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滄海遺珠（萬更第三章 ）
亡國帝姬，再世蛇蠍妃 作者：鬱芋汀蘭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陛下的眼光何時差過？”辛夷嬌豔回首，留滿目柔情，“臣妾很喜歡。”
“中秋宴，朕隻要你芳華絕代！”洛偃望著鏡中女子嬌媚，男兒俊郎，一雙璧人，隻是，她的衣裳突然就變成了紅色，透出血跡來，然後就幽幽的笑起來，她緩緩開口，說，“你是誰？”
“啊——”一聲驚叫，洛偃跌倒在地，瘋一樣的爬起來跑出門去，“徐公公，快去看看陛下是怎麽了！”辛夷慌亂的手足無措，卻在眾人湧出的瞬間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潑一把桂花油在銅鏡上，緩緩的，流下一道紅色的溶液……
在銅鏡之上用關若花液繪上圖案，汁液風幹後不會留下痕跡，但是，從某一角度望過去，就那麽剛剛好的可以看的到，而方才，她故意站在了那個角度！
“小主，時辰不早了，該起行了！”臨武躬身，“滄珠公主那邊，聽說也動身了！”
“姐姐，姐姐，”蓓蓓高喊跑進來，宮服寬大，她為了跑的快些雙手都提著裙擺，依舊是風風火火的模樣，“我聽說陛下要人為姐姐做了新的宮服，我來看個新鮮！”
“哇！哇哇——”她圍著辛夷轉圈圈，提提裙擺摸摸廣袖，參考的很是細致，“陛下偏心，姐姐這麽美還穿這樣漂亮，那我們豈不是都要醜死了！”嘟嘴往宮磚上一坐，就耍起賴了，“不行不行！人家不去了！陛下好偏心。”
“我們小主肚子裏有一個，自己又是一個，陛下是把給兩個人的好衣衫都給小主一個人穿上了，史美人幹嘛和兩個人較勁？奴才看著小主這麽可人，穿什麽都漂亮的很，就說現在身上這件蜜色飄紗宮裙，就把小主的身量都顯出來了！好看的很！”臨武蹲下賠著笑臉，“不信，小主自己起身瞧瞧？”
“是嗎？”蓓蓓往自己身上瞟一眼，揉揉坐皺了的宮裙，“這個好看？比姐姐的還好看？”
“史美人當然是穿這個好看了！”臨武就勢把蓓蓓扶起來，拉她到鏡前，“小主您看，我們小主有著身子，才穿那樣寬廣的衣裳，沒小主年輕稚氣，才襯得起什麽金啊玉啊！您看看，您隨便簪點絹花，就襯得這膚白貌美，這身量又好，容貌又嬌，任誰看了也喜歡，何必跟一件衣裳置氣？”
“真的？”蓓蓓旋身，“你覺得我好看？”
“自然是！”臨武偷偷點頭，裝著怕被辛夷瞧見的模樣，又不知在蓓蓓耳邊說了什麽，蓓蓓聽了吃吃的傻笑，又蹦躂著出門了，“姐姐你快來哦，我要去看看盧姐姐，你可不知道，我在宮裏憋了好多天，可是憋死我了......”
嘰嘰喳喳的聲音已經出了宮門，臨武偷笑，“史美人還是這小孩子氣，還真好笑。”
“能這麽嘰嘰喳喳嘻嘻哈哈的過一輩子，才是幸事。”辛夷垂下眼眸，也不知自己在哀傷什麽，洛怡，滄珠公主，從今日起，也再不能隨心所欲了吧？
*會將人吞噬，如一盞烏黑的硯台，將你的心，一寸寸，一點點的滋潤養育，將你的心，默默浸黑，吞噬你的一生，辛夷如是，洛怡如是，鬱歌如是，這*的深淵，一旦踏入，再難逃脫。
今夜的雨花台，笙歌夜曲，美人如醉，洛偃沒有兄弟親族，在座眾人，皆是後宮妃嬪，而許是前朝事多，他並沒有到，又也許，他躲在肱景殿的哪一處，受著良心的折磨，皇後安坐主位，也是疲倦，韋妃也神色不忿，一杯杯的灌酒下去，少有笑臉，鬱歌一如平常，自斟自飲，少與人搭話，辛夷默默，康雲袖陪坐在鬱歌之下，更是一句也不敢多話，她們不多言，其他人又怎敢多言？在座眾人，也唯有蓓蓓還笑的歡喜，尋花燈蜜果，四下亂翻。
“陛下駕到——”
“滄珠公主駕到——”
兩聲通稟，眾人皆起身，離座跪倒，“嬪妾給陛下請安！願陛下和樂美滿，萬福金安。”
“都平身吧！”洛偃低笑，麵色略略蒼白，轉身要洛怡站過來，“文帝獨女，滄珠公主！日後，便是一家人了。”
“滄珠見過眾位娘娘。”洛怡躬身一福，“願陛下娘娘和樂美滿，萬福萬安。”
眾人含笑還禮，唯有韋妃冷哼不動，洛偃也隻當看不見，洛怡還以笑顏，她今日要做的，就是穩穩的坐在這裏，坐上滄珠公主的位子。
“文帝的女兒，果然不同凡響。”皇後淺笑，過來握住洛怡的手，“陛下今日已經將滄珠公主府賜公主居住，日後公主可要多來宮中走動。”
“皇後娘娘厚愛，滄珠自當如此。”溫順行禮，無一處錯漏。
“那也便不用站著了，都入座，入座！”洛偃揮手，扶住皇後的身子，坐在上位，洛怡陪坐，恭維奉承的祝酒詞講了一圈洛偃一杯杯的飲下，麵色已有紅暈。
“難得今日團圓歡喜，姐妹們是不用拘束，”皇後淺笑，扶著洛偃的身子，“陛下明日要早朝，少飲些吧。”
“不必，今日歡喜，是要盡性！”洛偃擺手，又端起酒樽，皇後見攔不住，便也不再攔，安穩端坐。
“今日團圓，怎麽不見明珠姐姐？”蓓蓓敲著酒盞眯著眼睛發酒瘋，“明珠姐姐好酒量，可以陪陛下一醉方休！”
“是嗎？”洛偃輕笑，“你惦記明珠？”
“是啊！明珠姐姐豪爽，巾幗不讓須眉，若是她在，可比這些軟腰霓裳好看的多。”蓓蓓越眾而出，推開那些擺弄身姿的舞姬，“陛下，你是會武功的，舞劍給臣妾們看看好不好？”
霏微已經變了臉色，上前拉住蓓蓓，“你喝醉了，快回來！”
“不要嘛！”蓓蓓甩開霏微的手，“叫陛下來舞劍難道犯了什麽忌諱？”
洛偃擱了酒盞，饒有趣味的看著，伏案就有起身的意思，皇後輕聲問道，“你要去嗎？”
“既然大家喜歡看，朕又何必掃興？”洛偃將蟒袍退去，大手一揮，“徐福，取朕的劍來！”
“陛下最好了，”蓓蓓跑上階去，拉住洛偃的身子，拖到殿中央，“陛下，臣妾就在這等著看。”
“刀劍無眼，你還是坐回去。”洛偃溫柔將她扶開，才發現，對上了辛夷的眸子，她仿佛是在看著自己，又仿佛不是，她仿佛空靈的存在著，這裏的一磚一瓦，都與她不相符，那柄長劍入手的時候，又仿佛，時間回到那一刻，他執劍在她身前，要取她的性命，最後，還是放手要她離開......
而越看下去，越覺得，就是她，那就是她回來了！那個鏡中紅色的影子又同她一點一點的重疊，叫他害怕！恐懼！原來他惦記她，思念她！卻原來還是這樣的害怕！害怕她還活著，她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陛下，想什麽呢？快舞啊！”蓓蓓已經等不及，搖著洛偃的身子，才叫他回過神來，幾乎不假思索，長劍破空而出，直挺挺的向辛夷刺去，心中一再否定，卻控製不住自己的手腕，終於在刺向她喉頭的那一瞬，閉眼轉刃，在她眼前收起，轉身劃出一道劍光，洛偃的身子被劍花所包圍，之見他上下悅動衣袍翻飛，長劍發出聲聲劍波，眾人看的驚呆，卻不知，他揮灑的，是他的心緒，帶著連自己都未知的情緒！
一曲破陣早已完闋，可是他手中的劍卻停不下來，他四處亂砍亂刺，已經沒了章法，卻在這時，聽到一聲金屬碰撞摩擦的響動，劍尾甚至迸出火花，一襲玄紫身影，手握一柄如碧似玉的長劍，飛身抵上了洛偃的長劍，眉眼一挑，“陛下，臣妾陪您戰一回，可好？”
“自然好！”洛偃笑一聲，換了劍招從下身攻去，韋妃飛快抵上，冷笑一聲，“該臣妾出招了！”
手中長劍左右飛蕩，直向洛偃麵門而去，洛偃飛身退後，手中長劍勾起玉盞進擊，頃刻便被韋妃劍花擊碎，也便就是這一瞬，洛偃飛身躲過長劍，飛身在韋妃之後，韋妃並不回頭，隻將長劍反扣擊出，伴著一身長嘯，那劍刃追著洛偃的脖頸分毫不差，眼見著洛偃退無可退，就要被貫穿喉嚨，那長劍卻被韋妃穩穩握在手裏，定格在那一刻。
“陛下的劍術，如今還未長進！”韋妃苦笑收劍。
“當日是你救朕，而今，竟然還是要你手下留情！”洛偃起身站定，“紫決，是朕不上心。”
“陛下手握龍璽，便忘了從前同臣妾並肩執劍的時候，”韋妃苦笑，言語滿是傷感，“而嬪妾如今，連握劍都難。”
“是朕的錯，”洛偃扶住她的肩膀，“你從前巾幗，如今，卻隻能陪在朕的身邊。”
“深宮冷寂，陛下還記得臣妾當年，便已經很好了！”韋妃執劍退後，躬身一福，“臣妾冒昧，若有失儀之處，還望陛下寬恕。”
言罷，執劍歸鞘，抽身歸座，一口飲盡杯中酒，也不顧及眾人驚歎目光。
墨朝，韋家軍權傾一方，十萬韋家軍鎮守京畿，又有何人來犯？而韋家劍，江湖中更是名聲高絕，韋紫決深得真傳，巾幗不讓須眉，才女子承襲爵位，隻是，父皇一直依仗依靠的人，在最後，竟然是攻入城門的劊子手，而領兵的罪人，如今在這個宮殿之上，期期艾艾，無限柔情。
她憑什麽？
她也配？
辛夷緊緊捏著手中酒杯，皓齒幾乎將紅唇咬破，她壓抑所有的情愫，等著看曲終人散時，她們的下場。
“韋妃是韋家劍嫡傳，自然劍法高絕，陛下今日吃多了酒，真是馬失前蹄了。”皇後輕笑著起身，要蓓蓓扶洛偃歸座，神情不免有些不滿，“大好的日子舞刀弄劍的，萬一磕著碰著，可怎麽收拾？”
“無妨，朕今日歡喜！無妨！”洛偃穩穩落座，目光卻未在韋妃身上移開，“朕今日在朝堂見了你哥哥，他領兵時日雖短，卻也穩妥，等得了空，朕叫他入宮來見你？可好？”
“臣妾謝陛下恩典！”韋妃起身謝禮，“臣妾哥哥有許多無知莽撞之處，請陛下切勿怪罪。”
“一家人，這是自然。”洛偃大笑，“來來來，眾位愛妃都起身，同朕滿飲此杯，共賀佳禮。”
眾人執酒起身，辛夷不能飲酒，卻還是舉了酒樽，洛偃的目光望過所有人，停在辛夷的酒樽上，卻隻作什麽也沒有看到移開目光，卻是把皇後手中的酒樽拿開，“你有身子，清水一盞也就是了。”
“謝陛下恩典。”皇後淺笑，眾人舉杯飲盡杯中酒水，那酒水哽在辛夷喉頭嗆的她不能喘息，為什麽會難受，為什麽要難受？是已經被他的糖衣炮彈所包圍所淪陷了嗎？是已經不能離開他的關切恩愛了嗎？
為什麽你要難受？為什麽？
一定是擔心你失去了寵愛，不能保護你的孩子，不能順利的覆滅他的江山，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也隻能是這樣！
徐福匆匆湊在洛偃耳邊，不知說了什麽，洛偃便忙著起身披上蟒袍，“前朝眾臣還等著朕賜菜同賀，眾位愛妃且開懷暢飲，盡興而歸。”
“嬪妾等共送陛下！”眾人起身送別，回身時，皆冷下臉來，“這就走了呀？我的禮陛下都沒來的看呢。”
“虧我練這琵琶，都把手傷了，想叫陛下聽一聽，都沒機會。”
“真是沒什麽意思！還不如我往年在家裏時候呢。”
四下議論紛紛，已經全然沒了方才的興致，皇後也很是尷尬，不是如何圓場，隻作從而不聞，看著場中歌舞。
“嬪妾這杯酒，敬滄珠公主，也祝公主終於認祖歸宗，福樂安康！”韋妃行到洛怡麵前，遞上手中酒樽，冷笑一聲，“滄珠公主不會嫌棄本宮的酒樽，不願飲下吧？”
“韋妃娘娘親自為本宮斟酒，本宮豈敢嫌棄？”洛怡起身，將她手中酒盞接過，仰頭飲下，又親自斟滿酒盞，交會韋妃手中，“娘娘請！”
“小賤婢，你別以為今日陛下抬舉你，你就有了同本宮挑釁的本事！”韋妃在執杯的一瞬緊緊的握住洛怡的手，低語道，“你主子沒這個能耐，你也沒有！”
“娘娘請滿飲此杯！”洛怡吃痛，卻不為所動，雙手托著酒盞推出去，幾乎要抵在韋妃唇邊，輕聲笑語道，“娘娘以為，今日的綠蕪還是當日的綠蕪嗎？娘娘忘了，本宮是洛怡，滄珠公主——洛怡！”
“踐人！”韋妃低聲怒罵，卻也隻能無可奈何的飲下杯中酒，拂袖抽身。
“韋妃問候滄珠公主，卻叫本宮不得不提一句，宮內宮外關於文帝同先皇後的流言已經有很多，眾說紛紜，如今，對滄珠公主的身世，身份，也是多有猜忌，隻是，滄珠公主是陛下親自冊封的公主，那就是皇家貴胄，你們，若有一人敢有異議，也就是抗旨不尊！”皇後自然知道韋妃同洛怡之間，方才發生了什麽，她正襟危坐，威儀依舊，“可記下？”
“嬪妾遵旨！”眾人起身行禮，獨韋妃輕笑，“若是真的龍子龍孫，又能有什麽猜忌紛紜？皇後娘娘何必多此一舉？”
“韋妃這話，本宮卻是不懂了？”皇後輕笑，“難道韋妃對滄珠公主身份有異？”
“怎敢？”韋妃冷笑，“本宮不過有什麽說什麽罷了！不像在座某些人，揣著明白裝糊塗！”
“你——”皇後已經要拍案而起，韋妃雖驕橫，卻也不該在如此場合如此不恭不敬，她想拍案而起，無奈有著身子慢了幾步，這時候，卻見洛怡起身，婷婷然走下階來，穩穩當當，朱釵璀璨，發髻不亂。
“韋妃娘娘說的沒錯，在座眾位娘娘小主，誰又不知本宮是誰，曾經又是什麽人呢？”她自嘲輕笑，“可是，那又如何？”
“我的舊主，便是前朝琳琅公主，也便是今日被尊為文帝皇後的那位，亡國時，皇後被文帝帶出宮門，本宮同所有的舊朝宮婢一樣，發配掖庭獄，做整個後宮最下賤的活計，後來，也就是韋妃娘娘，”她走在韋妃麵前，恭敬一拜，“本宮的救命恩人，將本宮從掖庭獄帶出，要本宮忠心服侍蘇婕妤，也正是因為如此，本宮作為先皇後身邊唯一尚在人間的宮女，得陛下恩賞，給了這個公主的位子！本宮本不是公主！是這六宮命如草芥的宮人！可是，此刻，從本宮拿到公主玉寶的時候，本宮就是公主！文帝唯一的子嗣——滄珠公主！”
她冷笑環顧四下，“眾位娘娘小主，可有誰不服？”
“怎會？”辛夷起身淺笑，“滄珠公主言重了，公主是陛下禦封，天之驕子，又有誰敢妄斷？”
“那麽，”皇後旋身，看向眾人，“你們呢？”
“嬪妾等不敢妄言！”眾人起身施禮，“滄珠公主是皇室貴胄，又怎能憑空論斷。”
“不會妄言就好，”皇後冷笑，“滄珠，你坐回來，今日是你第一次入宮見禮，有些懷疑爭執，也都是正常的，日後你多多出入宮禁，大家自然相熟，便不會有今日的誤會了。”
“謝娘娘庇護。”洛怡拜倒在皇後身下，“洛怡如今無父無母，隻有皇後娘娘可以依仗，洛怡若有做的不好不對的，也請娘娘指正。”
“公主快起身，”皇後虛扶一把，“照顧公主，本宮理應如此。”
一唱一和演繹的天衣無縫，眾人默默落座看這歌舞粉飾的太平，也隻有韋妃一人冷著臉，摔杯亂盞，辛夷望著那個挺著高高發髻滿目榮光的女子，她做的很好，簡直完美，她知道她在台上的一舉一動都已經在翊錦宮中演練了幾百遍，也知道她這段說辭背的熟練，可是她今日的表現，那麽儀態萬千，也許，她心中早早就藏著一個人上人的夢想，隻是，一直壓抑著而已。
洛偃不在，所謂的驚喜歌舞也統統不見，悶聲悶氣的賞月，用糕點，然後，在一個合適的時機，皇後因為有著身子不能久坐而離去，眾人也便有了分道揚鑣的理由，各自散去。
清風冷月，辛夷緊一緊身上的披風，從前的中秋夜，宮中漫天紅燈，明珠光華，這一日的宴飲從清早起到次日都在繼續，父皇大宴群臣，連著所有家眷都可以在這日入宮，闔宮的笑鬧聲，無處不是歡歌笑語，而新朝初建，洛偃手中，竟然連中秋這樣的日子都過的如此簡單，百官僅僅賜菜便夠，原來，他是這樣費心的為這個江山，那麽，也難怪百姓的擁戴，賢名的呼聲，他唯一的錯處，也許，僅僅是殺盡了她的所有親人，斬斷了她的所有，於這天下百姓，他並沒有做錯。
“小主，是在想什麽？”洛怡笑著走進，要身後隨侍留在幾米之外。
“公主來了，”辛夷望著走來的人淺笑，“不過是百無聊賴，看看月亮罷了。”
“你今日做的很好，依著陛下的意思，你今日依舊歇在翊錦宮中，明日，就可以出宮回公主府了。”
“今日，最後一夜住在宮裏了，”她仰頭望向天際，“也不知宮外的月亮，有沒有比宮裏亮？”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辛夷淺笑，“不管在哪，明日的月亮都會比今夜亮的。”
“小主，”洛怡開口，才驚覺自己又喚錯了，傻笑起來，“我還是記不住，還是記不住我現在已經是公主，而小主已經不是我的小主了。”
她扶起辛夷的手，“今日這條路，還是我扶著小主走完吧，以後，恐怕再沒有機會了。”
“那幾日要你一定按著規矩來稱呼，就擔心你今日會不習慣，會出岔子，看來，你做的很好。”辛夷握住她的手，“你也不用扶著我，今日，咱們牽手走回翊錦宮去，好不好？”
洛怡含淚點頭，牽手同行，長長的裙擺在這深宮永巷裏緩行，兩側，是安靜亮著的宮燈，“小主，你知道嗎，我初入宮的時候，最怕這樣的夜晚，最怕這樣點著宮燈的甬道，因為在這裏，總有很多人會突然衝出來嚇唬我和姐姐，也總有各種飄渺的，哭泣聲，大笑聲，叫人毛骨悚然，後來，我就到了翊錦宮，跟在公主的身邊，再也沒人敢來嚇唬我，也再也聽不到哭聲，笑聲，我和姐姐都可以睡在大房子裏，這樣小小的宮燈的微亮，我都幾乎要看不到了，許多年，公主就是我心中的神，有她在，我永遠不會受人欺負，永遠都可以過得很好，後來，她也不在了，姐姐也不在了，我去到一個比以前更可怕的地方，那裏幾乎沒有白天，永遠是黑色的，永遠是帶著哭嚎的，永遠是有鮮血的，那時候，我真的以為，我會死在那裏，可是，竟然，我會遇到小主，會有今日，會有人匍匐在我腳下，向我問安。”洛怡笑起來，“世事真難料，我都不敢想，明天會是什麽樣子，都害怕今天是一場夢，一覺醒來，什麽都沒有了！我又會在一個暗無邊際的黑夜裏。”
“不會的，不會的，”辛夷緊緊抓住她的手，帶著哭腔，“那一切都過去了！不會再發生了！”
“小主，你怎麽哭了？”洛怡忙為她揩拭眼淚，“是我哪裏說錯了？還是小主哪裏不舒服？”
你沒有錯，傻丫頭，你怎麽會有錯？可是，你的回憶，卻是她不敢想的過去，那時候，她是你心中的神，是你的依靠，是給你所有的人，可是如今，她甚至連自己都不能拯救！甚至在親手將你推向深淵，她的眼淚，是為了你，更是為了她自己。
“隻是想到你明日就要離開了，以後，連這樣說話的機會，也少了。”辛夷忙擠出一絲笑紋，好叫她心安，“往後，你就不要再稱我小主了，我也不過長你幾歲，你不是一直惦記你的姐姐嗎？以後沒人的時候，咱們就以姐妹相稱，可好？”
“姐姐？”洛怡眼中滿是光亮，“我可以把小主當是姐姐嗎？”
她略慶幸，略歡喜，“我叫小主姐姐，是不是高攀了啊？”
“高攀？”辛夷苦笑，“你又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文帝唯一的女兒，是滄珠公主，我不過一個小小宮嬪，你不嫌棄我高攀你，就已經不錯了！”
“是這樣啊！原來我這麽尊貴的！”洛怡小眼珠轉了又轉，“那我就不要認你這個姐姐！”
“小蹄子！你敢？”辛夷冷笑，作勢就要打她，洛怡害怕逃跑，才發現兩人還牽著手呢，又擔心辛夷腹中的胎兒，隻能鎖著腦袋，任由辛夷的粉拳砸在她身上，兩個人笑著，鬧著，在這冷寂深宮。
笑夠了，鬧夠了，路還是要走，這一次，心滿意足的是辛夷，五味雜陳的卻是綠蕪，“我從來沒有在宮外帶過，甚至，不知道宮外的百姓是什麽樣子，不知道街坊四巷是什麽模樣，以後，卻要在那裏安家了，隻有我一個人，前路未卜。”
“怎麽是前路未卜？”辛夷慎怪，“就同你我腳下這條路，路總會有盡頭，而且，我們一直這樣走下去，天空也隻會越來越明亮，你又何必卜算什麽？路是人走出來的，你走下去，總會有去路！”
她握緊洛怡的雙手，“最重要的，是別忘了來路！別忘了，你為什麽會站在這裏，你來這裏的目的是為了什麽。”
洛怡回身，望著身後，暗夜裏，甬道筆直蔓延，唯有宮燈搖曳......
“姐姐放心，我不會忘的。”
“這明家真奇怪！大十五的，鎖什麽門啊！”長平攀在明府後園外的一棵大槐樹上，拚命的往裏望，“這更奇怪了，不拜月亮也就算了，不闔家歡樂也就算了，黑漆漆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明玨這家夥搞什麽明堂？”
心裏納悶半天，算了，不管他了，來都來了，反正回去也無趣，不如就進去看看，反正他偷雞摸狗的事也幹的不少，明玨早見怪不怪了！
跳上牆頭翻進園子裏來，順了石階就往前廳走，後園子修的這麽娘氣，一定是給他妹子的，隨便闖人家閨房總是不好的，還是早點溜出去才好！
心裏這麽想著，腳下更是急匆匆的，穿亭越柳的，才發現整個後園隻有一處光亮，而且，門上懸著的，竟然是素色燈籠！天啊！今日可是中秋夜，明家又沒有死了什麽人，好端端的怎麽會有白燈籠點著？難道......他想的心裏直發怵，連打好幾個冷顫，又一想不對啊！自己一個大老爺們怕什麽，鬼還怕惡人呢，呸！鬼還怕壯士呢！自己如果把這搗鬼的人抓住了，明玨那小子不是要請自己好幾頓的酒？
輕點腳尖，弓著身子，就偷偷摸摸往那邊摸過去，用手指沾了口水，在窗戶上輕輕戳開一個小口，把眼珠子貼上去，先摸摸底細再說，這裝潢，這擺設，也就是普通的屋子啊，哎呀，怎麽會有靈牌呢？是誰的？還敬著香？咦，還好像有個姑娘，瞧著身量不錯唉......長平吞吞口水，心裏暗罵一聲不要臉，自己是來查案子的，不是來看姑娘的！想什麽呢？
再抬頭時，怎麽什麽都看不見了啊？怎麽黑黢黢的？他納悶著退後兩步，想看個清楚，才發現，那個洞中，也有一隻眼睛，在盯著自己看，瞪的渾圓，還轉啊轉啊的，仿佛有一個鬼魅，在冷笑著，向他撲過來——
“鬼啊——”尖叫一聲，長平翻著白眼，跌倒在一旁，儼然已經嚇暈過去了。
“真是無聊！”窗戶裏一聲笑罵，屋門推開，走出一身女兒裝扮的明玨，“就是嫌棄你煩人才不去找你，還把大門都關上了，還是攔不住你！”
明玨過來看他暈倒的醜樣子，“偷看偷看！我叫你偷看！還見鬼了！你才是鬼呢！鬼鬼祟祟！你個大頭鬼！”
“來人啊!”她喊幾個家丁過來，“把這家夥抬出前堂去，給他叫府裏的大夫給他看看，趕快給我弄醒了，別叫他今夜賴在這裏。”
“誰啊？大半夜進咱們園子？”一位家丁湊過來近看，“小姐，怎麽還是他？你入宮的時候白將軍已經快要把園子掀翻了！我們幾個都挨過他的打，也都聽你的吩咐打過他，我可不治他，您瞧著辦吧！”
“看來這家夥人品也不好？”明玨冷笑一聲，一腳踹在長平身上，“聽到沒有，說你呢，人家不治你。”
“恩——恩——哎呦——”腳下的這團肉突然出聲了，大大的嚇了幾人一小跳。
這一腳踢下去不要緊，沒想到竟然把這家夥提醒了，明玨登時嚇傻了，“快快快把他抬到前廳去，我換了衣裳就過去，快去快去！”
一溜身轉回屋去，忙著換上男兒行頭，心裏突然有了主意，白長平，看我今天不好好治治你，看你以後還敢亂闖我明府，還敢大半夜在這裏溜達！
“這裏是哪裏啊？”長平眯縫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身子不由自己，隨風亂晃，忙的尖叫起來，“鬼啊！有鬼抓人啊！鬼要謀財......鬼要害命啊！”
“白將軍，你別喊了！剛才你暈倒在園子裏，被我家少爺看到了，現在要把你搬出前廳去等他呢！”家丁一臉不屑，還堂堂中郎將呢，真是給朝廷丟人，怪不得我家小姐看不上你！
“什麽？你家少爺？”長平穩住心神，“這是明府？”
“不然呢？”
“你家少爺就是明玨？”
“不然呢？”
“那我沒有死？”
“不然呢？”
“那你還不快把本將軍放下來？”長平即刻漲了誌氣，卻不想兩個家丁商量好了一樣，直接就把他丟在道上，拍拍手徑直走了！
“喂！有沒有點禮貌啊！你家少爺怎麽教你做人的？”
“下手輕一點會死啊！”長平拍著屁股自己站起來，環顧四周，又一次蒙圈了，“你們給我停下，好歹告訴我這是哪兒啊！”
兩家丁迅速逃離，壓根不想聽他鬼叫，長平沒辦法，隻好自己轉轉悠悠開始找路，沒幾步，就撞在了匆忙趕來的明玨身上，“哎呦兄弟，我可找到你了，你剛剛在哪兒啊？”
“剛剛？一直在書房啊！”明玨故作驚訝，“說起來，你怎麽會暈倒在我家後院的荒地呢？要不是我聽到了你的喊叫聲，哪裏知道你在呢！”
“等一下，你說什麽？”長平心裏一緊，“你重說一邊！”
“我在書房！”
“不是這句，下一句！”
“你怎麽會暈倒在我家後院的荒地？”
“對，對......對！”長平緊張的都開始結巴，“你說我暈倒在了哪裏？”
“荒地啊！”明玨摟住他。“四哥，不是我說你，買這宅子的時候，就有人說過後院的荒地不幹淨，我還專門找陰陽先生看過了，故意繞開了那地方，你說你怎麽就偏偏要去那裏呢！這深更半夜的，萬一.......”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長平一把抱住明玨的腰，“老五，老五！什麽也不要說了，不要說了！送我回府！快點，送我回府！”
“怎麽剛剛來就要走啊？”明玨費了大勁把他從身上扒下來，“不喝點再回去？我這裏可是有好酒的！”
“不要！不要！送我回府，快點送我回府！”長平摟著她的衣袖，一刻也不放開，腦袋前前後後亂轉，“快送我回府！”
“幹嘛不要啊！再給你找幾個姑娘，黑黝黝的頭發，明晃晃的眼睛滴溜溜的轉，都會說話，美的很呢！”
長平聽到‘姑娘’已經渾身打顫，聽到什麽‘眼睛’，‘打轉’，已經要大小便不能自持了，隻會猴子一樣攀在明玨身上，一個勁的說不要！腦袋一個勁的往明玨懷裏鑽。
“好吧！”明玨無奈，“來人啊！送白將軍回府去！”
“不要！不要！”長平抱的更緊了，“你親自送我！老五，你親自送我！”
明玨心裏偷笑，卻隻能安撫他，“好吧，我親自去送你，我今天就陪著你，好不好？”
長平點頭如搗蒜，“好好好！你今天不要走，你陪著我！你不許走！”
-本章完結-
“中秋宴，朕隻要你芳華絕代！”洛偃望著鏡中女子嬌媚，男兒俊郎，一雙璧人，隻是，她的衣裳突然就變成了紅色，透出血跡來，然後就幽幽的笑起來，她緩緩開口，說，“你是誰？”
“啊——”一聲驚叫，洛偃跌倒在地，瘋一樣的爬起來跑出門去，“徐公公，快去看看陛下是怎麽了！”辛夷慌亂的手足無措，卻在眾人湧出的瞬間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潑一把桂花油在銅鏡上，緩緩的，流下一道紅色的溶液……
在銅鏡之上用關若花液繪上圖案，汁液風幹後不會留下痕跡，但是，從某一角度望過去，就那麽剛剛好的可以看的到，而方才，她故意站在了那個角度！
“小主，時辰不早了，該起行了！”臨武躬身，“滄珠公主那邊，聽說也動身了！”
“姐姐，姐姐，”蓓蓓高喊跑進來，宮服寬大，她為了跑的快些雙手都提著裙擺，依舊是風風火火的模樣，“我聽說陛下要人為姐姐做了新的宮服，我來看個新鮮！”
“哇！哇哇——”她圍著辛夷轉圈圈，提提裙擺摸摸廣袖，參考的很是細致，“陛下偏心，姐姐這麽美還穿這樣漂亮，那我們豈不是都要醜死了！”嘟嘴往宮磚上一坐，就耍起賴了，“不行不行！人家不去了！陛下好偏心。”
“我們小主肚子裏有一個，自己又是一個，陛下是把給兩個人的好衣衫都給小主一個人穿上了，史美人幹嘛和兩個人較勁？奴才看著小主這麽可人，穿什麽都漂亮的很，就說現在身上這件蜜色飄紗宮裙，就把小主的身量都顯出來了！好看的很！”臨武蹲下賠著笑臉，“不信，小主自己起身瞧瞧？”
“是嗎？”蓓蓓往自己身上瞟一眼，揉揉坐皺了的宮裙，“這個好看？比姐姐的還好看？”
“史美人當然是穿這個好看了！”臨武就勢把蓓蓓扶起來，拉她到鏡前，“小主您看，我們小主有著身子，才穿那樣寬廣的衣裳，沒小主年輕稚氣，才襯得起什麽金啊玉啊！您看看，您隨便簪點絹花，就襯得這膚白貌美，這身量又好，容貌又嬌，任誰看了也喜歡，何必跟一件衣裳置氣？”
“真的？”蓓蓓旋身，“你覺得我好看？”
“自然是！”臨武偷偷點頭，裝著怕被辛夷瞧見的模樣，又不知在蓓蓓耳邊說了什麽，蓓蓓聽了吃吃的傻笑，又蹦躂著出門了，“姐姐你快來哦，我要去看看盧姐姐，你可不知道，我在宮裏憋了好多天，可是憋死我了......”
嘰嘰喳喳的聲音已經出了宮門，臨武偷笑，“史美人還是這小孩子氣，還真好笑。”
“能這麽嘰嘰喳喳嘻嘻哈哈的過一輩子，才是幸事。”辛夷垂下眼眸，也不知自己在哀傷什麽，洛怡，滄珠公主，從今日起，也再不能隨心所欲了吧？
*會將人吞噬，如一盞烏黑的硯台，將你的心，一寸寸，一點點的滋潤養育，將你的心，默默浸黑，吞噬你的一生，辛夷如是，洛怡如是，鬱歌如是，這*的深淵，一旦踏入，再難逃脫。
今夜的雨花台，笙歌夜曲，美人如醉，洛偃沒有兄弟親族，在座眾人，皆是後宮妃嬪，而許是前朝事多，他並沒有到，又也許，他躲在肱景殿的哪一處，受著良心的折磨，皇後安坐主位，也是疲倦，韋妃也神色不忿，一杯杯的灌酒下去，少有笑臉，鬱歌一如平常，自斟自飲，少與人搭話，辛夷默默，康雲袖陪坐在鬱歌之下，更是一句也不敢多話，她們不多言，其他人又怎敢多言？在座眾人，也唯有蓓蓓還笑的歡喜，尋花燈蜜果，四下亂翻。
“陛下駕到——”
“滄珠公主駕到——”
兩聲通稟，眾人皆起身，離座跪倒，“嬪妾給陛下請安！願陛下和樂美滿，萬福金安。”
“都平身吧！”洛偃低笑，麵色略略蒼白，轉身要洛怡站過來，“文帝獨女，滄珠公主！日後，便是一家人了。”
“滄珠見過眾位娘娘。”洛怡躬身一福，“願陛下娘娘和樂美滿，萬福萬安。”
眾人含笑還禮，唯有韋妃冷哼不動，洛偃也隻當看不見，洛怡還以笑顏，她今日要做的，就是穩穩的坐在這裏，坐上滄珠公主的位子。
“文帝的女兒，果然不同凡響。”皇後淺笑，過來握住洛怡的手，“陛下今日已經將滄珠公主府賜公主居住，日後公主可要多來宮中走動。”
“皇後娘娘厚愛，滄珠自當如此。”溫順行禮，無一處錯漏。
“那也便不用站著了，都入座，入座！”洛偃揮手，扶住皇後的身子，坐在上位，洛怡陪坐，恭維奉承的祝酒詞講了一圈洛偃一杯杯的飲下，麵色已有紅暈。
“難得今日團圓歡喜，姐妹們是不用拘束，”皇後淺笑，扶著洛偃的身子，“陛下明日要早朝，少飲些吧。”
“不必，今日歡喜，是要盡性！”洛偃擺手，又端起酒樽，皇後見攔不住，便也不再攔，安穩端坐。
“今日團圓，怎麽不見明珠姐姐？”蓓蓓敲著酒盞眯著眼睛發酒瘋，“明珠姐姐好酒量，可以陪陛下一醉方休！”
“是嗎？”洛偃輕笑，“你惦記明珠？”
“是啊！明珠姐姐豪爽，巾幗不讓須眉，若是她在，可比這些軟腰霓裳好看的多。”蓓蓓越眾而出，推開那些擺弄身姿的舞姬，“陛下，你是會武功的，舞劍給臣妾們看看好不好？”
霏微已經變了臉色，上前拉住蓓蓓，“你喝醉了，快回來！”
“不要嘛！”蓓蓓甩開霏微的手，“叫陛下來舞劍難道犯了什麽忌諱？”
洛偃擱了酒盞，饒有趣味的看著，伏案就有起身的意思，皇後輕聲問道，“你要去嗎？”
“既然大家喜歡看，朕又何必掃興？”洛偃將蟒袍退去，大手一揮，“徐福，取朕的劍來！”
“陛下最好了，”蓓蓓跑上階去，拉住洛偃的身子，拖到殿中央，“陛下，臣妾就在這等著看。”
“刀劍無眼，你還是坐回去。”洛偃溫柔將她扶開，才發現，對上了辛夷的眸子，她仿佛是在看著自己，又仿佛不是，她仿佛空靈的存在著，這裏的一磚一瓦，都與她不相符，那柄長劍入手的時候，又仿佛，時間回到那一刻，他執劍在她身前，要取她的性命，最後，還是放手要她離開......
而越看下去，越覺得，就是她，那就是她回來了！那個鏡中紅色的影子又同她一點一點的重疊，叫他害怕！恐懼！原來他惦記她，思念她！卻原來還是這樣的害怕！害怕她還活著，她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陛下，想什麽呢？快舞啊！”蓓蓓已經等不及，搖著洛偃的身子，才叫他回過神來，幾乎不假思索，長劍破空而出，直挺挺的向辛夷刺去，心中一再否定，卻控製不住自己的手腕，終於在刺向她喉頭的那一瞬，閉眼轉刃，在她眼前收起，轉身劃出一道劍光，洛偃的身子被劍花所包圍，之見他上下悅動衣袍翻飛，長劍發出聲聲劍波，眾人看的驚呆，卻不知，他揮灑的，是他的心緒，帶著連自己都未知的情緒！
一曲破陣早已完闋，可是他手中的劍卻停不下來，他四處亂砍亂刺，已經沒了章法，卻在這時，聽到一聲金屬碰撞摩擦的響動，劍尾甚至迸出火花，一襲玄紫身影，手握一柄如碧似玉的長劍，飛身抵上了洛偃的長劍，眉眼一挑，“陛下，臣妾陪您戰一回，可好？”
“自然好！”洛偃笑一聲，換了劍招從下身攻去，韋妃飛快抵上，冷笑一聲，“該臣妾出招了！”
手中長劍左右飛蕩，直向洛偃麵門而去，洛偃飛身退後，手中長劍勾起玉盞進擊，頃刻便被韋妃劍花擊碎，也便就是這一瞬，洛偃飛身躲過長劍，飛身在韋妃之後，韋妃並不回頭，隻將長劍反扣擊出，伴著一身長嘯，那劍刃追著洛偃的脖頸分毫不差，眼見著洛偃退無可退，就要被貫穿喉嚨，那長劍卻被韋妃穩穩握在手裏，定格在那一刻。
“陛下的劍術，如今還未長進！”韋妃苦笑收劍。
“當日是你救朕，而今，竟然還是要你手下留情！”洛偃起身站定，“紫決，是朕不上心。”
“陛下手握龍璽，便忘了從前同臣妾並肩執劍的時候，”韋妃苦笑，言語滿是傷感，“而嬪妾如今，連握劍都難。”
“是朕的錯，”洛偃扶住她的肩膀，“你從前巾幗，如今，卻隻能陪在朕的身邊。”
“深宮冷寂，陛下還記得臣妾當年，便已經很好了！”韋妃執劍退後，躬身一福，“臣妾冒昧，若有失儀之處，還望陛下寬恕。”
言罷，執劍歸鞘，抽身歸座，一口飲盡杯中酒，也不顧及眾人驚歎目光。
墨朝，韋家軍權傾一方，十萬韋家軍鎮守京畿，又有何人來犯？而韋家劍，江湖中更是名聲高絕，韋紫決深得真傳，巾幗不讓須眉，才女子承襲爵位，隻是，父皇一直依仗依靠的人，在最後，竟然是攻入城門的劊子手，而領兵的罪人，如今在這個宮殿之上，期期艾艾，無限柔情。
她憑什麽？
她也配？
辛夷緊緊捏著手中酒杯，皓齒幾乎將紅唇咬破，她壓抑所有的情愫，等著看曲終人散時，她們的下場。
“韋妃是韋家劍嫡傳，自然劍法高絕，陛下今日吃多了酒，真是馬失前蹄了。”皇後輕笑著起身，要蓓蓓扶洛偃歸座，神情不免有些不滿，“大好的日子舞刀弄劍的，萬一磕著碰著，可怎麽收拾？”
“無妨，朕今日歡喜！無妨！”洛偃穩穩落座，目光卻未在韋妃身上移開，“朕今日在朝堂見了你哥哥，他領兵時日雖短，卻也穩妥，等得了空，朕叫他入宮來見你？可好？”
“臣妾謝陛下恩典！”韋妃起身謝禮，“臣妾哥哥有許多無知莽撞之處，請陛下切勿怪罪。”
“一家人，這是自然。”洛偃大笑，“來來來，眾位愛妃都起身，同朕滿飲此杯，共賀佳禮。”
眾人執酒起身，辛夷不能飲酒，卻還是舉了酒樽，洛偃的目光望過所有人，停在辛夷的酒樽上，卻隻作什麽也沒有看到移開目光，卻是把皇後手中的酒樽拿開，“你有身子，清水一盞也就是了。”
“謝陛下恩典。”皇後淺笑，眾人舉杯飲盡杯中酒水，那酒水哽在辛夷喉頭嗆的她不能喘息，為什麽會難受，為什麽要難受？是已經被他的糖衣炮彈所包圍所淪陷了嗎？是已經不能離開他的關切恩愛了嗎？
為什麽你要難受？為什麽？
一定是擔心你失去了寵愛，不能保護你的孩子，不能順利的覆滅他的江山，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也隻能是這樣！
徐福匆匆湊在洛偃耳邊，不知說了什麽，洛偃便忙著起身披上蟒袍，“前朝眾臣還等著朕賜菜同賀，眾位愛妃且開懷暢飲，盡興而歸。”
“嬪妾等共送陛下！”眾人起身送別，回身時，皆冷下臉來，“這就走了呀？我的禮陛下都沒來的看呢。”
“虧我練這琵琶，都把手傷了，想叫陛下聽一聽，都沒機會。”
“真是沒什麽意思！還不如我往年在家裏時候呢。”
四下議論紛紛，已經全然沒了方才的興致，皇後也很是尷尬，不是如何圓場，隻作從而不聞，看著場中歌舞。
“嬪妾這杯酒，敬滄珠公主，也祝公主終於認祖歸宗，福樂安康！”韋妃行到洛怡麵前，遞上手中酒樽，冷笑一聲，“滄珠公主不會嫌棄本宮的酒樽，不願飲下吧？”
“韋妃娘娘親自為本宮斟酒，本宮豈敢嫌棄？”洛怡起身，將她手中酒盞接過，仰頭飲下，又親自斟滿酒盞，交會韋妃手中，“娘娘請！”
“小賤婢，你別以為今日陛下抬舉你，你就有了同本宮挑釁的本事！”韋妃在執杯的一瞬緊緊的握住洛怡的手，低語道，“你主子沒這個能耐，你也沒有！”
“娘娘請滿飲此杯！”洛怡吃痛，卻不為所動，雙手托著酒盞推出去，幾乎要抵在韋妃唇邊，輕聲笑語道，“娘娘以為，今日的綠蕪還是當日的綠蕪嗎？娘娘忘了，本宮是洛怡，滄珠公主——洛怡！”
“踐人！”韋妃低聲怒罵，卻也隻能無可奈何的飲下杯中酒，拂袖抽身。
“韋妃問候滄珠公主，卻叫本宮不得不提一句，宮內宮外關於文帝同先皇後的流言已經有很多，眾說紛紜，如今，對滄珠公主的身世，身份，也是多有猜忌，隻是，滄珠公主是陛下親自冊封的公主，那就是皇家貴胄，你們，若有一人敢有異議，也就是抗旨不尊！”皇後自然知道韋妃同洛怡之間，方才發生了什麽，她正襟危坐，威儀依舊，“可記下？”
“嬪妾遵旨！”眾人起身行禮，獨韋妃輕笑，“若是真的龍子龍孫，又能有什麽猜忌紛紜？皇後娘娘何必多此一舉？”
“韋妃這話，本宮卻是不懂了？”皇後輕笑，“難道韋妃對滄珠公主身份有異？”
“怎敢？”韋妃冷笑，“本宮不過有什麽說什麽罷了！不像在座某些人，揣著明白裝糊塗！”
“你——”皇後已經要拍案而起，韋妃雖驕橫，卻也不該在如此場合如此不恭不敬，她想拍案而起，無奈有著身子慢了幾步，這時候，卻見洛怡起身，婷婷然走下階來，穩穩當當，朱釵璀璨，發髻不亂。
“韋妃娘娘說的沒錯，在座眾位娘娘小主，誰又不知本宮是誰，曾經又是什麽人呢？”她自嘲輕笑，“可是，那又如何？”
“我的舊主，便是前朝琳琅公主，也便是今日被尊為文帝皇後的那位，亡國時，皇後被文帝帶出宮門，本宮同所有的舊朝宮婢一樣，發配掖庭獄，做整個後宮最下賤的活計，後來，也就是韋妃娘娘，”她走在韋妃麵前，恭敬一拜，“本宮的救命恩人，將本宮從掖庭獄帶出，要本宮忠心服侍蘇婕妤，也正是因為如此，本宮作為先皇後身邊唯一尚在人間的宮女，得陛下恩賞，給了這個公主的位子！本宮本不是公主！是這六宮命如草芥的宮人！可是，此刻，從本宮拿到公主玉寶的時候，本宮就是公主！文帝唯一的子嗣——滄珠公主！”
她冷笑環顧四下，“眾位娘娘小主，可有誰不服？”
“怎會？”辛夷起身淺笑，“滄珠公主言重了，公主是陛下禦封，天之驕子，又有誰敢妄斷？”
“那麽，”皇後旋身，看向眾人，“你們呢？”
“嬪妾等不敢妄言！”眾人起身施禮，“滄珠公主是皇室貴胄，又怎能憑空論斷。”
“不會妄言就好，”皇後冷笑，“滄珠，你坐回來，今日是你第一次入宮見禮，有些懷疑爭執，也都是正常的，日後你多多出入宮禁，大家自然相熟，便不會有今日的誤會了。”
“謝娘娘庇護。”洛怡拜倒在皇後身下，“洛怡如今無父無母，隻有皇後娘娘可以依仗，洛怡若有做的不好不對的，也請娘娘指正。”
“公主快起身，”皇後虛扶一把，“照顧公主，本宮理應如此。”
一唱一和演繹的天衣無縫，眾人默默落座看這歌舞粉飾的太平，也隻有韋妃一人冷著臉，摔杯亂盞，辛夷望著那個挺著高高發髻滿目榮光的女子，她做的很好，簡直完美，她知道她在台上的一舉一動都已經在翊錦宮中演練了幾百遍，也知道她這段說辭背的熟練，可是她今日的表現，那麽儀態萬千，也許，她心中早早就藏著一個人上人的夢想，隻是，一直壓抑著而已。
洛偃不在，所謂的驚喜歌舞也統統不見，悶聲悶氣的賞月，用糕點，然後，在一個合適的時機，皇後因為有著身子不能久坐而離去，眾人也便有了分道揚鑣的理由，各自散去。
清風冷月，辛夷緊一緊身上的披風，從前的中秋夜，宮中漫天紅燈，明珠光華，這一日的宴飲從清早起到次日都在繼續，父皇大宴群臣，連著所有家眷都可以在這日入宮，闔宮的笑鬧聲，無處不是歡歌笑語，而新朝初建，洛偃手中，竟然連中秋這樣的日子都過的如此簡單，百官僅僅賜菜便夠，原來，他是這樣費心的為這個江山，那麽，也難怪百姓的擁戴，賢名的呼聲，他唯一的錯處，也許，僅僅是殺盡了她的所有親人，斬斷了她的所有，於這天下百姓，他並沒有做錯。
“小主，是在想什麽？”洛怡笑著走進，要身後隨侍留在幾米之外。
“公主來了，”辛夷望著走來的人淺笑，“不過是百無聊賴，看看月亮罷了。”
“你今日做的很好，依著陛下的意思，你今日依舊歇在翊錦宮中，明日，就可以出宮回公主府了。”
“今日，最後一夜住在宮裏了，”她仰頭望向天際，“也不知宮外的月亮，有沒有比宮裏亮？”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辛夷淺笑，“不管在哪，明日的月亮都會比今夜亮的。”
“小主，”洛怡開口，才驚覺自己又喚錯了，傻笑起來，“我還是記不住，還是記不住我現在已經是公主，而小主已經不是我的小主了。”
她扶起辛夷的手，“今日這條路，還是我扶著小主走完吧，以後，恐怕再沒有機會了。”
“那幾日要你一定按著規矩來稱呼，就擔心你今日會不習慣，會出岔子，看來，你做的很好。”辛夷握住她的手，“你也不用扶著我，今日，咱們牽手走回翊錦宮去，好不好？”
洛怡含淚點頭，牽手同行，長長的裙擺在這深宮永巷裏緩行，兩側，是安靜亮著的宮燈，“小主，你知道嗎，我初入宮的時候，最怕這樣的夜晚，最怕這樣點著宮燈的甬道，因為在這裏，總有很多人會突然衝出來嚇唬我和姐姐，也總有各種飄渺的，哭泣聲，大笑聲，叫人毛骨悚然，後來，我就到了翊錦宮，跟在公主的身邊，再也沒人敢來嚇唬我，也再也聽不到哭聲，笑聲，我和姐姐都可以睡在大房子裏，這樣小小的宮燈的微亮，我都幾乎要看不到了，許多年，公主就是我心中的神，有她在，我永遠不會受人欺負，永遠都可以過得很好，後來，她也不在了，姐姐也不在了，我去到一個比以前更可怕的地方，那裏幾乎沒有白天，永遠是黑色的，永遠是帶著哭嚎的，永遠是有鮮血的，那時候，我真的以為，我會死在那裏，可是，竟然，我會遇到小主，會有今日，會有人匍匐在我腳下，向我問安。”洛怡笑起來，“世事真難料，我都不敢想，明天會是什麽樣子，都害怕今天是一場夢，一覺醒來，什麽都沒有了！我又會在一個暗無邊際的黑夜裏。”
“不會的，不會的，”辛夷緊緊抓住她的手，帶著哭腔，“那一切都過去了！不會再發生了！”
“小主，你怎麽哭了？”洛怡忙為她揩拭眼淚，“是我哪裏說錯了？還是小主哪裏不舒服？”
你沒有錯，傻丫頭，你怎麽會有錯？可是，你的回憶，卻是她不敢想的過去，那時候，她是你心中的神，是你的依靠，是給你所有的人，可是如今，她甚至連自己都不能拯救！甚至在親手將你推向深淵，她的眼淚，是為了你，更是為了她自己。
“隻是想到你明日就要離開了，以後，連這樣說話的機會，也少了。”辛夷忙擠出一絲笑紋，好叫她心安，“往後，你就不要再稱我小主了，我也不過長你幾歲，你不是一直惦記你的姐姐嗎？以後沒人的時候，咱們就以姐妹相稱，可好？”
“姐姐？”洛怡眼中滿是光亮，“我可以把小主當是姐姐嗎？”
她略慶幸，略歡喜，“我叫小主姐姐，是不是高攀了啊？”
“高攀？”辛夷苦笑，“你又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文帝唯一的女兒，是滄珠公主，我不過一個小小宮嬪，你不嫌棄我高攀你，就已經不錯了！”
“是這樣啊！原來我這麽尊貴的！”洛怡小眼珠轉了又轉，“那我就不要認你這個姐姐！”
“小蹄子！你敢？”辛夷冷笑，作勢就要打她，洛怡害怕逃跑，才發現兩人還牽著手呢，又擔心辛夷腹中的胎兒，隻能鎖著腦袋，任由辛夷的粉拳砸在她身上，兩個人笑著，鬧著，在這冷寂深宮。
笑夠了，鬧夠了，路還是要走，這一次，心滿意足的是辛夷，五味雜陳的卻是綠蕪，“我從來沒有在宮外帶過，甚至，不知道宮外的百姓是什麽樣子，不知道街坊四巷是什麽模樣，以後，卻要在那裏安家了，隻有我一個人，前路未卜。”
“怎麽是前路未卜？”辛夷慎怪，“就同你我腳下這條路，路總會有盡頭，而且，我們一直這樣走下去，天空也隻會越來越明亮，你又何必卜算什麽？路是人走出來的，你走下去，總會有去路！”
她握緊洛怡的雙手，“最重要的，是別忘了來路！別忘了，你為什麽會站在這裏，你來這裏的目的是為了什麽。”
洛怡回身，望著身後，暗夜裏，甬道筆直蔓延，唯有宮燈搖曳......
“姐姐放心，我不會忘的。”
“這明家真奇怪！大十五的，鎖什麽門啊！”長平攀在明府後園外的一棵大槐樹上，拚命的往裏望，“這更奇怪了，不拜月亮也就算了，不闔家歡樂也就算了，黑漆漆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明玨這家夥搞什麽明堂？”
心裏納悶半天，算了，不管他了，來都來了，反正回去也無趣，不如就進去看看，反正他偷雞摸狗的事也幹的不少，明玨早見怪不怪了！
跳上牆頭翻進園子裏來，順了石階就往前廳走，後園子修的這麽娘氣，一定是給他妹子的，隨便闖人家閨房總是不好的，還是早點溜出去才好！
心裏這麽想著，腳下更是急匆匆的，穿亭越柳的，才發現整個後園隻有一處光亮，而且，門上懸著的，竟然是素色燈籠！天啊！今日可是中秋夜，明家又沒有死了什麽人，好端端的怎麽會有白燈籠點著？難道......他想的心裏直發怵，連打好幾個冷顫，又一想不對啊！自己一個大老爺們怕什麽，鬼還怕惡人呢，呸！鬼還怕壯士呢！自己如果把這搗鬼的人抓住了，明玨那小子不是要請自己好幾頓的酒？
輕點腳尖，弓著身子，就偷偷摸摸往那邊摸過去，用手指沾了口水，在窗戶上輕輕戳開一個小口，把眼珠子貼上去，先摸摸底細再說，這裝潢，這擺設，也就是普通的屋子啊，哎呀，怎麽會有靈牌呢？是誰的？還敬著香？咦，還好像有個姑娘，瞧著身量不錯唉......長平吞吞口水，心裏暗罵一聲不要臉，自己是來查案子的，不是來看姑娘的！想什麽呢？
再抬頭時，怎麽什麽都看不見了啊？怎麽黑黢黢的？他納悶著退後兩步，想看個清楚，才發現，那個洞中，也有一隻眼睛，在盯著自己看，瞪的渾圓，還轉啊轉啊的，仿佛有一個鬼魅，在冷笑著，向他撲過來——
“鬼啊——”尖叫一聲，長平翻著白眼，跌倒在一旁，儼然已經嚇暈過去了。
“真是無聊！”窗戶裏一聲笑罵，屋門推開，走出一身女兒裝扮的明玨，“就是嫌棄你煩人才不去找你，還把大門都關上了，還是攔不住你！”
明玨過來看他暈倒的醜樣子，“偷看偷看！我叫你偷看！還見鬼了！你才是鬼呢！鬼鬼祟祟！你個大頭鬼！”
“來人啊!”她喊幾個家丁過來，“把這家夥抬出前堂去，給他叫府裏的大夫給他看看，趕快給我弄醒了，別叫他今夜賴在這裏。”
“誰啊？大半夜進咱們園子？”一位家丁湊過來近看，“小姐，怎麽還是他？你入宮的時候白將軍已經快要把園子掀翻了！我們幾個都挨過他的打，也都聽你的吩咐打過他，我可不治他，您瞧著辦吧！”
“看來這家夥人品也不好？”明玨冷笑一聲，一腳踹在長平身上，“聽到沒有，說你呢，人家不治你。”
“恩——恩——哎呦——”腳下的這團肉突然出聲了，大大的嚇了幾人一小跳。
這一腳踢下去不要緊，沒想到竟然把這家夥提醒了，明玨登時嚇傻了，“快快快把他抬到前廳去，我換了衣裳就過去，快去快去！”
一溜身轉回屋去，忙著換上男兒行頭，心裏突然有了主意，白長平，看我今天不好好治治你，看你以後還敢亂闖我明府，還敢大半夜在這裏溜達！
“這裏是哪裏啊？”長平眯縫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身子不由自己，隨風亂晃，忙的尖叫起來，“鬼啊！有鬼抓人啊！鬼要謀財......鬼要害命啊！”
“白將軍，你別喊了！剛才你暈倒在園子裏，被我家少爺看到了，現在要把你搬出前廳去等他呢！”家丁一臉不屑，還堂堂中郎將呢，真是給朝廷丟人，怪不得我家小姐看不上你！
“什麽？你家少爺？”長平穩住心神，“這是明府？”
“不然呢？”
“你家少爺就是明玨？”
“不然呢？”
“那我沒有死？”
“不然呢？”
“那你還不快把本將軍放下來？”長平即刻漲了誌氣，卻不想兩個家丁商量好了一樣，直接就把他丟在道上，拍拍手徑直走了！
“喂！有沒有點禮貌啊！你家少爺怎麽教你做人的？”
“下手輕一點會死啊！”長平拍著屁股自己站起來，環顧四周，又一次蒙圈了，“你們給我停下，好歹告訴我這是哪兒啊！”
兩家丁迅速逃離，壓根不想聽他鬼叫，長平沒辦法，隻好自己轉轉悠悠開始找路，沒幾步，就撞在了匆忙趕來的明玨身上，“哎呦兄弟，我可找到你了，你剛剛在哪兒啊？”
“剛剛？一直在書房啊！”明玨故作驚訝，“說起來，你怎麽會暈倒在我家後院的荒地呢？要不是我聽到了你的喊叫聲，哪裏知道你在呢！”
“等一下，你說什麽？”長平心裏一緊，“你重說一邊！”
“我在書房！”
“不是這句，下一句！”
“你怎麽會暈倒在我家後院的荒地？”
“對，對......對！”長平緊張的都開始結巴，“你說我暈倒在了哪裏？”
“荒地啊！”明玨摟住他。“四哥，不是我說你，買這宅子的時候，就有人說過後院的荒地不幹淨，我還專門找陰陽先生看過了，故意繞開了那地方，你說你怎麽就偏偏要去那裏呢！這深更半夜的，萬一.......”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長平一把抱住明玨的腰，“老五，老五！什麽也不要說了，不要說了！送我回府！快點，送我回府！”
“怎麽剛剛來就要走啊？”明玨費了大勁把他從身上扒下來，“不喝點再回去？我這裏可是有好酒的！”
“不要！不要！送我回府，快點送我回府！”長平摟著她的衣袖，一刻也不放開，腦袋前前後後亂轉，“快送我回府！”
“幹嘛不要啊！再給你找幾個姑娘，黑黝黝的頭發，明晃晃的眼睛滴溜溜的轉，都會說話，美的很呢！”
長平聽到‘姑娘’已經渾身打顫，聽到什麽‘眼睛’，‘打轉’，已經要大小便不能自持了，隻會猴子一樣攀在明玨身上，一個勁的說不要！腦袋一個勁的往明玨懷裏鑽。
“好吧！”明玨無奈，“來人啊！送白將軍回府去！”
“不要！不要！”長平抱的更緊了，“你親自送我！老五，你親自送我！”
明玨心裏偷笑，卻隻能安撫他，“好吧，我親自去送你，我今天就陪著你，好不好？”
長平點頭如搗蒜，“好好好！你今天不要走，你陪著我！你不許走！”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