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希第一次聽人討論起爸爸,那是在有一天母親以為自己已經入睡之後,和外公在一旁突然說起的話題。


    外公:“都四年了,小辰還是沒有消息,小舞,你確定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母親:“爸,沒有消息就是還有希望,我當然要等。”


    外公:“可是小希她長大了,她看到別人有爸爸,自己的爸爸則不在身旁,她會怎麽想?”


    母親:“怎麽不在?我們的婚紗照不一直擺在家裏嗎?房間也有,書桌也有。”


    外公:“但那不是活人啊,我真擔心那孩子以後會缺乏父愛……”


    母親:“不會的,我可以給她雙倍的愛。”


    外公:“你不懂,有些東西,不是你說能取代就取代的。”


    後來的話,紀小希就沒怎麽仔細聽了。這一次她似乎是真的睡著了。


    而那一年她其實還很小,很多對於父親的認識,也都隻單純的存在在相片上,還有的就是放在櫃內的各種獎杯、獎牌。


    後來慢慢地她長到五歲了,她的認識變得越來越清晰。


    她經常看到在母親培訓班裏的小夥伴,有一部分人每天都是由爸爸送來上課的。那是的她就開始很羨慕有爸爸的孩子。


    某天她問:“媽媽,我爸爸呢?我能讓他每天都送我去幼兒園嗎?”


    她記得母親當時是這樣回答她的:“你的爸爸,他一直在國外調理身子。等他恢複健康了,他就會回來看你了。”


    “那爸爸是生病了嗎?”


    “是啊,他生病了。所以小希要聽話,不要生病。要不然你會很久都見不到媽媽的。”


    於是,紀小希就一直很聽母親的話。


    日子又這樣過了一陣,隨著陪母親來培訓班的次數增多,她也開始情不自禁地跟著班上的孩子跳起了舞。


    有一次她跑到了另一個班,那個班的孩子們都比她大,但老師認得她,也沒將她趕出去。


    “喂,你是新來的嗎?”


    下課時,有幾個女生好奇地跑過來問。


    紀小希眨著她睫毛長長的眼,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我認得你!單老師不是你媽媽嗎?你怎麽跑到我們這了?”


    這時,另一個女生問。然後,其他的女生也跟著附和了起來——


    “原來是你啊!對了,我怎麽沒見過你爸爸啊?”


    “我聽說你爸爸是個瘸子,是真的嗎?”


    “不會吧?你怎麽知道她爸爸是瘸子?”


    “那信息牆上不是掛著相片嗎?是單老師和一個男的一起跳舞的照片!那男人坐著輪椅呢!不是瘸子是什麽?”


    “啊!原來他就是小希的爸爸啊?”


    紀小希越聽越生氣,雖然她知道自己的爸爸是有在輪椅上的照片,可媽媽說過,爸爸不是瘸子!


    於是,她猛地將她們用力地一推,憤憤地從那班裏跑了出來,臨走時還吼道:“你爸爸才是瘸子!你們全家都是瘸子!”


    眾人愣了,但沒有人來得及製止她跑出去。


    “糟了,她會不會跑到單老師那去告狀啊!”


    “怕什麽,單老師又不凶。可我們說的是事實啊!不是瘸子,為什麽會坐在輪椅上?”


    巴拉巴拉,紀小希再也不想聽下去了。


    這晚,她和母親回到家中,一進門,大廳牆上掛著的偌大的結婚照就映入了她的眼簾。


    那婚紗照裏,她的爸爸和媽媽都坐在了海邊的礁石上,雙腿修長地向前伸著。


    可突然,她“哇”的一聲,居然對著那相片大哭了起來。


    “怎麽了、怎麽了?”母親似乎是嚇了一跳,忙半蹲下來擔憂地問她。


    紀小希哭得淚雨梨花,還一邊哭一邊喊:“爸爸、爸爸……”


    母親壓根就沒想到她會這樣,隻能一邊抹她的眼淚,一邊問:“孩子,你也想爸爸了嗎?”


    然而紀小希在這時卻忽然哭不出聲了,因為她竟從母親的眼裏,也看到了些許晶瑩的淚光。


    母親她這是……怎麽了?


    但這些也都是一個小小的插曲罷了,後來的日子還是照樣過,她的爸爸也還是沒出現。隻是,她從母親的口中聽到的有關父親的事,慢慢地開始多了起來。


    “你爸爸他上小學的時候特別調皮,不認真聽課,上課睡覺,下課就跑到小賣部去買薯片。當時我還是班上的班長,看到你爸爸那樣我就頭疼。”


    紀小希特別喜歡聽母親說這些,於是她就問:“那爸爸是怎麽拿的那麽多獎狀啊?”


    “跳舞唄!他最愛跳舞,10歲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國少隊的隊員了。”


    “哇!這麽厲害嗎?”


    “嗯,所以小希,你也想像你爸爸那樣嗎?如果你喜歡跳舞,媽媽也可以帶你參加比賽。”


    那時的她對“輸贏”的概念很淡薄,可是她知道比賽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可以像爸爸一樣拿獎狀了。


    後來她又去抽屜裏翻了母親存在相冊裏的相片,裏麵有很多都是父親的。


    外公說,她的樣子就和爸爸差不多,睫毛很長,鼻子也很高挺,就連笑起來也都是一模一樣的。


    如果她也可以像父親那樣站在舞台上領獎,那該是一件多麽驕傲的事。


    隻是,練舞的路並沒有想象中那麽輕鬆。


    每天六點,她就被鬧鍾叫醒來壓腿。


    她的背必須要挺直,有時候她偷懶走路時弓了一下背,母親的手就拍過來了。


    她還要練表情,該笑時笑,該哭時哭,該生氣時生氣,那都是書寫在臉上的反應。


    母親總說舞蹈也是有靈魂的,並不是隻知道做動作那麽簡單。


    她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參透“靈魂”的真諦,那就是要放感情。


    這天下午,母親在帶班,她作為基礎班的學員,不得不自己跑到別的班練習。


    中場休息時她跑到了培訓中心樓頂的天台。


    今天的她又受其他女生的氣了,而且還是同一個原因——她的爸爸!


    “啊啊啊——我的爸爸他不是瘸子!不是啊!”


    她伸頭呐喊,就像電視裏看到的畫麵一樣,如果感覺到不開心了,就迎著風把心中的不快吐出來。


    效果顯著,她沒那麽憋氣了。


    可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從她身後傳了出來。


    “誰是你爸爸?”


    她猛一轉頭,意外地發現那裏竟然站了個人,一個叔叔,高高大大的,樣子還很眼熟。


    “啊!爸爸!”


    然而,孩子的記憶是敏銳的,她很快就將那叔叔的樣子和大廳裏掛著的那些婚紗照聯係在一起。


    他有和相片一樣的輪廓,他的頭發雖淩亂卻清爽,他的睫毛很長也很濃密,他的眼睛是淺褐色的……


    一切的一切是那麽熟悉,卻又是如此陌生地站在她的麵前。


    他身上的襯衫是深色的,裏麵還穿著一件白背心。他沒坐在輪椅上,而是筆挺地佇立在距離她不到一米的地方。


    他就這樣任由她上下打量,同時他也在打量著她。


    “孩子,你有沒有發現你和我長得很像?”這是他問她的第二句話。


    紀小希這一刻就好像丟了魂一樣,不知道該有什麽反應,隻是那腳步已不自覺地朝他走了過去,雖然他們隻是第一次見麵,但是就好像早已熟悉了彼此。


    然後,她腳步飛快地朝他撲了過去,一頭紮在了他的懷裏,再將他的腰攬得緊緊的。


    “爸爸,你是爸爸嗎?你是我爸爸嗎?”


    她激動急了,問起話來都有點兒語無倫次。


    而他卻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你說是,我就是。還有,這是我們的秘密,你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見過我。包括你媽媽,嗯?”


    紀小希雖然覺得這要求很奇怪,但她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因為,她害怕她不答應的話,就沒有機會再見到爸爸了。


    這個秘密後來真被她守了很久,直到他再次出現在她的麵前,並且這一次,他還是出現在她的家裏。


    她看到母親在見到他時眼角流下的激動的淚,她看到外公、外婆和爺爺在看到他時,忍不住衝動地上前擁抱了他。


    她就呆呆地站在角落,沒有人叫她她就不敢出聲。


    後來,不知是誰喚了她一聲,然後她就被母親拉到了他麵前:“小希,快,叫爸爸!爸爸回來了,你不是一直在等他嗎?”


    下一瞬,紀小希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但她不是在害怕,而是因為,她真的太高興了!她的爸爸,終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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