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方是悄悄離開日本的,一來他怕日本方麵不放行,二來他實在開不了口跟收養自己多年的的婦人和一直幫助自己成長的左藤名人道別。


    他離開的前一天留了兩封信,分別給在日本唯一關心過他的兩個人。


    孔方一走,對左藤名人的打擊相當大。當時的左藤名人可是將日本圍棋界發展的所有希望都係在孔方身上的。後來左藤名人提前隱退,不再願意過問棋院的事。直到孔方都走了十幾年後,晚年的左藤才收了當時頗有才華的少年塔矢行洋為內弟子,可惜的是,他教了塔矢行洋不到兩年就撒手西去,甚至沒有看到塔矢行洋考上職業棋士的那一刻。


    直到現在,將孔方這個名字默認為禁語的潛規則還存在於日本棋院,甚至年輕一點的日本棋手,都不曾知道這個當年轟動一時的人物了。


    孔方回國後,發現戰爭已經過去,雖然整個社會因為剛經曆了一次戰爭而傷痕累累,但大家都相信總有複蘇的一天。在沒有戰亂的日子裏,生活隻會越來越好。孔方一回去,立刻帶動中國的圍棋界進行複蘇,那時候中國連個像樣的棋院都沒有,還是一個對圍棋頗為喜愛的地主將自己家的茶園讓出來,修修改改地辦成了一個簡易的棋院。


    回國後的孔方在國內遇到了三個才華橫溢的少年,分別把三個個性完全不同的少年收為自己首批內弟子。


    這三位少年也就是那時候鼎鼎有名的圍棋界‘三英’——譚奕,風乾還有李嚴。


    那時候估計誰也沒有想到,後來個性木訥的李嚴會成為中國圍棋界最有威嚴的院長,性格放蕩叛逆的風乾成為了國少隊和國青隊的總教練,而最為熱情積極的譚奕最後卻沒有留在北京棋院,而是背著棋盤到處飄蕩,最後才定居重慶。


    由於孔方的回國和一係列活動,漸漸的國內開始有了一些原始的圍棋活動和比賽。正當孔方開始考慮可以聯係參加一些國際比賽的時候,卻遇到了國內自爆的亂動——大□□。


    那時候受社會風氣的影響,人們的思想開始變得極端,於是仇富等情緒日益高漲,首先遭殃的就是各個地區的地主們。


    那位好心送茶園給孔方他們當棋院的地主也沒能夠幸免於難,他的財產被搶一空,說是沒收後用來‘充公’。那時候流行的就是:國家隻要還有一位人民群眾在餓肚子,就不能讓這些為富不仁的地主好過!


    活動搞到後來,一些人是人人自危,甚至一些鮮豔點的衣服都不敢穿出家門,害怕被人家‘告發’。


    而因為孔方他們所在的棋院是地主送的茶園所改建而成,於是同樣被查封。而孔方早年生活在日本,於是還被當做‘重要嚴打對象’被抓了起來。


    好在當時譚奕、李嚴和風乾三個少年還年少,未滿15歲,於是幸免於難。


    三個少年畢竟年少,被嚇壞了,所以並沒有反抗,眼睜睜地看著孔方被帶走。


    後來還是譚奕先發現不對,要找‘當官的’一個說法,於是鬧到了派出所,驚動了‘上麵的人。’


    當時幾個壯漢來抓一個瘦得像猴精的譚奕,譚奕也是靈活,硬沒讓人抓住,反而拿著一把生鏽的砍柴刀抵到那個所謂的‘主任’脖子上,吼著要人方了孔方。


    譚奕當時沙著嗓子說了一大堆話,大多都是罵人的話。但後來人們流傳下來的話卻有那麽幾句——


    【我老師自小就受苦,他完全可以在國外享福,但他還是回來了,他為了什麽!?】


    【我老師一不偷,而不搶,三沒犯法,四沒有禍心,你們該抓的不去抓,全是廢物!】


    【說什麽為了大部分犧牲小部分,抓我們老師這樣的好人,難道就是為了那些四肢健全卻去當乞丐的人嗎??是這樣的話,老子也去當乞丐!你們不去抓那些好吃懶做的家夥,卻來抓我們這些靠自己的雙手吃飯的人,你們全是一群□□的臭蟲!】


    【老子譚奕行不改名做不改姓!沒啥親人,賤命一條,今天給你們拚了,砍死一個老子賺一個,砍死兩個老子賺一雙!】


    那個主任被嚇到了,他是個圓滑的人,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當上主任。像那種人,基本上是什麽人都不怕的,就偏偏怕不怕死的人。願意很簡單,因為他怕死。


    於是後來譚奕還是被拉開了,驚魂未定的主任把不到15歲的譚奕也給關了起來。


    那時候李嚴和風乾都被譚奕的瘋狂徹底嚇呆了,因為譚奕雖然平時是好動,但絕對不是個衝動的人。兩個少年頓時沒了主意,還是李嚴提議把孔方的事跡傳出去,也許利用社會的輿論會讓那些人有壓力,從而放人。


    於是唯一上過學的李嚴就在他們共同的破宿舍裏寫稿,風乾每天晚上都翻到一些文學家,或者看起來有影響力的人家的陽台上塞‘傳單’。


    不過兩個孩子的話,是引不起什麽效率的。這就好像是一件明明是正確的答案,如果隻有兩個人說它是對的,其餘200個人都說他是錯的,那麽另外的人一定會站在人多的一邊說那個答案是錯的。而現在李嚴和風乾遇到的,就是這種困境。


    好不容易一個小有名氣的作家注意到這事,不過也隻是注意到‘譚奕不到15歲就被關起來’這一句話而已。他在雜誌上發表說:15歲以下的少年不該關起來,而是要去幫助他們改造。


    這樣的結果雖然不是讓人很滿意,但至少譚奕被放出來了。


    當時譚奕被放出來後第一句話就是壓著眼淚說:老師那麽愛棋的一個人,卻被關在那裏麵,我還以為進去後可以陪老師下下棋,卻連老師的麵都沒有見到。老師救過我一命,我沒讀過書,不懂什麽文化,但有恩就要報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我要去救老師,大不了,一命抵一命,當我給老師還命!


    譚奕這話一出,嚇得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出來的李嚴和風乾連忙拉住他。後來風乾沒辦法,隻好一拳把自己的師兄打暈,然後兩個少年帶著暈迷譚奕回到那個破爛的宿舍想辦法。


    後來還沒等他們想出辦法,三人就收到‘上麵’的話:三人行為極具影響社會風氣,並且還是‘崇洋媚外’的孔方徒弟,所以要嚴加看管。李嚴和風乾雙雙被分配下鄉放羊,譚奕則更慘,他被分配到煤礦產當小礦工。


    當時譚奕被帶走的時候笑得在場所有人的毛骨悚然,他說:你們會後悔的。


    後來事實證明他們的確後悔了,因為後來那個煤礦場所有的人都學會了下圍棋。


    於是譚奕再次被掉到一個車間當車工,於是那個車間的人有人到現在還是譚奕的棋迷。


    上麵的人沒有辦法,於是又把他調回了煤礦廠,不過分配的工作量比大人的還多。那時候譚奕又瘦又黑,但硬是咬著牙沒求過一次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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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譚奕,李嚴和風乾卻要幸運許多,因為他們兩個是被一起下調的,所以互相還可以用樹枝在地上畫個棋盤對弈。


    雖然生活很艱苦,但三人一直沒用忘記自己的老師。


    奈何三個沒有背景和勢力的少年,雖然做了很多努力,但他們直到後來‘大批都’結束,都沒有把孔方救出來。


    三年的大□□結束,有人笑有人哭,但更多的人是高興的。剛結束大□□的時候,國家更亂,除了萬民高呼要其下台的那幾個官員相續下台後,最高潮的就是給在大□□中被害的人平反。


    譚奕三人當然也是被平反中的其中之一,三人三年後重逢,都顯得尤其高興,並約好一起去接他們的老師回來。


    但‘上麵’給他們的消息卻是一道晴天霹靂:孔方失蹤了,就這樣不見了。


    三人氣急敗壞,找到上麵要求理論,但最後也沒有得出一個結果來。隻知道孔方的腿被打斷過。他們甚至連孔方什麽時候消失的都不知道。麵對三個咄咄逼人的青年,負責人也很為難,最後隻得告訴他們:那三年被關的人年年都有死亡,那是沒辦法的事。最後嫻熟地安慰他們不要太難怪,政府會補償的。


    三人眼中冰冷,補償?李嚴冷然道:【自古以來欠債還錢,你們欠我們一條命,你們準備拿誰的命來補償?】


    風乾亦冷笑道:【可要好人家的命,像你這般的賤命,我們還看不起。】


    譚奕冷然地沒有說話。後來譚奕一再推掉國家的邀請,堅決不擔任國內圍棋界任何職務。


    雖然帶動祖國圍棋是孔方當年說過的理想,李嚴和風乾也是為實現老師這個理想而努力著,但譚奕還是放不下當年的一些事。


    在少年們看來,雖然李嚴和風乾為了國內圍棋做了很多,但他們都比不上譚奕。少年們的心中幻想往往要多一些,比起大義之為國為民,他們向往那種無拘無束的俠客風骨。於是譚奕成了很多少年崇拜的偶像,而左彬也是其中之一。


    左彬聽了老狂人譚奕的故事,就開始向往和崇敬這位具有一點俠客風采的前輩。在他看來,比起李嚴和風乾兩位老師,譚奕更是顯得好像小說裏那些堅決不入官朝廷的世外高人。左彬這種想法是小孩子的想法,比如現在的孩子們大都喜歡劉備三請四迎才請回去的諸葛亮,而不怎麽看重其實才華和智慧跟諸葛亮比肩,卻毛遂自薦多次的龐統。


    抱這種想法的孩子們,基本上不會去思考更多的,比如朝廷的好壞等。在很多成熟的人眼中,國之為難時刻能夠不計前嫌跳出來盡力的,更值得尊重。


    可不管怎麽說,左彬就是崇拜上老狂人了。


    於是李嚴聯係到還在重慶的譚奕,說有一個頗有才華的孩子推薦給他。


    說實話,有才華的孩子,誰不想要?譚弈也是人,是人多少都有愛才之心。加上他還是比較相信李嚴的眼光的,所以很樂意接左彬去重慶‘觀察觀察’。


    雖然譚奕說是觀察觀察,但對譚奕個性十分了解的李嚴知道,譚奕基本上已經是同意了。所以他給左彬的答複是一個很肯定的答複。


    左彬運氣比較好,去重慶那年正值冬季。雖然是冬季,但擁有火爐之稱的重慶溫度基本上都是在10度左右,左彬從家裏帶去的那些皮革衣根本用不著,即使在重慶最冷的天氣,也隻需一件保暖內衣、一件毛衣和一件羽絨外套便可。


    左彬來到重慶棋院3樓大廳,一進去就看到兩個坐姿極差的少年埋頭對著張棋盤苦思冥想,另一個跟他年齡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苦苦思考的兩人中間不停地竄來跳去。隻見那個少年一會兒繞到左邊那位年紀稍大一點的少年後麵探脖子;一下子又縮到另一邊去做鬼臉。左彬還沒見過像那少年這麽有趣的人,居然就看那跟他年齡相似的少年搞怪,都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一位背有點駝的中年人推門而入,隻看了那少年一眼,說也奇怪,那少年就好像見到貓的老鼠,嗖地一下閃到了牆角,頓時變得規規矩矩。


    後來左彬才知道,那個有趣的少年叫辰旭,比他大半歲左右,是譚弈的關門弟子。


    那時候左彬暗暗對自己說:一定要跟辰旭做好朋友。


    後來在重慶接觸一段時間,左彬發現譚奕對辰旭真的十分偏愛,雖然辰旭是吃譚奕皮肉之苦最多的一個,也是最調皮的一個,但譚奕就是很喜歡這個跟自己八分像的徒弟。


    相反,左彬基本上是不受皮肉之苦的一個,因為他很聽話。譚奕叫他八點到,他絕對不會八點過5分才到。


    辰旭曾經對左彬說:我還真羨慕你,師傅他老人家從來沒揪過你耳朵,你看你看,我耳朵都快掉了!


    其實左彬也很羨慕他。因為左彬是抱著求學的態度去的重慶,他是主動請教,而辰旭……則是每天被老狂人譚奕給壓著學,追著趕。


    所以左彬羨慕辰旭。


    本來以為可以這樣平安無事地在重慶度過,但直到有一天,左彬跟別人對弈的時候,突然頭疼得厲害,最後失去了意識。


    直到他清醒過來,才從他人口中得之,自己下棋的時候突然臉色變得很差,沒幾秒鍾就昏倒了。


    醫院的醫生給左彬做了個全身檢查,但左彬沒任何問題。後來大家覺得可能是左彬太過勉強自己,疲勞過度了吧。


    之後做彬被強迫性地留在醫院修養了一個禮拜。期間居然是最不懂人情世故的辰旭經常跑來看他。兩人本來就是小孩子,又有共同的話題,所以很快就成了朋友。


    但辰旭的個性差異跟左彬的太大,兩個孩子又因為一些芝麻點的小事而相互賭氣,漸漸變得疏離起來。


    其實左彬後來還是覺得後悔,沒必要因為點很小的矛盾就跟辰旭鬧僵,因為他知道辰旭是個好人,有時候說話衝了點,但他沒有害人之心。


    但等他出院回去後卻發現辰旭一點情緒都沒有,跟他的兩個師兄依舊打得火熱。左彬頓時覺得不是滋味。他從小都是規規矩矩,也都在一群規規矩矩的人中成長,交朋友。他以為辰旭跟他‘絕交’後至少會有點舍不得,或者是耿耿於懷的感覺,但見到辰旭無所謂的樣子,看起來辰旭根本就不看重他們之間這段友誼。


    於是左彬決定從此不再理會辰旭。除非辰旭給自己道歉,左彬在心裏小小地補充了一下。


    可左彬根本沒那個機會了。


    譚弈在左彬出院第二天就讓他自己回北京。


    左彬雖然一直沒得到譚奕的重視,但也沒有違反什麽紀律和規定,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前輩要叫自己離開。他覺得很不公平,自己哪點比不上辰旭他們?


    他甚至聽到第一遍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耳朵產生了幻覺。


    但譚奕的態度很堅決,他甚至用了一個不算理由的理由把左彬給推回了北京。


    一路上,左彬情緒極其低落,那種感覺給小左彬的打擊相當大,就好像心裏懸空了那麽一片,再也補不回來了。尤其是聽到譚奕的那個理由,左彬就很想十分痛快地哭一場:那是什麽理由啊!什麽叫‘個性不符合他的胃口’我又沒有做錯什麽,為什麽這樣對自己!


    可左彬人在他鄉,他根本就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他顯得孤獨無助,甚至產生的偏激的想法:難道是因為我跟辰旭不合,所以譚奕老師才趕我走嗎?


    左彬越這樣想,就越忍不住往下想,思維就好像脫了線,停都停不下來。


    於是年紀小小的左彬第一次產生了怨恨之心。


    左彬回去後,雖然在家人的安慰下平靜了很多,但是被一個自己一直崇拜的棋手給如此打擊,還是讓左彬一直都有種失落感無法填滿。


    加上左彬回去後聽到的一些流言蜚語如:那小子不會在重慶做了什麽偷雞摸狗的事,譚奕老師不忍心告發他於是才把他趕了回來吧?


    雖然左彬一開始見人就解釋自己被趕回來的原因,但問題是基本上沒幾個人會相信。在他們那些人眼裏,譚奕和左彬的分量是不可能平衡的,就算他們心中知道有可能是老狂人的差錯,但他們嘴巴裏卻依舊隻會指責左彬,而不是譚奕。


    讓左彬稍微平靜下來的心情又開始了波瀾,包括之前那股怨恨之心。


    有一段時間左彬覺得自己簡直時時刻刻處於天人交戰的煎熬中,他知道自己以前不是因為這樣的一點小事就怨恨別人,這不像自己的為人。但內心中自己十分陌生的情緒依舊存在——強大的,陌生的,陰暗的負麵情緒。


    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在那次昏迷後醒來,就開始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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