不管是藝術還是商業,寧可少演一點,都要占上一頭。”——這個季銘不太讚同,畢竟錦鯉不是人人有,大部分演員都得靠堆,才能進步啊。


    剩下的都是網友,網友說“季銘三千年來第一個”“小季飛刀,例無虛發”“獨孤求敗,自囚巔峰”“應該急流勇退,保全名節”“應該振臂一呼,向歪風邪氣開戰”……季銘也是一頭冷汗,如果不是他從影視圈躲了,估計無數的使命就要壓過來,有些好拒絕,有些就不一定,想一想自己要把時間浪費在那些迎來送往,居中協調上,都頭疼。


    “季銘,能說說今天發的新鞋麽?還有你對球鞋的理解,對品牌有什麽定義和想法麽?”


    季銘被這股清流一激,頓時清醒了不少,一眼看到一個小個子女孩,特不像愛球鞋的:“您這是問到位了,打算幫我宣傳宣傳?”


    顯然是的,真是個懂事的記者朋友。


    可能是被季銘重點光顧了,小個兒頓時瞅準機會加了一個問題:“最近有一些著名女演員說沒戲可演,然後一些演員也說自己已經好幾個月沒有拍過戲了,您覺得這是行業不景氣,還是行業不健康?你自己會有這種感覺麽?就是之前章影後,也有拿了影後之後,發現沒戲演的情況,大家似乎不需要演技這麽高超但很貴的演員。”


    “我不貴的,我很便宜的,請幫我跟各大導演說一下,我還可以帶資進組,活好事少,配合度高,請多多考慮我,我畢竟隻是個入行三年的新人,拜托大家了。”


    哈哈哈。


    信男人那張嘴,不如信世上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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