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門的另一麵,兩位世界一流年輕棋手,與本該參加這次比賽的少年棋手,對持著。


    本來這位少年原來的身份,是沒資格讓這兩位高手與他對持的,但他現在的身份,卻似乎有資格了。


    他說,他叫卡斯普拉。


    卡斯普拉這個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假的,因為實在太過怪異,就算丟到歐洲去,也不是一個正常的名字。


    隻是值得肯定的就是,眼前這個稱自己為卡斯普拉的人,內在絕對不是那個參加這次比賽的少年了。


    “卡斯普拉……暫且就叫你‘卡斯普拉’吧,雖然這個名字編得十分沒水平。”高永夏聳肩。


    站在他旁邊的塔矢亮眉頭糾成一團。他就算再成熟,再出色,對於眼前這種事,也隻能幹瞪眼。畢竟他是棋手,還是超一流的。他從小學棋,從小下棋,他最擅長的事,果然還是下棋。


    塔矢亮從小到大都在圍著圍棋轉,怎麽轉也轉不出那個圈子。雖然他有個聰明的頭腦,但此時此刻,他隻能站在一邊看著,連話都說不上來。想到這裏他還挺佩服高永夏這個同樣是圍棋界超一流的棋手,此時卻如此平靜地接受了這麽詭異的一切。但佩服歸佩服,他可一點都不羨慕高永夏,更不想擁有跟高永夏一樣的過往。


    卡斯普拉微笑,嘴巴裏卻不停地吐出讓人發寒的音節:“有什麽關係,這位先生。我是一個被拋棄的人,所以我也有權利去拋棄任何東西,包括名字。其實我早就已經習慣拋棄這個詞語了,因為很久前,我拋棄了一切,為了那個人。那個人為了另一個人,拋棄了我。”


    “所以現在我把自己也給拋棄了,相信我,先生。現在的我很危險。”


    “一個拋棄自我的人,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不過,隻要塔矢先生你答應我個條件,我會將事情變回原來和平的樣子,你們完全可以當‘卡斯普拉’這個名字和我從來沒有出現過,甚至這個孩子,還可以回去跟那個有趣的小姑娘下完那一盤未完的熱血之局。”


    卡斯普拉微笑地說完這一大段話,他說得不疾步緩,自然之極。似乎這番話他已經說過無數次。


    忽略他說話的內容,卡斯普拉的態度就好像真的在與一個多年未見的老友談心裏話。但塔矢亮在聽了這番話後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他冷冷說道:“你在威脅我?”


    卡斯普拉輕笑道:“你有什麽地方值得我去威脅?”


    塔矢亮一怔。


    “你要他做什麽?”高永夏很自然地把話接過去。


    看到眼前兩人戒備的眼神,卡斯普拉顯得心情大好:“放心,很容易的一件事,而且不會觸犯任何國家的法律,隻是我一個小小的‘請’求。”


    高永夏和塔矢亮才不任何這是一個請求,就算是,這個【請】字也太過霸道了些。


    “而且塔矢先生從內心深處,也一定不會排斥我的這一個小小的請求。”卡斯普拉笑道:“我‘請’您,一定要保護好這個孩子。”


    沒人會想到卡斯普拉會發出這樣一個請求。但高永夏很快就反應過來:“不可能!”


    卡斯普拉想他隱瞞左彬的這個秘密,這不可能!高永夏看著眼前這個‘卡斯普拉’知道眼前這個少年精神分裂已經是比較嚴重的一種了。第二人格會在本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出現,並且雙方都已經是獨立的存在,甚至形成的獨立的個性!


    這樣的情況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雖然高永夏從之前卡斯普拉跟塔矢亮的互動已經猜到七七八八,但他不明白的是,難道除了塔矢亮外,中國那邊真的就沒人發現這個少年的異常嗎?


    不過從剛才開始,高永夏就暗下決定,這件事必須要捅開,像左彬這種情況,必須隔離。


    卡斯普卡就好像沒有聽到高永夏斬釘截鐵地反駁般,他隻是對著塔矢亮蠱惑:“這不是你一直都在做的事嗎?就請繼續吧!這對你來說,真是一件十分簡單不過的事了!”


    “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塔矢亮反駁。


    卡斯普拉捂著胸口的位置道:“隻是閉嘴,而且,嬰兒都會,為什麽你不會?是因為你長大了……你會了很多嬰兒不會的東西,所以這裏,就開始變滿變重?其實把他倒空,就很輕鬆了。”


    “你忍心毀了這個孩子嗎?他會變成這樣樣子,導火線似乎就是你把?這孩子的棋不錯,那盤棋……雖然我接手的時候已經是殘局了,但還是可以看到棋路的。總有一天,那孩子會成為一顆耀眼的新星……而你,卻是毀掉那顆新星的罪魁禍首。”


    卡斯普拉覺得攻陷眼前這位心理防線,比去攻擊高永夏管用多了。高永夏自己也說過,他是從生活底層爬上來的人,他的心理素質跟眼前這位從小接受優質教育的塔矢先生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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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塔矢亮這種兩歲學棋,一心鑽棋眼的人,其實某個方麵來說,是很單純的家夥。這種家夥眼中隻存在兩種人,一種是自己在意的,另一種就是不在意的。至於其他類型,什麽男女老少美醜高矮胖瘦等,在他眼裏都沒什麽區別。


    正好,左彬就是塔矢亮頗為在意的人之一。


    看著臉色逐漸發白的塔矢亮,卡斯普拉知道自己成功了,至少成功地說服了塔矢亮。至於高永夏……卡斯普拉相信塔矢亮在圍棋界的地位不會亞於他。


    “出來太久了,似乎該回去了。其實被關起來的日子……嗬嗬,高永夏先生,請問現在是什麽年月?”卡斯普拉轉過頭。


    “……2006年,4月。”高永夏雖然眉頭皺得很緊,但還是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06年了,3年了啊,太久了,像是過30年。”轉過頭看了看隻有20來歲的塔矢亮:“其實剛出來再次看見你塔矢先生你,我就知道沒有30年那麽長。但一直呆在一個沒有白天黑夜的空間裏,想要同步感受時間的變化,真的困難無比。”卡斯普卡說道這裏,第一次在他優雅的舉止上流露出那麽一絲絲怨恨的氣息:“被拋棄,然後再被全世界拋棄到一個永遠充滿黑暗,沒有任何形態、聲音、氣味、視覺的地方……我……”


    卡斯普拉想起還有兩個人在現場,於是適當地停住了那句未完的自言自語,神態也變得自若高雅起來。


    “再見。”卡斯普拉又回到彬彬有禮的樣子。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麵的!


    因為身體的主動權,已經換成我了。


    塔矢亮扶住突然倒下的左彬,然後看著高永夏。良久,他說道:“這件事……”


    “不可能!”高永夏的回答依舊是斬釘截鐵。


    “這個孩子是無辜的。”塔矢亮神情有些悲憤。


    “他是個炸藥!”


    “事情沒發生在你身上你當然能夠說得那麽輕鬆!!”


    高永夏征住了。


    在他的記憶中,塔矢亮在他麵前從來沒有這樣失態過。


    高永夏搖搖頭,這個塔矢亮,一般人說他的成熟和理智全是放屁。塔矢亮跟進藤光完全一個類型,簡直是感情過多得冒泡!不同點隻是一個悶騷一個缺腦,難怪兩個家夥能夠成為那麽要好的朋友。


    看著塔矢亮滿臉的悲憤,高永夏突然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這件事……”


    “出了事,我負責。”塔矢亮接過去。


    你負責個屁!高永夏在心裏忍不住罵了粗口。看著塔矢亮連連搖頭:畢竟成長環境不同啊!跟這種從小養生處優快樂成長的少爺溝通實在困難。


    隻是塔矢亮和高永夏都不曾知道,左彬身體裏的靈魂,他的來曆是無法用一個簡單的精神分裂就能夠詮釋得了的。並且,這個詭異的靈魂,已經在左彬身體裏複蘇了……他會這樣乖乖地回去,是因為他就算不操控這個身體,也可以利用左彬的眼睛,去看見這個世界,用左彬的耳朵,去傾聽這個世界的聲音。


    他就這樣在潛伏在黑暗裏,冷眼旁觀周圍發生的一切。


    “看來你的包庇定了,哪怕這家夥有毀掉其他人的可能性?”高永夏歎口氣,他不知怎麽的就想到餘小橋,也許因為餘小橋今天是左彬的對手吧。


    “這家夥的確有點才能,但我認為光憑一點才能救放過他,對其他人不公平。”高永夏冷然道。


    但塔矢亮態度很堅決,他說道:“我並是完全因為這孩子的才能……高永夏,你就不能稍微用感性的一麵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嘛?”


    “站在你的角度想,那就是你的自私,因為你不像自己內疚。”高永夏的用語很直接。


    塔矢亮媒體一皺,但他知道這種事是自己無理在先,所以還是先軟了語氣:“這孩子追著我問了三年,這三年他一有空就往日本跑……他想暢快地下棋,不惜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許你不知道……但我很清楚。”塔矢亮輕輕歎了一口氣:“對於棋手來說,像他那種情況就是最大的折磨,我怎麽還能忍心把他連觸摸棋盤的資格都抹殺掉,他是一個天才啊!”


    “我知道,你的做法是對的,但是……他沒有機會了嗎?這不是他自願的。他本身沒有錯啊!他有什麽錯要去承受未來不知道多少年的空白?”


    高永夏搖搖頭,他的態度堅決程度不亞於塔矢亮,但一位同樣是世界一流棋手在他麵前這樣說話,而且這個人還是從來不開口求人的塔矢亮,他也說出不太硬的話:“別把醫院看成監獄,他隻是去接受治療而已。”


    “像我們這樣的人,沒有圍棋的地方就是地獄!他有什麽錯你要把他推到地獄裏!”塔矢亮高聲反駁。


    “他的錯就存在於他存在的本身!”高永夏冷笑道:“嚴重的人格分裂者,你還要像個寶一樣護著,塔矢亮,作為同是職業棋手的我想問問你這位日本一流棋手,你腦子還正常嗎?”


    塔矢亮一陣無語。但沒有讓步的動作。


    良久,塔矢亮說道:“先觀察看看,可好?”


    “你不是已經觀察了三年了嗎?”高永夏冷哼。


    塔矢亮看著高永夏,他終於知道眼前這個人,用感性的話題跟他溝通根本不可能,因為高永夏本身就是一個缺乏情感的人。不然高永夏也不會擅長那種‘毀人’的行棋方式。


    高永夏的行棋習慣不是打敗對手,而是擊潰對手。


    “高永夏九段!”塔矢亮正色道:“鑒定一位棋手是否具有嚴重人格分裂這種事你和我都沒有任何權威,如果一旦事情說出去,對當事人的影響是十分有殺傷力的,今天你也才第一次看到這種局麵而已,這不排除偶然的可能性,不管怎麽說,都有必要再觀察一段時間,你說呢?”


    這次塔矢亮的意思很明確,連名帶姓甚至連段位都叫出來了。不是因為他在生氣,而是塔矢亮在給高永夏傳遞信息:他塔矢亮同樣是九段,同樣是世界一流的棋手,同樣擁有不小的威信。他高永夏現在沒有任何資格去判定一個人是否患有精神分裂,因為他是世界一流棋手,而不是世界一流的醫生。


    塔矢亮這段話充滿理性,似乎說得句句在理,但其實傻子都能看得出真正是怎麽回事。高永夏突然有點佩服他,明明黑白分明的事他居然能夠振振有詞地說個黑白顛倒。


    但高永夏現在發不起火,因為塔矢亮說的是事實。


    “留住他。”高永夏的語言沒了之前的堅定,這是一種很不情願地語氣:“把這孩子留在日本,留 你身邊看管著。不管你用什麽借口和手段,留住他,把他留在日本。”


    “目前來看,隻有三個人知道,你我和進藤光,中國那邊有沒有人知道我不清楚,不過我希望你看好他,直到下次出事。”高永夏說道最後一句話,語氣有點嘲諷。


    至於進藤光,以他跟塔矢亮的關係,高永夏直接不作為考慮。


    麵對高永夏如此諷刺的語氣,塔矢亮也不生氣,他知道高永夏做出最大的讓步了。他輕聲地說了聲謝謝:“我希望這件事就我們三個人……”


    “等我忙完了,我會回來跟你們一起處理這件事的。”高永夏沒有說他要忙多久,也沒有說要怎麽處理,隻是當塔矢亮這個同樣站在世界頂尖的棋手用如此的語氣跟自己說謝謝的時候,高永夏有點猶豫了。他知道塔矢亮是個多麽驕傲的人。


    “這小子是你什麽人啊……”高永夏嘀咕地自言自語。


    “你都不懂什麽叫換位思考嗎?”塔矢亮平靜了很多,一旦他平靜下來,給人的感覺就是充滿冷冽地理性的貴公子。


    高永夏搖了搖頭。他當然知道什麽是換位思考,但他卻做不到。因為當他想到,如果自己有很在意的小棋手出了這種事,自己會不會跟塔矢亮做同樣的事?但他卻找不出那個自己在意的人。


    因為自己沒有在意的人,所以高永夏不理解塔矢亮的心情。


    所以高永夏隻能以婦人之仁來詮釋了:從小除了學棋就是學棋的家夥,心理素質就是脆!


    高永夏不以為然:“反正你要是做不到把他留在日本,我也沒辦法。你要包庇他,就得監護他。”高永夏說得理所當然。


    塔矢亮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看著高永夏,覺得眼前這家夥不愧是圍棋界公認的‘殺手’真是……


    高永夏下棋擅擊潰,他不懂留情,也不會留情,所以很多業餘愛好者,情願找洪秀英下指導棋也不敢去找高永夏這個韓國no.1。因為不管跟他下棋的人是誰,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是否有才華,在他眼裏都是玩具,區別也不過是高級玩具與低級玩具的差別罷了。雖然塔矢亮知道造成高永夏這種性格的原因可能跟他的成長環境有關……塔矢亮突然有點同情高永夏,因為高永夏的無情。


    因為不懂情感,所以他關心的人少,關心他的人更少。


    “好了,不愉快的談話到此為止吧,看在你的情麵上,我算做出這輩子最大的讓步了。”高永夏看了眼開始蘇醒的左彬:“……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知道的。”


    塔矢亮苦笑:你這個家夥也知道‘情麵’嗎?如果現在站在高永夏麵前的不是跟他同樣在圍棋界地位如日中天的塔矢亮,而是一位不知名的普通棋手要拚命保護左彬;那麽就算再來十個人,在高永夏麵前跪成一排,估計這位韓國第一棋手也不會眨下眼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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