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偷偷溜進後宮來的,若是叫人拿住,就算是洛偃不拿住治罪,朝臣們也自然會說三道四指指點點,他是為自己而來,怎麽能叫他受連累?


    “快進來——”明珠迅速打開殿門把他放進來,事發突然,也隻好將他夾在自己懷裏,披了披風罩住,等在殿門裏,要外麵的人以為,這宮裏隻有她一人在,等著他們走進了,開口問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了嗎?”


    “小主,奴才們值守,聽到這裏有動靜,故而過來查看,不知可聽了什麽聲響?可受到了驚嚇?”


    “哪裏有什麽動靜?哪裏受什麽驚嚇?反而是你們鬧起來,我都無法安睡了!”明珠打一個哈欠,“沒什麽事就退出去吧,我要睡了。”


    “小主,是真的什麽事也沒有嗎?萬一有歹人進來,傷了小主怎麽辦?”


    “若有什麽事,你們以為我還能安穩站在這兒嗎?後宮門禁森嚴,哪裏是什麽人能隨隨便便就進的來,不過是秋風強勁,刮動了什麽枝葉罷了。”言罷,也不要多理會門外眾人,夾著長平就往內室走去,門外內監麵麵相覷,卻也不好再說什麽,好在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一個個提著燈籠原道返回。


    可是夾雜披風下的長平恐怕沒有太監們這樣淡定,他的冠帶隨著明珠的走動一次又一次的撞擊在一個軟綿的物事上,而且這種撞擊的感覺竟然莫名的熟悉,甚至是莫名的舒服,是確實是很舒服!


    “白將軍,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是要躲在這地方?”明珠冷眼看著傻呆著不動的這家夥,也不知腦子裏是在想什麽,門外人都走了許久了,她也解了披風放開他很久了,可是他還是保持這個姿勢就這麽定著,真是腦子不夠操碎了心。


    “啊?啊——”長平這時才反應過來,忙著立正了身子,想要對明珠道聲謝,隻是目光停在她的臉上,便再也不能移開,原來真的是這樣像,清冷月色透過窗柩打在她的麵上,不施粉黛,青絲垂青,便同那日,在他眼前的明玨一般無二,原來,並不是自己會對一個男人起意,而是這個男子,在那一瞬間,同女兒般叫人心愛。


    “你在看什麽?”明珠用衣袖擋住臉頰,做生氣的模樣,“念在你是我大哥的朋友,也不計較你冒失唐突,等一會兒他們走的遠了,你便即刻出去!”


    “是!是我唐突冒失了,隻是妹子你同你哥哥真的是一般無二的模樣,叫我不由看的呆了......不,是看的出神......也不是,就是......”長平尷尬打臉,“妹子,其實我是想說......”


    “我懂你的意思,不必再說了,夜深,恕我不留遠客。”明珠將他推到門邊,補上一句,“白將軍雖為人坦蕩,但是總是做這樣翻梁越戶的行徑,可實在不怎麽好。”


    “我也是出於無奈,你哥哥他甚至連書都不留一封便離開了,至今沒有音訊,若是他修書給你,或是你得了什麽消息,可千萬記得要來告訴我。”長平不忘囑托,“你可一定要記得。”


    殿門已開,冷風伴著冷月趁虛而入,叫明珠打個寒顫,在那扇大門沒有關上之前,她突然就問了,“白將軍,我大哥之於你,真的這樣重要?”


    “當然,伯牙子期,今生唯此一人。”他毫不猶豫就這樣答了,然後匆匆掩上殿門,悄聲叮囑,“妹子早睡,今日也算相識,日後若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盡管找我便是。城西麒麟巷白府,人們都是知道的。”


    “我記下了,你快走吧!”殿門悄悄合上,人影躍上房頂,磚瓦磕碰了幾聲之後,終於沒了聲響,明珠的手指終於放來,卻發現他的玉佩不知為什麽會粘在她的腰帶之上,清透的色澤,石蘭的玉穗,就這樣安靜的躺在她的手上。


    “伯牙子期,今生唯此一人。”在他心中,她竟然這樣重要,值得他深夜潛入宮廷,隻是為了從她口中,打聽到她的下落,長平,若是你知道,你眼前的明珠,就是明玨,她竟然騙了你這樣久,你還覺得她是你的知心好友,一生唯此一人嗎?


    夜色茫茫沉下去,又一日來到,一隊隊人朝著鳳儀殿緩緩而去,如一朵朵開不敗的花朵,旖旎而來。


    “姐姐,姐姐,”才入宮門,就看見蓓蓓已經等在那裏,“姐姐,昨兒可睡的好?可請過平安脈了?我這幹兒子,可還好?”


    “一切都好,”辛夷緊張噓聲,“這裏是哪裏?怎麽可以胡說?再說了你一日日的呆在我那裏,還一日日的問,難不成一夜的功夫,這肚子還跑了飛了不曾?”


    “跑了飛了好歹還看的見,最怕是,不見蹤跡的沒了,才叫人心慌。”鬱歌扶著娉婷的手過來,“怎麽,妹妹們是極喜歡在風口上說話的嗎?”


    “盧姐姐,”蓓蓓又攀在她胳臂上,“盧姐姐一出來就板著臉,是來嚇唬我的嗎?”她的手指湊在鬱歌臉上,活生生的擠出笑紋來,“蓓蓓不怕嚇唬,但是你可不能嚇壞了姐姐肚子裏的孩子。”


    “全天下唯有你疼這個孩子,唯有你惦記著,咱們都是惡人。”鬱歌裝著生氣的樣子甩開她的手,“罷了,你們姐妹聊著,我先進去了。”


    “盧姐姐何必取笑她?”辛夷扶著她手,往前走去,“那日摔了一跤,雖沒什麽大礙,可是還是覺得不如以往靈便了,身邊沒妥帖的人,到底還是不行。”


    “那便去尚宮局撥幾個過來,盡著你挑,難道還沒個可用之人?”鬱歌心疼道,“難不成你挺著肚子,還要事事親力親為?”


    “那卻不用,我身邊有個得力的人,不過還要過些時候再說了,原來跟在身邊的人,還是用著放心些。”


    “這卻也是,”鬱歌歎氣,“罷了,駕馭下人權衡左右,也是咱們該慢慢學著的。”


    “若是辛夷有什麽得失錯漏的地方,姐姐可要提點著。”二人說話間,已經在鳳儀殿外,皇後自懷孕來,神色一日淡過一日,如今依舊是乏累,太醫自然知道是麝香入體的緣故,可是查看多方,也總找不出漏洞,又怎敢告訴任何人?眾多太醫心照不宣,隻能是加大了安胎的補藥,日日提心,可惜,終究是傷了身子,便是這一胎可以安穩保住,恐怕日後生育,終究是問題。


    不過女子生育,就是在鬼門關過了一遭,是福是禍誰又能預知,屆時隻需說娘娘身子憂思,傷了鳳體,恐怕會妨礙生養,日後還需好好養著,他們新抱了皇子在懷中,再怎麽責怪也比現在知道,卻保不住身子的好。


    辛夷目光卻不在此,她的目光,緊緊鎖在了殿上的一株香山鬆上,果然,韋妃手腳快的很。


    “娘娘這盆鬆長得真是好,從前臣妾來的時候,還沒發現呢。”辛夷這樣說著,卻躲的遠遠的坐了,隻是遠遠的望著。


    “這是昨日韋妃妹妹送過來的,說是拿來驅寫藥氣,總歸好聞些,果然妹妹今日就發現了,也是好眼力。”皇後笑著看向韋妃,“說起來,還未謝你的好意。”


    “為娘娘盡犬馬之勞,本就是嬪妾的職責所在,說起來,陛下要臣妾幫著娘娘協理六宮,臣妾未能辦妥,還是很愧疚的,要娘娘一直這樣操勞,藥不離口,還是臣妾的罪過。”韋妃起身行禮,“有愧娘娘所托,還望娘娘莫要怪罪。”


    距她失去協理六宮之權已經過去良久,舊事重提,也不知韋妃是何用意,不過可以看出的是,今日的韋妃言辭淩厲,神采飛揚,全然沒了這些日子餓頹唐之氣,而且,已經有好久,她在這大殿之上一言不發充耳不聞了,看來,洛偃的疼惜和寵愛真的能叫一個女子死而複生,還真是神奇。


    所有人都以為,韋妃是因為洛偃的寵幸看重憐惜才會如此,卻不知,她心中的另一塊傷口,正在用這樣的淩厲和驕傲填平,不過,感情之於物事不同的,一旦付出,終究是不能回到最初。


    閑話不過幾句,皇後每每維持這樣麵上的平和安穩,卻打心裏瞧不上這樣冠冕堂皇的偽裝,所以日日的晨昏定省,不過是瞎話幾句,眾人逗幾句笑話,便就散了,鬱歌同辛夷相扶著出來,辛夷望著遠走的鑾駕,輕笑道,“今日的韋妃氣焰盛了好些,果然得寵不得寵,還是一眼便看的出的。”


    “這便是咱們陛下的功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原在他的一念之間,不過這些日子,他除了妹妹這裏,皇後娘娘這裏,六宮幾乎是沒有偏波,雨露均沾的,再寵愛,也不過是平日多在那裏坐上片刻,多給些賞賜罷了。”


    “饒是這樣,大家也要因為這小坐的片刻爭風吃醋,若不是如此,這後宮女子,還不知要鬥成什麽模樣。”辛夷苦笑,“終其一生就為了這片刻的時光,後宮的女子,真是好笑。”


    “好笑麽?”鬱歌冷笑,“可是你我要的,不就是比旁人多得的這一點點寵愛嗎?”


    或許正是如此,二人對視良久,也隻是相顧一笑,是啊,許多事情往往心知肚明,但是當真相被擺在台上的時候,恐怕無人願意去麵對,即便,自己在心中已經默念過許多遍,一目了然的清楚!沒有再聊下去的必要,就是此時,身後卻突然衝出一個女子,撞在鬱歌身上,幾乎是撞了一個踉蹌,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那人偏偏是康雲袖。


    “盧姐姐,”她不安的低下頭去,“嬪妾不是故意要撞到姐姐的,還望姐姐寬恕妹妹這一回。”


    “看來是學乖了許多,”鬱歌輕笑,“不過那又如何,你終究是撞到了我,還差點波及蘇婕妤,你要怎麽樣做,你自己知道,難道還要我來教你?”


    “姐姐,我是無心的,方才風聲太大,妹妹隻顧悶頭走路,沒有看見姐姐,才撞到了的......”


    “怎麽?聽你這話的意思,還怪罪我們沒有叫你看到了?”鬱歌冷哼,“真是可笑。”


    辛夷見已經如此了,也不妨做一個老好人,“姐姐,她也是無心的,有心之錯姐姐教訓她也就是了,如今既然她都認錯,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言罷,又扭頭去看康雲袖,“妹妹你也是,傻站這幹什麽?還不看看盧姐姐磕了哪兒,碰了哪兒?要不要叫太醫過來瞧瞧,幹是賠禮道歉有什麽用?”


    康雲袖自然知道辛夷這話的意思,賠著笑臉湊上來噓寒問暖,一個勁的幫鬱歌揉著身子,伸手不打笑臉人,鬱歌心中再討厭這人,也沒辦法發起多大的火氣來了。


    “好在她撞到的是我,若是你這身子,她擔當的起嗎?”鬱歌不耐煩的將康雲袖拂手推到一邊,“好了好了,你也不用惺惺作態了,你別在我眼前出現,我也隻當沒你這人就是了。”


    鬱歌扶著辛夷往前去,全然不顧康雲袖的顏麵,這才是她,辛夷心中默歎,曾幾何時,這便是自己,高高在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也無需把旁人放在眼裏,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落得如今這般田地吧。


    翊錦宮一切如舊,不過按著後妃的份例,尚宮局還是送來了人要辛夷擇選,卻還是被辛夷推脫,“翊錦宮如今還是隻有我一個人,皇後娘娘要六宮節儉,我這樣護著身子也算夠奢侈的了,難道還要出入動輒許多人侍候著?往後肚子裏這塊肉掉下來,才要有用人的地方,到時候送過來也不遲。”


    “小主這樣講雖然沒錯,可是咱們做奴才的,總得按著規矩辦事,也不能叫主子受半點委屈不是?小主位份在婕妤,但是宮人上卻一直按著貴人的份例給,已經委屈了小主,若是小主如今還推脫,陛下娘娘那邊,叫奴才不好交差的。”


    那領旨來的太監也是殲猾,無論如何也要辛夷選人留下,他越是著急,越是刻意,辛夷便知道這其中貓膩越大,俯下身子捂著肚子便叫起來,一邊跪下去,一邊扶住臨武的手,“哎呦,哎呦!我這是怎麽了!怎麽這麽痛!快去請蘇太醫過來!快去!”


    “小主,小主,您這是怎麽了?”臨武大喊起來,“快來人啊!去傳太醫!”


    說完,同幾個小宮女便把辛夷往內室裏送去,一壁大嚷著,“好好照看小主,要是出了岔子,拿你們幾個是問。”


    “臨公公,那你看這......”那太監還不死心,指著殿下侍立的宮女太監,“這些人怎麽辦?”


    “還怎麽辦?還要怎麽辦?”臨武破口大罵,“你看看我要怎麽辦?要不是你鬧著要小主選人,能有這些破事嗎?小主要是不好,咱家第一個拿你是問。”


    “臨公公,話不能這樣說,婕妤的身子奴才們又不了解,你看這,”他急的跺腳,“總給奴才個活法不是?”


    “你這人怎麽死腦子一根筋呢?”臨武無奈,他當然知道辛夷此刻疼起來忙著躲開是為了什麽,自己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將這些人留下的,隻好換了笑臉,“你想,婕妤小主節儉,不願留下那麽多人侍候,這不是給你們尚宮局省了銀子,省了宮人了嗎?再者說,等小主誕下個一子半女的,這翊錦宮還不是用人時候,到時候別說小主要選,陛下都會給小主選一波一波的人過來,也不急於這一時不是?”臨武半推半送把他拱出殿門,“公公您也瞧見了,我家小主是真的身子不好,現在要她怎麽選?我就是在小主眼前怎麽得臉,也是個做奴才的,又做不得主?都是奴才,各有各的難處,相互體諒一下也久是了。”


    人都已經被轟出來了,他還能說什麽,隻能道聲叨擾,“那也隻能如此了,攪了婕妤的身子,還請臨公公代奴才給婕妤置個歉。”


    “這是自然,公公您慢走。”臨武陪著笑臉看著他們一溜人出門去,才回身來稟告躺在榻上哼哼唧唧的辛夷,“小主起身吧,那人已經被奴才打發走了。”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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