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溶溶說她懷孕了,阿嬌吃驚得瞪大了眼睛,下巴差點掉下來。她一把奪過溶溶的酒杯,責備道:“傻子,懷孕了你還喝酒,想生一個小酒鬼啊。”


    溶溶搖搖頭,左手手心在自己的小腹輕輕撫著,說:“他不讓生,我也不想生,怕是不能留下。”


    阿嬌抓住溶溶的左手,質問道:“為什麽?都懷上了為什麽不生?你們太不負責任了吧?這是一條小生命啊。”


    溶溶無奈地搖搖頭:“我們還沒登記結婚,他又剛剛接任省長,這個時候生孩子影響不好。”


    阿嬌一聽就火了:“狗屁影響,他怕影響不好怎麽還讓你懷孕?這是隨隨便便鬧著玩的嗎?阿貓阿狗都沒這麽隨便,他算什麽狗屁省長,他媽的還有沒有點人性?”


    溶溶趕緊安慰阿嬌:“你發什麽火啊,也不全怪他,我也不想現在就生孩子。”


    阿嬌氣得變了顏色:“你們都不想要孩子就別縱欲啊,你也是受高等教育的人,為什麽對生命就沒有起碼的敬畏?你們這是草菅人命知不知道?是殺人!”阿嬌越說越怒,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氣呼呼地往外走。


    溶溶追上去,可憐兮兮地央求著:“阿嬌,你別發那麽大火,我知道錯了。”


    阿嬌甩開她的手:“知道錯了有什麽用?”她從書房出來,直奔房門。


    溶溶跑過去,後背靠在門上,堵住門口,眼淚都要流出來了:“阿嬌,我錯了,你別走好嗎?”


    看著溶溶無助的眼神,阿嬌的心也軟了,她歎了一口氣,掂著手裏那隻裝著瑪瑙項鏈的錦盒,放緩了語氣說:“這個我替你還給他,其他的事要靠你自己了。”她摟住溶溶的肩膀,兩個人深情地抱在一起。“傻子,以後遇到事要想想清楚,別這麽糊裏糊塗的,身體是你自己的。”


    溶溶的眼角流出一串熱淚,輕聲說:“我會的,你放心。”


    阿嬌鬆開她,替她抹去眼淚,囑咐說:“到了江東給我打電話,別什麽事都悶著,就算我幫不上忙,替你排解排解也是好的,不然要閨蜜幹嘛?”


    溶溶連連點頭,問:“你不住下了?還想跟你多說一會兒話。”


    阿嬌笑了一下,說:“我不住了,也不送你了,我們兩人之間不需要再證明友情,對嗎?”


    溶溶又抱住阿嬌:“你有時間一定要來江東看我。”


    “好,你辦婚禮的時候我一定去,而且必須是我當伴娘,不讓我當伴娘酒絕交。”


    溶溶笑了,笑得非常開心。她自己抹了一把眼淚:“那我送你下樓。”


    四月末的天氣已經非常溫和,低矮的草地燈發出昏黃的光,與周圍寥寥落落的燈光相呼應,在天幕下透出一種沒精打采的氣氛。


    溶溶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仰望,對浩淼的星空發出一聲慨歎:“多美啊,真希望自己也變成了一顆星,靜靜地在那裏閃爍。”


    溶溶話音剛落,阿嬌便輕聲念誦:“我希望自己是一顆星,一顆永恒不滅的星,不懼雲星的阻隔,也不怕深不可測的黑洞,我隻要像光一般旋轉,讓我的生命在旋轉中聚變,最終融合於你的時空。”


    阿嬌與溶溶四目相對,淡淡地說:“這是他寫給你的情詩,你念給我聽的,還記得嗎?”


    溶溶避開阿嬌的眼神:“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啊,那時候多羨慕你啊,簡直有點嫉妒,每天出雙入對的,可我呢,不僅沒人追,還要每天聽你介紹戀情,你就沒覺得自己有點沒道德嗎?”


    溶溶被她逗樂了,咯咯笑了幾聲,又黯然說道:“既然你還記得,就請你一起還給他吧。”


    阿嬌掏出鑰匙,打開車門:“你回去吧,我走了。”


    溶溶拉住阿嬌的手,依依不舍地說:“你慢點開,剛才不該讓你喝酒。”


    阿嬌拍拍她的臉:“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自己的肚子,要是不想生孩子,就別再隨便把肚子搞大了。”


    阿嬌坐進車裏,快速點火,一踩油門衝出停車位,晃了幾晃才擺正了路線,朝大門口駛去。


    已經是午夜時分,路麵上十分清淨,而阿嬌的內心卻是風雷雲電,一刻也不平靜。


    她沒想到跟溶溶竟然是這樣告別,也不知道從此一別,她們各自又會發生什麽樣的變化。剛剛過去幾個月,溶溶不僅跟洪文波變成了天涯路人,還懷上了別人孩子,而那個尚在孕育的小生命或許根本不可能見到天日就會被扼殺。溶溶以前是那麽膽小,看到一條蟲子都會嚇得渾身顫抖,可是,當她說自己不想要孩子的時候,眼神竟然如此冷漠,好像對那個尚在孕育中的生命毫無感知。


    是什麽讓溶溶發生這樣的變化?還是她本性如此?她是靠犧牲身體籠絡住康海明的嗎?做出這樣的犧牲換取的東西真的比青春、愛情更值得嗎?


    街邊的路燈一個接一個被甩到後麵,腦子裏的念頭也像一晃而過的街燈,此起彼伏,念念不絕。


    阿嬌拿出那個錦盒,一隻手翻開盒蓋。一晃一晃的昏黃燈光略過,瑪瑙項鏈映射出幽深暗紅的寶光。


    曾經是愛情的信物,如今卻變成了傷心的記憶。阿嬌歎息一聲,把錦盒朝副座上一扔。


    忽然一道強烈的遠光燈迎麵而來,照得阿嬌睜不開眼,慌亂之中手上的方向盤下意識地朝左一打,隻聽咚地一聲巨響,胸口就懟到方向盤上,她好像聽到自己尖叫了聲,接著就是劇烈的疼痛,天地都反轉了。


    阿嬌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的病房裏,頭還是沉沉的,身體也感覺很僵硬,好像被五花大綁起來,動彈不得。


    她翻動眼珠,朝兩邊看看,左邊是吊瓶支架,右邊靠近床腳有一個人,坐在方凳上充盹,看模樣像是張喜。


    阿嬌想叫張喜的名字,可是嘴巴卻張不開,想用抬手,手也抬不起來,連腿也不聽使喚。她看看自己的胳膊,隻見右手小臂纏著繃帶,再看看下麵,腿上蓋著被子,好像沒有知覺。


    這是怎麽了?大概是受了很重的傷,不然怎麽躺在醫院裏?雖然還沒弄清情況,但阿嬌的意識卻已經清醒過來。


    這時,一位護士進來,走到病床前,見阿嬌醒過來,就大聲問:“醒過來了?”她捏捏阿嬌的指尖:“有感覺嗎?”


    阿嬌點點頭:“有,就是感覺說不出話來。”


    護士笑了:“你這不是說得好好的嗎?你嘴唇受了外傷,有點腫,不要緊的。”


    張喜被驚醒了,忙站起來,看著護士給阿嬌簡單做了檢查,又給她換上一瓶液。


    護士訓斥張喜說:“你照看病人,怎麽自己睡著了?這麽粗心大意的,讓你們單位派位女同誌來。”


    張喜也不敢頂嘴,隻能連聲應承。


    “一會兒王醫生查房,有什麽不舒服的跟醫生說。”護士說完走了。


    等護士走出病房,張喜這才笑嗬嗬走進阿嬌,伸手在她腦門彈了一下,說:“你行啊,這是唱哪出啊?勇闖鬼門關?”


    阿嬌活動了一下上肢,感覺渾身的骨節都疼,不由得皺皺眉頭,問:“我怎麽了?”


    “你怎麽了你問我啊?我還想問你呢。挺寬的路你不好好靠右邊走,一猛子紮左邊樹棵子裏幹嘛去?是不是開車走神了?”


    阿嬌想了想,搖搖頭:“不記得了,好像對麵有一道光,是對麵的車開大燈晃我眼了,然後我一慌就拐溝裏去了。”


    張喜冷笑了一聲:“那就沒辦法了,反正現場就你自己紮在溝裏了。”他朝門口瞅了一眼:“你喝酒了對不對?幸虧你胳膊腿都在,也沒傷到別人,要不然,就算你醒過來,也後悔下半輩子。”


    阿嬌把臉扭到另外一側,懊惱地說:“哎呀,我頭特疼,你別嘮叨了。”


    張喜無可奈何,隻好說:“好,我不嘮叨了,等會兒我給高主任回電話去了,先推遲播出吧,有什麽事等你緩過來自己跟領導去說。”


    阿嬌把頭又轉過來,看著張喜問:“為什麽推遲播出?我應該沒事吧?是不是破相了?”


    張喜指指她打著石膏的小臂:“你打著石膏,綁著繃帶,怎麽做節目啊?還用破相啊?”


    阿嬌長歎一口氣:“真不順。”


    張喜嗬嗬一聲,繼續跟她開玩笑:“你都當上製片人了?還不順呢?是不是得當上台長才叫順啊?”


    “你少廢話,就是前一段太順了,所以才摔個大跟頭。”阿嬌感覺腰都僵硬,想坐起來,就對張喜說:“快扶我坐起來,一點眼力見也沒有。”


    張喜忙過去,幫她把床頭搖起來,這樣就可以斜靠著,更舒適一點。


    “車怎麽樣?撞壞了嗎?”


    “你說呢?你的骨頭都折了,車能沒事嗎?你都成了台裏的笑話了。”


    “誰敢笑,我撕她的嘴。”


    兩人正說話,醫生來查房了。


    一位住院醫拿著病曆介紹病情:“6床,陳瑜,女,4歲,右側兩處肋骨骨折,右小臂骨折,多出軟組織挫傷,輕微腦震蕩。”


    一位戴眼鏡的男醫生和顏悅色地走近陳瑜的病床,麵帶微笑問道:“感覺怎麽樣?傷口疼不疼?”


    陳瑜從來沒有聽過一個男人如此柔和地說話,忍不住跟他對視了一下,忽然感覺自己就像被電到了,整個人都被他強大的氣場攝住,說話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柔了八度:“就是還有些頭暈。”


    “不要緊,已經給你檢查過了,頭部隻是有點外傷,休息一下就會好。”他托起陳瑜打著石膏繃帶的右臂,挨個檢查了手指的神經反應,然後輕輕放下,說:“小臂的手術也很成功,手指要經常輕輕活動,慢慢恢複吧。”說完,他直起腰,轉身要走。


    陳瑜忙叫住他:“醫生,我能做節目嗎?我的節目後天開播,我能出鏡嗎?”


    醫生扶著眼睛,笑眯眯地打量了她一眼,說:“後天做節目?問題不大吧,隻是小臂的石膏還不能拆,那會影響複原。既然已經住院了,還是安心治療吧。”


    陳瑜連連點頭:“好的,醫生,我安心治療。”


    查房的醫生護士都走了,陳瑜還呆呆地朝門口看。


    張喜走過去,把門關上:“別看了,人家都走了。”


    陳瑜興奮地問:“他是不是很帥?至少有一米八五吧?這麽高大,可是還文質彬彬,談吐氣質一看就是醫學世家,舉手投足都那麽穩重。你說咱們台裏怎麽就沒有這樣的男同事呢?”


    “你花癡啊?要是沒事我就回去了,我還有一堆事呢。”張喜給她倒了一杯水。


    陳瑜瞟了張喜一眼:“整天跟你們這樣的歪瓜裂棗一塊工作真夠煩的,趕緊滾回去,下午把樣片定稿帶來。”


    張喜把水杯舉到她嘴邊,讓她喝了兩口水,說:“你這裏還得有人看著,右手沒了,左手吊瓶,等會你上廁所沒人幫忙怎麽辦?”


    “你滾,不用你管。”


    “我說的是實際情況,要不讓韓姐過來,還是老大姐在比較方便。”


    張喜去外麵找公用電話,病房裏隻剩下陳瑜一個人。她抬起左手,在右側肋部按了一下,被綁帶綁得很結實,基本沒有感覺。


    怎麽會撞到溝裏呢?自己明明看到對麵一道強光,肯定是有車開大燈,要不就是見鬼了,該著有這麽一場小劫,但願能有後福。忽然又想起來溶溶托她的事,還有自己的包,這個張喜,也不說清楚。


    陳瑜在那裏胡思亂想,忽然從床頭櫃的抽屜裏傳出呼機的蜂鳴聲。原來呼機在那裏放著,呼機在,包就在,包在,那串瑪瑙項鏈也不一定在了。


    陳瑜想去拉抽屜,動作猛了一些,立刻感覺右肋針紮般的疼,右手小臂因為打著石膏繃帶,也不聽使喚。人啊,隻有失去了健康才會懂得健康的珍貴,陳瑜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殘疾人,賭氣不去理會呼機的鳴叫,反正也沒辦法回電話,不如休息。


    正在恍恍惚惚、似睡非睡的時候,忽然病房的一開,洪文波捧著一把鮮豔的玫瑰花走進來,阿嬌一下子驚得說不出話來。


    洪文波走到床邊,就坐在病床床沿上,又是責備又是關切:“你怎麽搞的,這麽不小心。怎麽樣?要緊嗎?還疼不疼?”


    阿嬌揉揉眼睛,十分不解地問:“你怎麽來了?”


    洪文波說:“我打電話到你們單位,聽說你受傷了,就趕緊過來看看你。”


    阿嬌還是不相信:“你不是在嶺南嗎?什麽時候回北京的?”


    洪文波笑而不答,卻伸手去掀她的被子,說:“你肋骨也傷到了?我看看。”


    阿嬌趕緊拉緊被角,說:“不許你看,哪有看人家女生肋骨的,這是醫院,讓別人看見多不好。”


    洪文波卻誕皮賴臉地壞笑著:“怕什麽,我又不是沒看到過。”說著,他竟然把手伸進被子裏,要去摸她的傷口。


    阿嬌猛然又想到了自己喝醉那次,羞得滿麵通紅,嗔怪他道:“我就知道你不老實,難怪溶溶要跟你分手。”


    洪文波忽然變了顏色,把手抽回去,生氣地大聲說:“你提她幹什麽?她懷了別人的孩子,早就給我戴了綠帽子。”


    阿嬌忙坐起來去拉他的手,安慰他說:“你別生氣了,我不提她了。”阿嬌感覺自己跟奇怪,怎麽會主動去拉洪文波的手,好像還很關心他。


    洪文波轉怒為喜,把手裏的玫瑰花舉到她麵前,可是,他舉得太近,花枝上的刺紮到了她的嘴,一下子就紮破了,流出血來。可是,洪文波竟然不顧一切,猛地抱住她,去舔她嘴邊的鮮血,一副貪婪無恥的樣子,嚇得她拚命掙紮,卻怎麽也掙脫不了,隻能大聲尖叫。


    阿嬌被自己的尖叫驚醒,茫然四顧,病房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哪有什麽洪文波的影子,隻有輸液管裏的藥業滴滴答答地流淌著。


    原來是南柯一夢。真是奇怪,怎麽會做這樣一個奇怪的夢呢?常言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是,她也並沒有經常想到他啊,或許是因為去見了溶溶,才會有這樣的聯想?


    阿嬌翻動了一下身子。剛才夢裏的情景那麽真切,好像都能感覺洪文波手上的溫度。難道是潛意識裏對洪文波有意思嗎?如果夢裏的情景真的發生了會怎麽樣?自己是該拚死拒絕,還是半推半就呢?


    想到這裏,阿嬌自己都忍俊不禁,一個人在那裏傻笑著,朝窗外望去。


    外麵天氣很好,這麽好的天氣裏,洪文波在幹什麽?他會不會知道她受了傷呢?


    阿嬌呆呆地又陷入了遐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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