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駕。”原本失蹤在啟雲戰場之上的李璣衡此刻正禦著快馬,奔馳在趕往衛國的林間。


    啟雲戰場與衛國,一直都是熙提兩個相距最遠的距離。李璣衡已經連續趕路兩天兩夜,期間快馬換了不下於五匹。


    為了在最快時間內趕到衛國,李璣衡基本上將自己的所有勢力都用上了。


    “主子,馬上就要進官道,馬車已經備好了。主子可以在馬車內稍作休息。”在李璣衡身旁出現一個全身都籠罩在黑衣中的人騎著快馬,稍落後於李璣衡,衝李璣衡匯報道。


    李璣衡沒有說什麽,隻是專心禦馬。快馬靈巧一躍,便衝出林間。沒去管馬兒怎樣,李璣衡在看到官道上的馬車後便提起內力,輕盈掠進馬車內。在他剛進入馬車,馬車就行駛起來。


    “我要這件事情的宗卷!馬上把全部案宗都拿來給我。”李璣衡滿麵疲憊與厲色,說話的聲音中是少有憤怒。李璣衡揉著自己疲憊的腦袋。


    自己在軍中半個月後才收到六娘假死未遂,被迫嫁到衛國的消息,要是讓他知道那個人是誰,他定要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眯半個時辰後,所有的宗卷也都傳遞到他手中。他粗略的將所有宗卷看完,心中發悶,竟然被身邊人背叛。


    青衣,你膽敢背叛我和六娘!很好,真的很好。


    李璣衡一直都知青衣對自己有幾分情誼,原想著這幾分情誼能鎖住她,但不想卻成了催命的毒藥。


    “下令,用盡所有方法一定要活捉青衣。不把她的皮刨下一層,我就不叫鬼麵閻。”


    一聲“諾。”從馬車外傳來。


    一個時辰後,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李璣衡不耐的朝外詢問道:“怎麽了?”


    “主子,衛國國君派人在前方圍堵。”


    “殺出去。”李璣衡怒了提劍跳下馬車,總是在重要的時候發生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


    “主子,後麵有殺手追來了。”又一個黑衣人從後麵追上來,跪在李璣衡身後,頓了下,然後輕聲接著說,“接到線報,半靜好被燒了。”


    “該死!”李璣衡不禁將手中的劍握緊,像遠方眺望。眯起眼,思索一會兒後,又閉上眼,沒有說話,眉頭緊蹙。複而雙眼睜開,眼中不在是先前的迷茫疲憊焦急,取之的是堅定,已經做好某種決定的堅定。


    他冷靜的下達命令,道:“鬼八,等下交手後你趁亂逃出去,拿著這個玉佩去莫城找任先生。”說著他便從腰帶上取下一塊錦鯉戲珠潤玉玉佩遞給身旁的黑衣人。


    “至於其他的等殺出去再說。”


    說罷。李璣衡拔劍,運轉身體內不算太充盈的內力,腳尖輕點,便殺進人群。


    在馬車四周的草叢和樹上竄出七八個黑衣人跟隨在李璣衡身後殺進人群。


    為盡可能保存體力,數十個“百鬼”結陣。他們並沒有施展暗殺術,不僅是因為不適合,還因為在李璣衡身份已知的情況下不暴露“百鬼夜行”這是刻入骨髓的習慣。


    這十二個人都十分有默契,三人一組,六人一群的朝前前進。


    “攻”三角的陣型,如同尖銳的矛般很輕易的便衝出殺手的第一到防線。


    在四組三角都衝進去後,三角立刻變為六角,將兩組三角中的人圍死,六角中三人負責三角之中的殺手,另三人負責三角外的殺手,十二人腳下踩著頗為奇妙的步伐,隨之打鬥而不停的變換著陣法,同一個六角便更換這不同的人操控,有時六角又會變成三角,但是每個陣中組陣的人都是操控著不同的兵器或者是操控著同一兵器,這樣能把傷害升到最大。


    而李璣衡則負責那些意圖使用輕功脫離陣的殺手,隻要在空中露頭,那就是好靶子。


    一共十三人,且戰且退,一直這般殺殺殺。


    三天後都已是精疲力竭了。鬼五手腕上的勁兒已不敵先前,一個失誤,被人握住長鞭,不小心丟了自己的武器,被前赴後繼的殺手趁機一個亂戳,就一瞬,整個鬼五就渾身都是血洞。


    有一就有二,百鬼不斷的被數量上占絕對優勢的殺手收割生命。


    鬼二和鬼九強行提升內力,七竅流血,兩人不要死的衝進殺手人群中,大開殺戒,如同地獄修羅般,牽扯住大部分殺手,爭取讓李璣衡和另外的同伴更走的更遠些。


    在兩人後繼已無力時,將所剩無幾的內力逆經脈而行,強行自爆,試圖以血肉之軀的微薄力量,阻擋住殺手的腳步。


    李璣衡將自己畢生所學都用上了,卻還是無法敵過無數訓練有素的殺手們。


    一直到最後,隻剩下李璣衡一個人。


    半個月後,在莫城中一個毫不起眼的小院中。李璣衡費力的睜開眼,入目的一切顯的有些陌生。


    屋內除了自己身下的床,就隻有幾個小櫃子,四五個形似木樁的桌凳,一扇水墨的屏風。李璣衡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下正宿在莫城任先生家中。很慶幸當初遊曆江湖時,救下任霆,讓自己在最狼狽脆弱的時候還有個能信的人。


    十多天的逃亡,隻剩了他自己。隻有他自己了。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李璣衡躺在床上,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蒼白的笑聲透著蒼涼和絕望。


    一襲灰衣的任霆麵無表情的倚在門旁,看著躺在床上大笑的男子。


    “先生,你說,我還剩下什麽?”在任霆出現時李璣衡就察覺到了,他盯著床頂,聲音嘶啞,眨了眨發癢的眼睛,輕聲的問道。與其說是在問任霆,還不如說是在問他自己。一個月前他所擁有的所有在這一個月中都一一從他身邊消失。那麽,還剩下什麽?


    “您悔嗎?若公子不去追那蕭六娘,公子現下也不會損失一半的精銳,背腹受敵。而是帶著軍功回到都城,受到百姓愛戴,半靜好也不會因此而燒毀。”


    沉默。李璣衡思考著任霆的話。若是知道結果,然後重來一遍的話,自己可能還會這樣選擇。


    果然還是不悔的。


    “不悔。”李璣衡的聲音有些嘶啞,但那“不悔”兩字卻說的很堅定。


    “寧負天下人也不願負她?”任霆依舊倚在門口還是麵無表情,襯得平凡的臉十分嚴肅。聲音沒有任何的起伏,就算剛剛他說的是一個問句,但卻平靜的不像在問一個問題一樣。


    “嗯。”李璣衡輕聲應答。


    因為她是自己心中唯一的“善”了。


    “霆懂了。”任霆說,“不過若想要霆幫公子做到這事,公子必須要有一定的勢力與實力。公子應該清楚您自己現在的處境,現在的您無法辦到。”


    “所以就需要先生助衡一臂之力。”李璣衡對視著任霆的眼,說道。


    任霆將手放在嘴邊,輕聲說:“霆指的是江山。江山還是美人。您隻能要求一個,這是規矩。”


    任霆在江湖上被稱為“幫一次”,而且是隻幫熟人。


    熟人憑著他給別人的錦鯉戲珠潤玉玉佩可幫人一次忙,但隻幫一次,就算是救命恩人也一樣。不過隻要是答應幫別人就一定會讓被幫助的人成功,在這點上任霆從未失敗過,這便是他會在江湖上名聲大噪的原因。這些李璣衡都懂。


    “先生會參和進去麽?”李璣衡問道。


    知道李璣衡是在問他是否會加入奪位戰中,任霆很明確的回答:“不會。”


    聽到任霆明確的表態後,李璣衡微微送了口氣。屋內陷入一陣沉默。


    任霆也沒什麽可說的,他在李璣衡醒來時過來本隻是來確認一下李璣衡他的選擇,現在既然知道了李璣衡的選擇後,任霆便覺得已經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畢竟現在的李璣衡還是個傷患,需要充足的時間好好休息。便對李璣衡說道:“公子好好休息。”說完任霆轉身便走。


    看見任霆要走,李璣衡不禁問道:“先生對我很失望吧。”


    可惜沒有人回答,也不知道任霆是沒聽見,還是不想答。可是這不重要,不是麽?


    隻要自己不悔就都不重要了。


    不悔而已,不悔足以。


    “通知鬼十九,讓我在戰場上被找到。把這次培養的新人都放到死亡之地去,活著出來的就補齊‘百鬼’的空缺。”李璣衡知道鬼八一直都在自己身邊,而既然自己要搶那個位置那江湖的身份就該舍棄了,頓了頓接著說,“從現在起你就是鬼麵閻。限五日內追查到那些刺客和燒掉半靜好的那群人的身份。而且我要在半個月後看到半靜好原本的樣子,包括裏麵的所有情報,這應該不難吧?”


    “諾。”沒有身影,屋內隻有回應的聲音。


    雖然寧負天下人也不願負她,但有些仇卻是不能不報,就算現在自己報不了,也不代表以後報不了。


    天平十三年,十月廿十。熙提英王於啟雲戰場外百裏的小村落中發現,身被八創,小傷遍布,高燒昏迷,一直不醒。君主憂其傷,傳召回都,令禦醫侍其左右。


    十日後,車隊行至雲關與江州兩郡交匯處,於隘城郊外遇刺。幸得隘城巡夜守軍相助,雖有傷亡,但英王無礙。


    又十五日,隊抵都城。舟車勞頓使英王傷勢加重,雖每日有多名禦醫侍於左右,但命仍危在旦夕。君憂,榜之。旻王公子玨,翊王公子璿,莊王公子權,韶王公子韶並公子樞皆領奇人異士,輪流查之。一時英王府門庭若市。


    “真是令人感動呢。”在英王府後院一個被叢草藤蔓覆蓋的小院內,原本應是危在旦夕,昏迷不醒的李璣衡正坐在形似木樁的凳上與人對弈。此時聽到手下匯報前廳的各種情況,不禁自嘲的笑道。他的好哥哥好弟弟們肯定恨不得他死了才好呢,怎會真心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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